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元曜正在闲聊，突然有一个人走进了缥缈阁，那人见大厅里没有人，便驾轻就熟地穿过里间，径自来到了后院。

    那是一个容颜俊美、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他捧着一大束桃花，桃花开得旺盛，红如云霞。

    正是凤炽。

    凤炽正好听见了白姬的后半句“人生中最绚烂美丽的彩虹”，他便接口道：“白姬，彩虹哪有桃花好看，桃花才是最美丽的……”

    元曜看见凤炽，高兴地道：“凤炽少主，你怎么来人间了？”

    白姬不高兴了，道：“凤炽，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长辈在说话，你作为晚辈，随便插什么话？轩之，回头你教一教他人间的礼仪。”

    凤炽道：“白姬，你才不是我的长辈呢！不过，人间礼仪我倒是要学一学，因为我决定待在人间一阵子了。轩之，回头你教我一些人间的常识。”

    元曜笑道：“好。”

    凤炽把那一捧桃花递给元曜，道：“刚才来缥缈阁的路上，路过洛水，见洛水两岸的桃花在春风中开得娇艳，十分美丽，忍不住摘了一些。送给你们。”

    元曜接过，道：“多谢。凤炽少主，您请坐，小生去把桃花插瓶。”

    “好。”

    凤炽坐下，笑道。

    白姬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给凤炽倒了一杯蒙顶甘露。

    元曜拿着桃花离开了。

    元曜在里间找了一个羊脂玉圆肚花瓶，将花瓶之中装满水，然后将盛放的桃花插入瓶中，将花瓶摆在朝着后院的轩窗旁边。

    白姬和凤炽正在闲聊，两人一回头，便能看见盛放的桃花。

    元曜插好桃花，便又回去和白姬、凤炽一起晒太阳喝茶了。

    白姬和凤炽正好聊到凤炽为什么来人间。

    凤炽道：“我来人间是为了和小狐在一起！”

    “噗——”

    元曜忍不住噗出一口茶。

    白姬也笑道：“凤炽，你居然还没死心啊——”

    元曜问道：“凤炽少主，谁是小狐呀？在清净天时，你从三生石中归来，一脸愁绪，心事重重，我们也不好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凤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小狐是阿锦。”

    元曜感慨道：“原来，居然真的不是若草姑娘啊……”

    凤炽道：“那是一个误会。阿锦和若草互赠礼物，若草把祖传的凤首箜篌送给了阿锦，阿锦把从前世带来的灵玉送给了若草，所以我当时错误地把戴着阿锦的灵玉的若草当成了小狐。真正的小狐，是阿锦。”

    白姬、元曜点头。

    凤炽继续道：“在三生石中，我明白了一切因果。所以，我回去火焰岛，与父母说清楚了，又去青鸾族亲口回绝了联姻。我打算在人间追求阿锦。我追求阿锦，不是因为前世。之前追求若草，是因为误以为她是小狐，想要继续前世的缘分，而这次追求阿锦，是因为我真的喜欢她。即使她的前世不是小狐，我也喜欢她，想要和她共度一生。”

    凤炽不想和青鸾族联姻，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青鸾族的长公主。他在朋友阿鸳的帮助下，在三生石上偷窥了前世的零星半点，觉醒了关于小狐的一点记忆。然后，他来到了人间，在洛水边偶遇胡阿锦和若草，错把若草当成了小狐。他纠缠若草，再续前缘，其实只是一个糊涂的执念。后来，他在与胡阿锦的相处之中，逐渐被胡阿锦吸引，她充满了正义感，真诚而坚强，有着自己的人生信念，能够为了朋友不顾性命。他和胡阿锦为了保护若草，常常吵架，但是吵着吵着，凤炽却越来越被胡阿锦吸引，总觉得他俩好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牵绊。当两人为了保护元曜，一起闯入魔宫，共同出生入死之后，凤炽就发现比起若草，自己更喜欢胡阿锦。这与前世无关，他的内心告诉他，哪怕前世的小狐是若草，他今生也更喜欢胡阿锦。虽然青玉飞凤匜和白玉狐花盘是前世的恋人，但是今生他不是青玉飞凤匜，他是凤炽，他喜欢胡阿锦。

    从三生石中归来之后，弄清楚了一些浮脉千里的因缘因果，凤炽思考了之后，下定了决心，来到了人间。

    白姬道：“可是，凤炽，阿锦好像不喜欢你呀。”

