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神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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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抢亲

    夜云缥缈,弦月如梳。

    鬼市,心月楼。

    白姬、元曜、胡阿锦、凤炽跪坐在若草的房间里,若草吩咐狐狸婢女去给客人准备香茶和点心。结果,狐狸婢女只端来了清茶,说是厨房里没有人准备点心,厨子们也被心月狐夫人叫出去,在大街上和一群猫吵架。

    若草十分不好意思,向众人致歉,又叫狐狸婢女去厨房找些樱桃瓜果,也算是待客的点心了。

    若草的房间布置得简单而雅致,并没有繁杂华丽的装饰。若草喜欢浅草色,所以她房间里的一律物件都接近浅草色,一架千山浮云水墨画屏风隔绝了入寝的内室和待客的外室。

    一架凤首箜篌停放在轩窗边,箜篌龙身凤形,线条优美窈窕,琴身缨以文彩,络以碧藻。

    这架凤首箜篌显然是若草非常珍惜的东西,琴身一尘不染,琴弦剔透华润,明显她经常抚摸擦拭,保养得十分润泽。

    白姬喝了一口清茶,望向凤首箜篌,笑道:“这凤首箜篌倒是一件好东西,应该有些年头了。”

    若草笑道:“白姬大人好眼力!我家世代都是弹箜篌的乐师。这架凤首箜篌是我家代代相传的宝物,由我的外祖母留给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又留给我的。我即将要去做魔尊波旬的新娘,不能再从幽都活着回来,所以我把这凤首箜篌送给了阿锦。”

    若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是声音中却还是带着一丝即将成为祭品去赴死的恐惧。

    胡阿锦道:“若草,我不会让你独自去送死的。”

    凤炽也道:“小狐,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元曜道:“魔尊波旬漠视人命,残忍无道,有违圣人之训,是不正义的。若草姑娘,小生也会帮助你的。还有白姬,她也会帮助你的。”

    若草望了一眼众人,露出了温柔的微笑,道:“我真的很高兴,能够遇见你们这些关心我的朋友,令我感觉很温暖。即使将来死了,我也没有遗憾了。阿锦,很高兴今年能认识你,有生之年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最大的幸运。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和你很投缘,一见倾心,倾盖如故,仿佛我们前世就认识了一样。凤炽公子,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你对小狐的情感发自肺腑,真挚诚恳。元公子,虽然我只听说过你,和你并不相识,但是你真是和传闻之中一样,是一个善良的好人。白姬大人,虽然大家都恐惧你,误解你,但是我看得出,其实你也是一个内心温柔的人。我既然在抓阄之中,抽中了最坏的那一签,那也是天意如此。当时,我就已经决意去死了。我不想连累心月楼的一众姐妹,更不想连累心月狐姐姐。如果我不成为魔尊波旬的新娘,他一旦发怒,不仅心月楼会被摧毁,百鬼街上的所有非人都得死。我不能那么自私,连累大家。阿锦,谢谢你请来白姬大人。这段时间,你为了救我而愁闷烦恼,为了我而操碎了心,我都看在眼里。凤炽公子,虽然刚刚相识,但是谢谢你为了我成为缥缈阁的客人。魔尊波旬的恐怖力量,是可以让鬼市幽都,乃至神都洛阳在瞬息之间化为灰烬的。白姬大人恐怕也无法对抗魔尊波旬,我也并不想连累缥缈阁,就让我去成为魔尊波旬的新娘吧。”

    胡阿锦、凤炽陷入了沉默。

    若草说的并不是谎言,魔尊波旬具有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连佛祖都无法彻底将其打败,只能将他困在六欲顶,魔天宫。

    白姬望着若草,笑道:“若草,你想做魔尊波旬的新娘吗?你真的甘愿为了大家而牺牲自己吗?你不害怕吗?”

    若草错愕地望向白姬。

    白姬道:“回答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从你美丽的嘴唇中,不要吐出谎言。”

    若草望着白姬。

    沉默了一会儿,若草的眼中有泪水滑落,她哽咽道:“不愿意。我不愿意做魔尊波旬的新娘,我不想死,我一点儿也不想死,我好害怕,我真的不想死。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去死……”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若草,你现在的样子,才是真实的你。有时候太过体贴别人,太过于为别人着想,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那样会失去真实的自己。失去了真实的自己,就会满口谎言,言不由衷,即使有人能够帮助你,愿意伸手拉你一把,因为听不到你真实的想法,也无从伸手。魔尊波旬虽然可怕,但是只要你不想死,我就能救你。”

    若草闻言,喜极而泣,却又心生恐惧。

    “真的吗?白姬大人,我能够活下来吗?可是,如果惹怒了魔尊波旬,会不会给心月楼的姐妹们带来灭顶之灾……”

    白姬没有回答若草的话,她陷入了沉思,喃喃地道:“邙山的建木还没长起来,缥缈阁的时间荒野还没有彻底完成……现在就和波旬正面对抗,胜算不是很大呢。如果把不死鸟唤醒,倒是多了一成胜算,但是又怕一个不小心,毁掉整座洛阳城……现在传信把龙隐叫来,让他去送死,时间上也来不及。甚至,凤王可能都赶不及在魔尊波旬娶亲之前来人间……”

    元曜一听龙隐,道:“白姬,即使时间来得及,你也不能故意让龙隐兄台去送死。这样未免不太厚道。”

    白姬一愣,继而笑道:“轩之此言差矣。子曰:‘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我是君,龙隐是臣,我对待龙隐从未亏过礼节,那么龙隐就应该忠心耿耿,誓死效忠。他自己也说过誓死效忠于我,那么国君我遇上危险了,让臣下他先上,有什么不对吗?这完全遵从圣人之训,并没有不厚道的地方呀。”

    元曜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白姬,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懂得圣贤之道了?”

