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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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查案缉凶

    书生当然没有喝醉,与老杨分道后,便匆匆换上夜行衣。今晚除了再到西江月打探,还要去趟木匠家,白天人多眼杂,他不好过多探寻。

    才到“云中岳”窗下,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哎哟”,书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那少女黄莺般的声音,“你呀,知道疼了吧,让你不听劝。那向导都提醒竹溪那边有个大马蜂窝,你还非要过去……别动,多涂几次,这两个包才能消。”说着说着,少女噗呲笑了起来。

    “我不是没见过那么大的蜂窝嘛,谁知道那些小家伙火气那么大,哎哟。”小丫鬟嘟囔了几句后,话题转到了木匠的死,只听那丫鬟道:“小姐,刚刚我在大堂的时候,听说这镇上今天有个木匠死了,有人怀疑是我们这些过往的商旅杀的。他们议论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怎能逃得过我的耳朵。有个大叔说小姐你身上有宝剑,说不定是凶手,而他旁边的大婶就说小姐你娇滴滴的、又长得那么好看,不可能杀人。哈哈,我忍着痛在那里憋笑。”

    “不知者无罪,这种事自有官府处理,我们不必理会。你这肩膀还肿着,明天在客房好生歇着,我自己在这镇上转转。放心,看到好吃的,我一定给你带。”

    “嘻嘻,小姐你对我真好。嗯,福伯和吴婶对我也好。说起吴婶,我有点想她的海鲜粥和酱鸭了。”

    “你这死丫头,整天就知道吃。练武时总不见你如此勤快,若是你功夫再好一点,今天即便惹了蜂窝,也能安然无恙。”

    “嘿嘿,等回到宫中,我一定勤加苦练,一定,一定。再说,小姐你武功那么好,我跟着你就行了,练武很累的。还有,宫主不也常说嘛,武功好与不好那倒其次,关键是人品要正,做人要讲信义……”

    “你少拿我哥的话当借口。真拿你没办法,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千方百计地想学我们芷萝宫的武功,你倒好,还要我逼你学。”

    姓董、芷萝宫、宫主、哥……将这些信息稍一整合,书生对少女的来历已有了大概的了解。“董青山死了?现在是董熙岚掌管芷萝宫?难怪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功,哎,当年还喝过她的满月酒呢。那时候刚出江湖,和大哥在黄州大醉了三天……”他一边想着,一边往木匠家掠去。

    “诚如老杨说的一样,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可能是阿贵的熟人,趁阿贵转身的时候拿东西袭击了他。如果是熟人,当我们发现尸体时,可能第一时间来围观,可那会儿我在人群里并未发现可疑的人。嗯,还有一种可能,凶手不一定认识阿贵,因为门开着的缘故,他偷进来,趁阿贵不备杀人夺财。”书生立在木匠家客厅的柱子,低头凝思着。

    “他倒在房门口,头朝里,应该是在进房间的时候被袭击”,书生拿起刚才点亮的油灯,走了两步,到阿贵横尸之处,停了下来。他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照看了一遍,在门框边缝的一小块倒刺处发现了一缕粉色丝线。“料子是上好的绸缎,似是女人衣物上的。可阿贵是个单身汉子,来他这里的妇人显然穿不起这样的衣服。那这个女人是谁,难道阿贵死的时候她也在?”他看着那丝线,又陷入了沉思。“对了,阿贵尸体的衣衫有些乱,难不成他死之前对人欲行不轨?可阿贵虽然有些贪财,平常也没听说他饥色啊。”书生拿着油灯在屋里仔细找了遍,没再发现可疑之处,便去了义庄。

    在阿贵的右臂,书生发现了一些淤青。左手手腕还有两处不明显的抓痕,若不仔细查看,很难发现。书生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阿贵的双手,发现右手食指的指甲里,残留了一丝胭脂。至此,书生可以肯定,阿贵在死之前与某个女子有过纠缠。“哎,你小子,这下成了风流鬼咯。”书生坐在阿贵尸体边,摇头叹道。

    有了追查的方向,书生松了口气,虽然他在镇上住了八年,对一些街坊邻居也有感情,但他今晚如此卖力,主要还是为了阿荣家,他担心凶手是极其凶残的人,会伤害到他关爱的人。照目前情形看,情杀居多,凶手应该不会伤害无辜。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查个水落石出。最近过往的旅客不多,女性也就芷萝宫那两位。故而,书生把怀疑的主要对象放在那几家大户身上。他看了看天色,想来今夜不会再有进展,便回了住处。