    凤炽道：“我觉得，她可能是没发现自己喜欢我。所以，我要向她表明心迹，并且追求她，一直到她喜欢上我。”

    白姬笑道：“这……凤炽，你还真是自恋自大啊，从这一点上能看出，你跟凤王是亲生父子。”

    凤王和凤炽的自恋自大，加起来也比不上白姬你。

    元曜在心中暗道。

    白姬笑道：“不过，人有时候，也不太能看得清楚自己的内心。所以，人与人总是要多接触，多相处，才能发现自己的心意。你和阿锦多深交一下，也是好的。但是，如果阿锦真的烦你，你就不要再死缠烂打，惹她讨厌了。”

    凤炽道：“这是肯定的。凤凰也是有尊严的。我觉得阿锦虽然经常和我吵架，但是她并不是真的讨厌我。”

    元曜想了想，也觉得凤炽和胡阿锦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十分般配。不过，男女情爱的事情，外人觉得般配也没用，得他们自己互相喜欢，两情相悦才行。凤炽喜欢胡阿锦，但愿胡阿锦也能发现自己的内心是喜欢凤炽的吧，互相喜欢自然可喜可贺，实在不喜欢也没有办法。

    白姬笑道：“凤凰和狐狸，也是很般配的。不过，老狐王好像不太喜欢禽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跟凤凰一族做亲家。啊，这都是后话了，现在考虑这个太早了。对了，凤炽，凤王的羽毛呢？”凤炽笑道：“带来了。放在客栈呢。另外，还有母亲托我送给你的礼物。一套她为你缝制的衣裙，上面绣了很华丽的九条飞龙，还有一对凤羽金步摇。母亲说，多谢你在人间对我的照顾，保护我免于魔尊波旬的伤害。父亲的羽毛和母亲的礼物下午岐鸣会一起带来缥缈阁。”

    白姬开心地笑道：“凰后太客气了。好久没穿凰后替我缝制的衣服了，我一定会很珍惜地穿。凤炽，你让岐鸣带一些月老做的风月糕，还有人间的金谷酒去火焰岛送给凰后，当作回礼。”

    凤炽笑道：“行。对了，白姬，其实若草也曾在我和小狐的前世中。”

    “什么意思？”

    白姬问道。

    凤炽道：“若草的前世就是那只青鸟。它在过国遇见小狐，两人情投意合，相处融洽，它帮小狐千里迢迢地飞来斟鄩的皇宫给我传信，又被我央求，送我去小狐身边。然而，因为受春雷惊吓，它不小心把我摔碎了。后来，它飞回到小狐身边，告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小狐无法原谅它，它就十分厌恶自己是飞鸟，就像我前世厌恶自己是不能动的器物一样，它认为如果自己是走兽，那就能把我平安地带回小狐的身边，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惊雷，就把我摔碎了。其实，小狐也不是真的生青鸟的气，只是因为失去了我，太过于悲伤，受到了沉重打击，一时没办法接受，迁怒于人。可惜，又一场兵祸开始了。乱兵闯入了过国的宗庙，在器物室打砸抢夺，青鸟为了保护小狐不被摔碎，飞去拦截乱兵，被乱兵们刺死，小狐也在混乱之中也被摔碎了。”

    元曜听了，心中悲伤。

    白姬感慨道：“凤炽，你们三人的前世还真是一场悲剧啊。”

    凤炽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白姬，我在三生石里看见这些来龙去脉，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受到了一些打击，好几天都没缓过气来。现在好多了，都能说出来了。不过，我不打算告诉阿锦和若草，这些关于她们前世的纠葛，和我们的过去。因为一来这是一个悲剧，说了好像更让人伤心。二来，月老也说过，三生是众生的秘密，有些秘密知道了，反而不好。如果想要逆改什么，又会违逆天道，受到命运的惩罚。还是不说了，前世今生应该区别对待。转世的同时，让众生忘却前世，是命运对众生的慈悲。”

    白姬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虽说前世今生应该区别对待，可是前世今生似乎又在命运这条神秘的长河之中，有着千丝万缕，不可言说的关系。冥冥之中，自有因缘定数。若草前世是那只帮助过你和小狐的青鸟，所以今生你和阿锦帮助了她，让她免于成为魔尊波旬的第一千个新娘，让她免于死亡的悲剧命运。尤其是阿锦，她不惜舍命帮助若草，因为前世青鸟也舍命帮助了小狐。还有，若草曾经说自己讨厌禽鸟，前世那只青鸟因为有负小狐所托，摔碎了你，所以自怨自恨，希望自己不是飞禽，而是走兽。所以，这一世，它成为了狐狸。”

