流水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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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风月无情

    “梁堂主,怎么来到藤州也不跟老弟说一声,我那还有几坛上好的三花呢。”在梁冲举刀欲砍时,陈龙从街上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老杨,陪笑道。

    梁冲闻言脸上抽搐了一下,转过头瞪了眼陈龙,又踹了一脚地上出气多、入气少的老杨,然后把刀扔还部下,笑道:“陈大捕头,好久不见!”

    “是呀,这些天都在忙公干,很久没去拜会了。梁堂主,是来找杨爷吃夜宵的么?”陈龙一边警惕着梁冲,一边将老杨扶起。

    “哈哈,本想找杨爷喝酒的,但我两许久没过招,就比划了一下。呜~哇,有点困了,我先回去了。陈捕头下次到梧州,老哥再做东,我那新厨子的手艺还不错。”梁冲瞥了眼老杨,轻哼了声,转身往船上走去。他武功比陈龙高,杀人灭口并非难事,只不过他知道“青蜂针”的厉害,那杨东升已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多添事端。虽然杀个官差,他也有办法摆平,但精明的他还是给陈龙卖了个面子。

    “好的呀,过两天我出差到梧州,一定去尝尝。”看着一和堂登上船后,陈龙暗嘘了口气。二更时分,打更的阿威跟他说了码头的情况,他知道大事不妙,立马跑了过来,在街角处看老杨他们打斗,他以为老杨可以取胜的,所以没有露面。等到老杨遭了暗算,他挣扎片刻后,还是站了出来。好在梁冲没有发难,但内衫还是被冷汗浸湿了。

    “杨爷,你还好吗?”陈龙轻轻摇了下怀中的老杨,看到他发白的脸色,很是担忧。见老杨没有回应,他急忙将老杨背起,往镇上的药堂狂奔。

    眼看就要到药房了,背后的老杨动了,用头轻撞了下陈龙,有气无力道:“别费力气了,我,我快不行了。”

    “杨爷,别说丧气话,周大夫肯定能医好你。我们快到了。”

    “没用了的,毒已进五脏六腑。陈龙,你把我背到书院去,我还有些话要……”话还没说完,老杨头一歪,又昏迷过去了。

    “杨爷,你坚持住!我们这就去书院。”陈龙忍住眼泪,立马转道,往鸡谷上山奔去。

    怡乐居的院子里,李权已和那虬髯汉拆了数十招,李权的银鞭纵横交错、变化莫测,把“抡、扫、缠、绕、挂、抛”等要诀发挥得淋漓尽致,而那虬髯客的双枪招式狠辣、枪花飞舞、进退有据,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芷萝宫的两个小头目邓世成和魏鹏,互对了一眼,看出了彼此的担心和焦虑。一开始以为他们钦敬的权叔出手,可以将敌人击退了,可双方纠缠这么久,权叔还没取胜。更让他们不安的是对面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高手没出手,虽然他们知道自家小姐的武功不在权叔之下,但敌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攻,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就在他们小声私议着对策时,忽然看到另一边的墙上出现了三个人,一个微胖的灰衣老者,一个高大威猛的蓝衫青年,以及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只见老者神情淡然地看着场中打斗的二人,蓝衫青年则和白衣少年笑谈着,偶尔偷看那美艳女子。邓世成和魏鹏对墙上那三人难分敌友,唯有吩咐下去,小心戒备,做好血战至死的准备,同时让人向小姐禀告最新的敌情。

    对墙上的那三人,从他们出现,李权就留意到了。看服饰和打扮那少年应是南海剑派的,而另两位他一时认不出,但能和南海剑派的人在一起,想来是友非敌吧,但多年的江湖经验也让他保持着谨慎之心,招式上攻少守多了。而虬髯客对墙上来客,仿若无人,双枪攻得更迅猛了。艳色女子则收起了把玩之心,对频频偷瞄自己的蓝衫男子,连抛媚眼。

    那老者嗯哼了一声,扬声道:“敢问场上的可是芷萝宫的‘九龙银鞭’李权李大侠?在下乃岭南覃家的覃天南,这位是我的侄子覃光林,至于这位则是南海剑派的唐昊唐少侠。”