    翌日清晨,书生刚起床,林三和唐七过来了,说是那美女主顾放他俩一天假,工钱照付。他们来补昨日落下的课,还给书生带来了老杨特制的猪杂粥。这两年,这些穷学生若是因事落下了课,都会自己找书生补上。

    “老师,听说昨日是你和杨叔他们发现了阿贵的尸体?难怪那天看到他家的大门都锁了,原来早被人杀了。”林三一边抄着《尚书》,一边对正在喝粥的书生道。

    “林三你家住在阿贵隔壁的巷子,那天或者这几天,在阿贵家附近你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书生淡淡地问道。

    “刚刚来的路上,我和阿七讨论过这事。可疑的人没有看到,那天我只是帮我娘拿洗菜盆给阿贵补,看到门锁后喊了两声,正准备走,就看到老师你们,后来就去了德胜哥家。这两天除了和阿七搬货、打鱼,基本就待在家里。哦,昨天还带两个美女游山玩水。哈哈,说起昨天就好笑,那个小丫头不听劝,非去惹那蜂窝,结果被蛰得嗷嗷叫,哈哈……”

    唐七白了一眼他,说道:“老师,你和杨叔对凶手之事是不是有了些眉目?听陈大哥他们说凶手极有可能是镇上阿贵相熟的人,让我们注意一下,并交代看到可疑的人和事马上汇报。我跟那几个兄弟也打了招呼,在码头和街上多多留意。”

    “那你们要当心点,虽然你们有跟陈捕快、还有老杨练过几招,但凶手在暗,而且是个杀人凶犯,得谨慎小心些。”

    “码头?咿,我想起来了!要说怪事,老七,你还记得前天晚上,在杨叔的铺里我吃撑了,跑到咱渔船上拉屎么?那时,我看到李家那个白白净净的张护院,与一和堂的梁俊鬼鬼祟祟在运船上,不知搞什么。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可聊着聊着,张延成推了一把梁俊,两人还争执一番,后来我回码头时又看到他们笑着喝起酒来了。”

    “那晚怎么没听你提起?”

    “嗨,我拉完屎,就忙着和你们搬货了,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老师、阿七,你们说阿贵的事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书生微微摇了摇头,微笑道:“这很难说,没有证据之前不可妄下断言。不过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捕快,你们兄弟也可以稍微留意一下这个张延成,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若发现他真的有问题,切莫打草惊蛇,交给官府处理就好。那人的武功比你们厉害,不可逞强,知道吗!“

    “好的,老师!”二人异口同声道。

    送别唐七他们,书生来到老杨的茶馆,方坐下,阿荣带着小萧轲来了。小男孩看到两位伯伯,远远地喊了起来。书生笑眯眯地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举过头顶。原来阿荣来买酱醋,顺便带小孩过来玩玩。

    一阵嬉戏闲聊后,书生走到灶台边,低声对正在炒猪杂的老杨说了早上林三的发现,并将昨晚自己的追查结果换了另一种说辞,也告诉了他。因为他不相信巧合,能接触到有钱人家的女子,又在案发前后有可疑行为的,关键是可以一击之下将阿贵的后脑打成那般模样,那姓张的难道还不值得怀疑么。他不方便在明面上表现过多,唯有将老杨推出来,自己在暗。因为他相信老杨也是想早日找出凶手的。

    果然老杨听完后,脸上严肃了许多。刚想说话,眼神一飘,看到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美女走了过来,随即嘻嘻一笑,“董姑娘,你好呀。”

    来人正是昨晚说要自个逛街的董姓少女。她还了老杨一个甜甜的微笑,盈盈说道:“杨师傅好,听说您做的猪杂粉和猪杂粥在这小镇是一绝。闻得您锅里猪杂的香味,果然名不虚传啊。文先生,你也在啊。”虽然刚才少女跟店小二打听镇上有名的小吃时,小二有提起过老杨的茶馆,但她并非特地来此的,只是从这条街经过时,刚好瞧见了书生和老杨,也不知为何,就走了过来。

