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赤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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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无缘无故

    “吴王要怎么接管那是后事,目前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理言家!”

    李晟忽然插话进来,紧蹙的双眉几乎要连成一条线。

    “李老将军这是何意?”赵麟秀同样皱起眉头。

    “如果少伯爷的判断没错,言家便是咱们伯爵府的软肋,只要将这根软肋去除,吴王就算有心也无处着力!”

    赵麟秀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问:“那您老以为,该如何去除?”

    “难道不能选择与言家划清界线吗?伯爵府不但不欠他们什么,还对他们全族有过救命之恩!有何不可?”李晟扯着嗓子大喊,像是生怕屏风后的言家人听不见他的这番话。

    他说这话自然有他的道理,言家无非就是受了伯爵府的一点恩惠,其实平时往来并不密切,更算不得世交,此时选择与言家划清界限自然也算不上什么不道德之事,更何况己方有恩于他们?

    言下之意就是,言家就应该认清形势主动选择划清界限,不要把事情搞得太难看,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屏风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也许是隐忍不发,也许是蓄势待发。

    赵麟秀明白老人家的想法是想保全赵家,但他不能接受为了自保无底线地牺牲他人,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因赵家而起。

    听得屏风后没有动静李晟气急败坏,心想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就别怪老夫直来直去!

    拿定主意,老头从座椅上站起身,对着赵飞燕姐弟先后拱手低声沉吟:“有些人既然无动于衷,就别怪李某不留情面请她们立即离开伯爵府!”

    听得这话,赵麟秀的拳头在剧烈颤抖,牙关因为用力过度而咔咔作响,面目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若面前的不是自家人,他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言兄……正在外头为我们赵家搏命,而李叔公却让孙侄为求自保抛弃他的家人……这是要置我于何地?置赵家于何地啊!”

    李晟听得这声质问,不退反进朝赵麟秀苦口婆心道:“少伯爷既叫小老头一声叔公,老夫便有责任劝诫晚辈。少伯爷虽天资聪颖但终究年少,许多事没有经历过没有经验,这怪不得你。”

    “李叔公究竟想说什么?”

    李晟微微抬头眯眼,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轻轻叹了一口气:“小老头年幼之时家有薄田五十余亩,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起码饿不着,也时常接济有困难的村民,生活过得无忧无虑,也无惊无险。”

    “依稀记得十岁那年夏天,长江发了大水,将沿岸良田通通掩埋水底,小老头一家因为躲避及时,逃到山上躲过了一劫。可大水过后,房子没了,田被淹了,一家十余口人没办法,只能来扬州寻机会,因为小老头的父母听说,扬州有个大善人开棚施粥,灾民去了便能得以存活。”

    “去了之后发现的确有位富商在施粥,我们一家人虽然分得的粥水不多,但活下来是没问题的。小老头还记得,当时父母跪在地上对那富商感激涕零啊!感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善良之人,求老天保佑恩人福泽延绵,长寿安康。”

    “之后粥水断断续续施了半个月,慢慢地粥水越来越稀也越来越少,小孩都吃不饱,更何况成人?父母挤着自己的那一份给了小老头,所以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灾情发生两个月后,看着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饿得奄奄一息的父母咬着牙含着泪将家里的田地全部变卖只求让小老头活命时,才终于明白,这个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善良……”

    “那些田地可是祖祖辈辈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是老夫爹娘的命啊!此等大不孝之事,谁人能明白他们按下手印那一刻的悲痛?”

    说到伤心处,李晟抹起眼泪来。

    “许多年以后,当小老头再次看到那富商再次开棚施粥时,一同前行的同窗才将个中实情当作一件趣闻告知了小老头”

    “那富商姓费,是扬州有名的粮商,联合起其他粮商以及各个世家大族大地主,在灾情发生时囤积居奇,等粮价升了十倍,二十倍,甚至一百倍,一千倍!

    待到那时,他们再将粮食拿出来卖。可灾民都穷得响叮当了,哪里有钱买十贯钱一斗的米粮?于是手里唯一值钱的田契就那么拿出来换了救命粮!就是这样,他们一点一点地将农民手里的田全都抢了过去。

    我那时才明白,所谓的大善人不过是做做样子,拿出九牛一毛的存粮博个好名声罢了。吴王这个贤名如何来的,想必在座的人都很清楚,如出一辙啊!”

    “天灾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生死考验,可对于他们商人而言,是天!赐!良!机!一群受害者对凶手感恩戴德……何其讽刺啊!”

    李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叔公之意,孙侄明白,但并非世间所有商人都视财如命,也有好人”赵麟秀驳斥道。

    “你不明白!”李晟大声嚷起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除了父母兄弟,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

    “这么些年来,小老头跟着老伯爷,伯爷没少和商人打交道。这些人表面和蔼可亲,背地里其实都在算计如何吸你的血、吃你的肉、抽你的骨!这些富商巨贾哪一个富起来不是靠着无数人的家破人亡堆积起来的啊?!”

    “小老头唠唠叨叨说这么多,其实只想说明一件事:商人身份卑贱人微言轻又不事生产,好利忘义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即便有个别商人熟读圣贤书,仍只是逐小利而忘大义,言赤心或许有过人之处,但他终究是个商人!这么做定是别有所图!少伯爷莫要轻信了外人谗言!”

    “孙侄坚信言兄为人,他绝不是叔公口中的小人!”

    李晟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根手指:“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言赤心明知道会出事,为何还要特意将家人送来伯爵府???”

    “孙侄坚信言兄为人!”赵麟秀没有一丝动摇,铿锵有力回答他。

    “你……糊涂啊!”李晟转身,指了指其他人:“你……你们都来劝劝少伯爷,勿让他继续执迷不悟了!”

    底下两名参将以及十二名游击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坐在上方一直不言不语的赵飞燕,心中猜测她的真实想法。

    “诸将勿要忘了,你们的身家性命全系于伯爵府之安危存亡!”

    知道无法置身事外,在场的人除了程知了和杜成舟,其他所有人都纷纷单膝跪地逼宫,恳求赵麟秀迷途知返。

    “老程!”

    李晟知道这老伙伴习惯和稀泥,不愿意出面驳主家姐弟的面子,可如果不一致对外,他们就无法对赵麟秀形成心理优势,也就是无法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哐当——

    屏风后茶杯被重重地摔碎在青石地面,白色的瓷片散落一地。随着这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某些人心中生出了庆幸,以及某些正在形成的关系悄然破碎。

    在众人的注视下,少女缓缓从屏风后走出。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亦或者两者皆有,少女浑身微微颤抖着。

    “大胆刁民!”

    李晟先声夺人,指着言嫣大声叱责:“原本让你们过府、护你们周全、让你们旁听,已经是少伯爷大大抬举你们了!竟敢不顾身份低贱不顾男女有别出来示人?尔可知羞耻二字!”

    言嫣没有理会他,眼睛盯着脸带诧异的赵麟秀铿锵有力道:“有一件事这精明的老家伙没说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赤心帮你们的确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