    凤炽道：“你这么一说，我的前世也曾厌恶自己是一件不能动的器物，渴望成为一只自由的飞鸟。如今，我就成为了凤凰。仔细一想，前世今生与命运还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元曜只能感叹道：“前世今生与命运还真是一件神秘而玄奥的事情。”

    白姬笑道：“不管怎么玄妙，前世的自己与今生的自己确实不是同一个人。人与非人，都不需要背负跨世的命运，活好今生，做好今生的自己就行了。来世，更是虚无缥缈，不可追寻。”

    元曜和凤炽点头。

    白姬掩唇笑道：“凤炽，话说回来，你刚才说的小凤、小狐和青鸟的前世故事里，我怎么觉得小狐和青鸟才是生离死别，爱恨交加，情感羁绊更深厚的一对佳侣。青鸟最后还为了保护小狐而死去了，多么的情深义重，感人至深，而你只是一个早早离场的陪衬呢？”

    凤炽闻言，生气地道：“白姬，你胡说什么。我和小狐一起在太庙里待了很多年，一起参加过很多祭典，我们的感情很深厚的。”

    元曜也不由地感慨道：“青鸟情深意重，为了小狐跋涉千里，去传递她的思念。后来，它又为了保护小狐而死。小狐临碎前，因为还没有原谅青鸟，内心肯定充满了对青鸟的各种感情，有感激，有愧疚，有悔恨，也有爱意。小狐临碎前，肯定想着青鸟多于小凤。”

    凤炽反驳道：“轩之，你不要胡说！小狐临碎前，肯定是想着我的，不会想什么青鸟！”

    白姬恍然，道：“因为小狐和青鸟感情深厚。所以，阿锦和若草今生才会一见如故，生死相交，两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凤炽不高兴地道：“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我和阿锦才是前世一对，今生一双，没有青鸟什么事，也没有若草什么事。若草和阿锦只是朋友，我和阿锦才是情侣！”

    白姬笑道：“谁知道呢！阿锦这不是还没回应你的一片深情吗？”

    元曜也道：“虽然小凤和小狐挺让人遗憾，可是青鸟和小狐更让人感动，在那个前世的故事里，小生更为青鸟和小狐而感动。”

    凤炽生气地道：“你俩快住口！你俩再这样说，我以后就不来缥缈阁了！”

    白姬笑道：“别！我不说了。凤炽，你没事还是来缥缈阁坐一坐吧。凰后嘱托我要保护你，我得确保你在人间的安全，确保你还活蹦乱跳，毕竟你是凰后唯一的孩子，我不能让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事。”

    元曜也笑道：“小生很好奇你和阿锦姑娘将来会怎么样。凤炽少主，你没事还是来缥缈阁闲坐一番，说一说你和阿锦姑娘的后续吧。”

    凤炽一听，转怒为喜，笑道：“我和阿锦肯定会有一个圆满的好结局，到时候一定邀请你俩来参加婚宴。”

    一提到婚宴，白姬和元曜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不久前魔尊波旬的婚宴，那一场天翻地覆的骚动和混乱，佛龙大战，群魔乱舞，在宴会的高潮时，六臂佛魔骤然消失，只留下一个充满危险的悬念。

    魔尊波旬什么时候归来，他又会带来怎样可怕的风暴，来摧毁白姬和元曜的平静生活，这都是让人不安的悬念。

    白姬、元曜对望一眼，愁绪泛起，心有千千结。

    过了一会儿，白姬笑道：“轩之，今天春光明媚，不要辜负了这平静美好的时光，下午我们去洛河边看桃花吧。”

    元曜笑道：“好呀。不如把离奴老弟也叫上，带上火炉和清酒，一起去洛河边，我们可以一边欣赏桃花美景，一边品酒烤鱼。”

    凤炽道：“我也要去，我还要去鬼市邀请阿锦一起来。”

    白姬笑道：“可以呀，人多更热闹。”

    白姬、元曜、凤炽三人笑语闲谈，安排下午的赏花行程。

    一阵熏风吹来，吹过粉红色的七宝莲池，绕过轩窗边盛放的桃花枝。

    桃花纷飞，花瓣缱绻，洛阳的仲春又到了。

    （《青玉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