    李权和芷萝宫众人闻言均是一凛——覃天南是岭南武林世家覃家的耆宿,是现在覃家家主覃天华的胞兄,虽然少在江湖上行走,但他是覃家的第二高手,覃光林则是覃家二代中有数的高手,他们二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可真正让他们动容的是这个唐昊,南海剑派掌门王穆的关门弟子,十五岁初出江湖,连败雁荡派、铁沙帮的十余好手,一把寒麟剑在幽鬼门七进七出,杀得幽鬼门远遁西域,从此名震江湖,被称为最有希望接近大宗师境界的才俊之一。

    邓世成和魏鹏听了均松了一口气,有这三位高手在,今晚算是无恙了。李权则加紧了攻势,逼得那虬髯汉连退几步后,一个后跃回到芷萝宫诸多弟子身边,向墙上那三人拱手道:“老朽正是李权,三位贵客请稍等,我退敌后再请三位小酌一番。”说罢,便要再次向那虬髯汉进招。

    “李老头,看来今晚你的命有点硬啊。”虬髯汉未等李权上来,放出一排暗器,射向对面诸人,同时一纵翻过墙头,消失在黑夜里。而那美艳女子在虬髯汉放暗器时,看了眼唐昊,早一步退走了。剩余的黑衣人,在暗器发出的那一刻,全体执刀冲向芷萝宫众人。

    覃天南一挥衣袖,将前来的暗器尽数击落,与唐昊他们飘身来到了院里。李权则舞动银鞭,挡在诸多弟子之前,等暗器尽落后,迎上那些黑衣人。

    战斗刚刚结束,董雅带着小丫鬟也来到了院子。看到敌人已退,李权正和三位来客谈话,她也上前打了个招呼。覃光林见到董雅如此的清丽,言语都有些结巴了,目光更是转不开,被覃天南瞪了一眼后,更显尴尬。唐昊见此佳色,也是眼前一亮,除了神情有些腼腆,倒也落落大方。董雅和他们闲谈了几句,又询问芷萝宫众人的情况后,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覃兄,方才你也看到了,这些黑衣人武功不俗、视死如归,那两位领头人,更是江湖少见的好手。不知,覃兄可知他们的来历?”在怡乐居另一间雅房的宴席上,李权敬了杯上座的覃天南,问道。

    覃天南看了眼窗外,淡淡说道:“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血骷髅的人。”

    “血骷髅,那个最隐秘的杀手组织?当年不是被天山派上一代掌门叶重叶前辈带领各大门派剿灭了吗?怎的时隔二十多年,又死灰复燃了?”

    “当年我们在叶前辈的带领下,击散了血骷髅的十几处分堂,一举捣毁了他们在神农架的老巢,但也未能连根拔起。从这些人的武功招数和行事风格看,应是当年的余孽。只是他们一向是收钱办事,估计还会找你们的麻烦。李兄,回黄州可要当心点哦。”

    “原来如此,多谢覃兄提醒。虽然不知哪路朋友要跟我们芷萝宫过不去,但若觉得我们好欺负,那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那是肯定的,芷萝宫在江湖上的威名,岂是这些宵小能撼动的。不知李兄可曾听说,上月月末,漠北梅花山庄七十余人全被烧死,川渝鸳鸯门一门上下均成灰烬,月初衡阳刘一刀和福州吴家拳也被人灭了门,手法一致。”

    “有所耳闻,只是近来忙着宫里杂事,故所知不详。”

    “想必李兄也知悉,吴家与我们有姻亲,听到噩耗后,我和光林立马去了福州。可查询半个多月,一无所获。在潮州遇到了唐少侠,我们今晚刚回到府上,便收到此处的消息。一来瞧瞧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在广州竟然敢如此嚣张对待我们覃家的贵客,二者也想看看这些人是否跟那几起灭门案有关。方才,除了那两个领头人,街角还有一个蓑衣客,看到我们到来便消失了,想必和他们是一伙的。”

    “难怪上次登门拜访,没能见到覃兄。今晚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恐怕我们芷萝宫会损伤不小啊。李某再次谢过诸位。”李权站了起来,举杯敬向三人。三人也连忙站起,说了些客套的话。

