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洗，点点繁星如孩童般调皮地眨着眼。

    河面如镜，倒映着孩童纯洁无瑕的笑脸。

    天地在此刻仿佛成了一对孪生兄弟，默默注视着彼此。

    片刻之后，河道上缓慢漂来一艘大船，就像一把卷刃的锈剑，虽然很钝也很慢，却能一点一点将如梦似幻的画卷残忍地切割成两半，天地从此分道扬镳。

    大船上的人对此变故浑然不觉，除了少数几个仍在尽忠职守的人外，大多早已进入了梦乡，脑袋里混杂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使得他们无法自拔，就算天地在此刻崩裂，恐怕也唤不醒这些肆意酣睡之人。

    而那几个仍在坚守岗位的也不是铁人，尤其是经过昨夜的肆意放纵，即便再强的意志也难以抵挡睡意的侵蚀，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有人甚至在盘算，偷个懒恐怕也不会有人察觉，反正这是朝廷的船，船上还有锦衣卫把守，就算给那些水贼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来劫。

    想到这里，那人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决定坐下来靠着门歇息一会。

    呜——

    刚一转身，嘴巴便被突然出现的大手死死捂住，脖颈在同一时间喷射出大片血雾，挣扎不了两下双眼很快便失去了焦点。

    死去的同时，他的身体也随之倒下，不过身后的黑影及时将尸体托住，然后慢慢放躺下，期间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船上所有值夜的守卫相继倒下，而船舱内的人依然毫无知觉。

    此时如果把视线转向河床，原本阴暗浑浊的河底被皎洁的月光穿透，洒下一缕缕墨绿色的光柱，光柱之间一条条如同飞鱼般的身影在夹杂无数泥沙的河流中滑行，毫无障碍地穿行于水底之下。

    由于大船行驶十分缓慢，这群飞鱼轻易追上并借助着特殊的钩子附着在船底之下。

    当他们爬出水面，看到栏杆上的数名同伴，相互之间点头示意后，下一刻便化身壁虎悄无声息往上攀爬。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大批壁虎就爬过了陡峭的船沿，跳上栏杆聚集在船舱外，将船的所有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为首的人发号施令，黑影们鱼贯而入，接着便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船舱内许多人死的时候并没有知觉，一抽一抹便被迫永远沉睡下去，再也看不见这个既美丽又丑陋的世界。

    但他们其实是幸运的，因为酣睡之人即使醒过来也无济于事，只会面临不必要的痛苦与挣扎，徒增恐惧罢了。

    半柱香烧完船舱里只剩最后一人，那人吓得躲在柱子后，虽然全身止不住地颤栗，却鼓足了勇气，在一大群被染红了衣服的黑衣人面前用阴阳怪气的声音威胁道：

    “你可知这船是替万岁爷运送贡品的皇船？咱家是东厂刘公公的人，你们要是胆敢动咱家一根汗毛，就是死罪！诛灭九族的死罪！”

    “哦？是吗？”领头的黑影轻蔑地笑了笑。

    “知道了还不速速离去？咱家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转了转手中的大刀，由于半夜气温骤降，刀刃上的鲜血已经近乎凝固，领头人的双瞳却迸发出骇人的寒光，只见他开始低声吟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昏君无道，以百姓为鱼肉

    “咱青天帮要杀的正是你们这些狗杂种！”

    河面上的银色月光依旧平静，只不过随着红色的渗入，原本美丽的景色逐渐变得扭曲，变得面目狰狞。

    永和十六年九月初五，也就是第二天早晨，一艘空荡荡的大船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顺流而下飘到淮安。当好事者登上这艘阴森恐怖的船体，尖叫声便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石激起千层浪，由此引发的怒潮将在不久之后席卷所有人，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