    白姬笑眯眯地道:“不瞒轩之,为了和你抬杠……啊,不,理论,我可是把你放在青玉案上的《论语》看了无数遍,甚至都能倒背如流了。”

    元曜冷汗。

    凤炽问道:“白姬,你怎么把我父亲也叫来了?”

    白姬促狭一笑,道:“反正,凤王在火焰岛上闲着也是闲着嘛。凤炽,你这次来人间,凤王和凰后都让岐鸣传话,拜托我照顾你。作为你的长辈,我当然得照顾你,我不仅会照顾你,还打算教你一件事。”

    凤炽挑眉,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白姬笑道:“抢新娘。我们要从魔尊波旬手中,抢走他的新娘。”

    凤炽笑道:“这个我喜欢。白姬,快教我。”

    白姬沉吟了片刻,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晚抢不如早抢,不如现在就抢了。这件事不宜让众人知道,以免打草惊蛇。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你和阿锦现在就带着若草去缥缈阁。你们到了缥缈阁之后,告诉离奴,我让你们进入时间荒野。你们就不必回来了,一直待在时间荒野,等待魔尊波旬的婚期过去。时间荒野是连佛祖也去不了的地方,波旬就更去不了了。你们待在时间荒野,可保性命无忧。运气好的话,我会回缥缈阁,运气不好的话,就得靠凤王保全你们了。说白了,抢新娘是一场豪赌,胜负难料,变数极多。我赌的是轩之的性命,凤炽,阿锦,你们赌的是可能会失去至亲至爱,生命中重要的人。你们自己考虑清楚,究竟要不要进行这场豪赌。赌输了,会失去一切。不赌的话,失去的,是若草。赌赢了,什么也不会失去,皆大欢喜。”凤炽和胡阿锦异口同声地道:“白姬,我愿意赌。”

    “白姬大人,我愿意赌。”

    白姬笑道:“年轻真好呀。能够做到生而为人最了不起的事,以莫大的勇气,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赌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面对一切的困难和挑战。”

    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别的小生都明白,但是为什么你赌上的是小生的性命?”

    白姬道:“因为这是轩之为正义付出的代价呀。轩之总不能口口声声为了正义帮助若草,却什么也不付出吧?”

    元曜想了想,道:“也行吧。只要能帮助若草姑娘,小生愿意用性命一搏。不过,白姬,你为什么在这场正义对抗邪恶的豪赌之中什么也不付出呢?”

    白姬笑眯眯地道:“轩之,我已经赌上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呀。我赌上的东西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呢。”

    白姬刚才说了,她赌上的是元曜的性命。

    元曜不由得脸一红,他的脸色仿佛身前的梨花木案上琥珀盘里装着的红樱桃,他的心情也跟熟透的红樱桃一样微微地甜蜜。

    白姬道:“轩之,我把若草藏入时间荒野,赌上的可是缥缈阁呀。缥缈阁里有我辛辛苦苦收集攒下的宝物和黄金,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元曜的脸渐渐地白了。

    “白姬,你就不能有更高尚的追求,比如把正义、善良、勇气看得最重要吗?”

    “哎,轩之,你有所不知,正义、善良、和勇气都只是我绚烂生命长河的毫末点缀,并不太重要。”

    龙妖如此道。

    凤炽、胡阿锦、若草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心月楼,去往缥缈阁。按照白姬的吩咐,若草临走时,留下了一根青丝。

    凤炽、胡阿锦、若草离开之后,只剩下白姬、元曜二人对月临窗而坐。

    白姬望着元曜,笑道:“轩之,你会弹箜篌吗?”

    元曜摇头,道:“不会,小生只会吹笛。”

    白姬笑道:“这就有点麻烦了。不过,反正也只有两天时间了,可以推说手臂疼,或者心情忧郁,不想弹箜篌,应该能够遮掩过去。”

    元曜诧异,道:“白姬,你在说什么?”

    白姬笑道:“轩之,把手伸出来。”

    元曜闻言,朝白姬伸出了左手。

    白姬拿出若草留下的那一根青丝,绕在了元曜的左手腕上,并打上了一个死结。

    白姬伸袖,拂向元曜。

    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元曜感觉自己产生了变化,他歪头朝摆在东边的立地铜镜望去,只看见了娇美的若草跪坐在白姬旁边。白姬正促狭地望着他笑。

    元曜的表情逐渐从惊愕变成了木然,小书生倏然站起身来,抱着头在原地转了两圈,嚎道:“果然又是这样吗?!白姬,难道没有其它办法了吗?你就不能不坑小生吗?”

    白姬笑眯眯地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轩之。委屈你代替若草,成为魔尊波旬的新娘吧。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在婚礼上,把你抢夺过来的。”

    “若草”十分犹豫,又很害怕。

    白姬鼓励道:“轩之,加油,这就是正义和勇气的代价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想坚持正义和勇气呀。”

    元曜垂头丧气,道:“可是,小生并不想变成若草的样子,来坚持正义和勇气呀。”

    白姬笑道:“坚持正义和勇气,是不能拘泥于方式的,轩之不要太过于挑剔细节了。”

    元曜还想说什么,胡十三郎嘶哑而疲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白姬,元公子,阿锦,你们在若草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