    重新坐好后,唐昊放下手中的酒杯,微笑道:“在下觉得今晚之事,有些蹊跷。小弟也曾听家师说起过血骷髅,想必覃世伯和李先生也知道,他们的杀手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我想今晚出手的那位至少也属于地字级的,估计那女杀手也差不多,如果那蓑衣客是他们的头头,那武功更非泛泛……李先生,无意冒犯哈,如果那两位同时出手,甚者那蓑衣客也一起合攻,想必芷萝宫的诸位朋友是很难抵挡的,但他们没有。”

    唐昊倒了杯酒,扫了众人一眼,喝完继续说道:“而据我所知,血骷髅的杀手们也没有这单打独斗的习惯。与芷萝宫为难,那是肯定了的,可又不全力出击,如果说只是因为我们仨到来便撤退的话,这显然又说不通。因为他们既然选择了在广州城里动手,应该也考虑到覃家的干预。可我们到这里来,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只怕他们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截杀芷萝宫的诸位,可又如此大张旗鼓,所为者何?”

    屋里众人听着唐昊的分析,也觉得此事确实不是那么简单,敌人有备而来,可又草草收场,只怕还有更大的阴谋。是此,刚才退敌后把酒言欢的轻松氛围,一下子又凝重了许多。尤其是李权,敌人此番拿芷萝宫做事,肯定不会只是今晚这一出,只怕回黄州的路不好走啊。他思索再三,告罪起座,找到了正在处理死去芷萝宫弟子后事的邓世成,吩咐几句后,再次回到了宴席上。

    “唐世侄,听说黄州的景色不错,我和光林想去看看,不知你是否也有兴趣一同前往?”

    “当然有啊。东坡居士一直是我最为欣赏的文豪,黄州也一直心向神往,只是这些年一直忙其他俗事,未能一访。现在能和覃世伯、覃世兄同去游玩,那是最好不过了。要是李先生能帮忙叫个熟知黄州的兄弟当我们的向导,那就更好啦。”

    “黄州我还是很熟的,几位要是想去,老朽亲自带各位尝尝我们那里的佳肴,包准不比广州的差。”

    于是乎,席上众人便放下江湖事,谈论起地方美食了。

    鸡谷上的书院里,书生还没入睡。回到书院后,他帮熟睡了的小萧轲擦洗了擦身子,就在床边坐下了来,看着窗外的下弦月,陷入了沉思。从学艺到闯荡江湖,再到南通的那段尘缘,以及后来浪迹天涯,前事种种,一幕幕地闪过。然后他又想到了老杨,无奈地笑了下,刚才分别的时候,那家伙的心事好像又重了些,不行明天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正当他想着如何问老杨的时候,院门被踢开了,他刚站起来,便听到“文先生!文先生,快出来啊!”

    书生唰地一下子冲出了房门,看到陈龙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院里的阶梯上,背上伏着一个人,虽然月光昏暗、屋里的烛光的也不明亮,但书生还是认出了那人。他快步走上去,从陈龙背上接过老杨,看着奄奄一息的老朋友,他的心异常的沉重。

    书生立马暗运真气,将浑厚的内力输入老杨的体内。片刻之后,老杨幽幽地睁开了眼,看了下老友,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微微一笑,闭上了眼。书生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连忙再度输入真气,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老杨都“无动于衷”,手脚也越来越冰冷。终于书生停下来了,抱着老杨的尸体,嗷嗷痛哭。陈龙见状,再次瘫坐在地上,也跟着抹眼泪。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书生用袖子擦干了眼泪,盯着陈龙,厉声问道。书生的样子,把陈龙吓了一大跳,他从未见过这一向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会有如此“狰狞”的表情,但他楞了下之后,还是把所知的告诉了书生。

    “今晚的事,谢谢你了,剩下的事交给我吧。你先回去歇息,明天还得麻烦你帮忙订做副棺材,要好一点的,我希望老杨走的时候风光些。”

    “嗯!先生放心,杨爷是我敬重的人。先生,也请你节哀。”

    “如此,有劳陈捕头了。”

    陈龙走后,书生看着老杨的尸体,再一次落下了眼泪。就在他责怪自己时,忽然感到背后有异样,转身一看,见到醒了的小萧轲揉着睡眼,疑惑地看着他和他怀里的老杨。

    “杨伯伯怎么了?”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