    因为知晓了这姑娘的来历,兼且这“故人之子”知书识礼、落落大方,所以书生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微笑道:“董姑娘,如果是来品尝老杨的手艺,那么这边请。”说完,便请她坐到了小萧轲的边上,并将他们父子介绍了一下。看到她并不因阿荣农夫的身份而轻视,书生对少女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董姐姐,你真好看。跟唱戏里的仙子一样好看。”小萧轲对身边的少女轻声说道,逗得她掩嘴轻笑。

    “谢谢你啦,小轲。姐姐请你吃糖。”少女从衣袖里拿出两块桂花糖,放到男孩手中。

    “谢谢姐姐!”在阿荣和书生笑意的目光中,小男孩将糖放进了怀里,看到老杨端着两盘菜和几碗米粉过来,他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少女道:“董姐姐,杨伯伯做的菜可好吃了。姐姐,给你筷子。”然后,他另拿两双,递给阿荣和书生。

    少女接过筷子,在男孩头上轻轻摸了摸,道:“小轲,真乖。你几岁了?会认字了么?”

    “我昨天刚刚六岁,两位伯伯送了我好多礼物。有一把小刀可厉害了呢,杨伯伯轻轻一划,那瓦块就断了……”小男孩兴奋地说着老杨送的匕首,若不是他娘怕他伤着别人,替他收了起来,估计此刻他都要拿出来炫耀一下了。

    “小轲仔,吃粉啰。吃完粉就乖乖跟你阿爹回家,明天伯伯带你去梧州玩,好不好?”老杨一边将米粉分发,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小男孩。

    听到可以去玩,小男孩高兴得直点头,然后转过身,问书生道:“文伯伯,明天你也去么?”

    “小轲要是乖的话,伯伯就去,还带你去吃好吃的。”书生接过老杨递来的粉,拿筷子夹了块猪心,轻吹了几口气,然后放进小男孩的嘴里,接着对少女笑了笑道:“董姑娘,起筷吧,不必客气的。”

    “谢过文先生,有劳杨师傅,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说罢,便拿起筷子斯文地吃了起来,尝了块猪腰后,又对老杨夸赞了一番。当然,她走的时候,替她的小丫鬟捎带了一份。

    戌正时分,老杨翻进了镇上第二大财主李洪山家的后花园。李洪山五十有几,育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常年在外经商,女儿外嫁广州,元配死后,娶了两房姨太。此时,李家已有些安静了,除了一两间下人卧房中还有灯火。

    对于那张延成,老杨了解甚少,只知此人救过李洪山,武功有两下子,在李府深居简出。但老杨曾来过数次李府,这姓张的居所,他还是知道的。蹲在花园边角的房窗下,老杨听不到房内有任何声响,还在怀疑那人是否不在时。忽听到两个脚步声靠近,他一个疾走,藏在了花园的假山后。

    一个男子与一个妇人悄悄走了过来,又鬼鬼祟祟进了房间。他方回到窗下,便听到那女子道:“成哥,这两天官差查得紧,我们没事吧。”男子轻哼了一声道:“那帮酒囊饭袋查不出什么的,那天并未遇到他人,而屋子我又处理过了。他们追查不到我们身上的。”女子嗯了一声,道:“可我还是有点担心。哎,上次在鸡谷山上欢好,被那死鬼木匠窥见了,便来勒索我,我原以为给他点钱财便能堵住他的嘴。哪曾想那泼皮竟想让我陪他睡觉,呸,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死东西见我不允,还想用强。得亏你赶来了,不然奴家,呜呜,只好死了算了。”

    砰的一声响,男子忿恨道:“真他娘的不知好歹,我的女人也敢碰。你呀,被勒索等我回来再处理嘛。那天若不是提前回来,看到你出后门时心神不宁,跟了上去,没准真便宜了那瘪三。”

    老杨听得直摇头,暗叹了口气。

    那女子继续说道:“成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虽然老爷待我不薄,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你洗衣做饭,给你生孩子。”男子叹了口气道:“我何曾不想和你早日离开。谁曾想跟一和堂预定好的船,这几天被人征用了。所以那日我才将那死木匠家锁上,本想让他的尸体晚些被发现,那样我们就能趁机走了的。可他妈的,前晚梁俊又说,船的事还得再拖一阵子。”女子幽幽说道:“我们不能先到广州,再找船回南海吗?”“原本是可以的,但现在官差正在查凶手,贸然离开的话,很容易引起怀疑。我们再等等吧,等此事风声过了,就马上离开。”

    “只怕你们走不了了!”老杨忽然站直身体,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