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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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顺施离间计

    扬州二十四桥畔,一轮明月悬于深蓝天幕。据说二十四桥原为吴家砖桥,周围山清水秀,风光旖旎,本是文人欢聚,歌妓吟曲之地。唐代时有二十四歌妓,个个姿容媚艳,体态轻盈,曾于月明之夜来此吹箫弄笛,巧遇杜牧,其中一名歌妓特地折素花献上,杜牧意兴阑珊,便留下千古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明月之下,一个人在空旷处挥舞着一把利剑,月光映射下剑如银龙上下翻飞,左右盘绕,跃起,挑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弧度优美的剑花。旁边观剑的女子看到此处,不禁喝彩:“好!”话音刚落,她已按剑在手,眼波随着手势亮开架势舞了起来。顿时,只见衣袂飘飘,两剑似两条游龙戏在一处,时而飞龙在天,时而龙潜于渊。一套剑法下来,两人面颊绯红,胸脯起伏,喘息不定。陆秀夫借着月光看到章木兰鼻尖渗出粒粒细汗,便掏出手绢帮她轻轻拭了拭,章木兰羞涩一笑把头埋进了陆秀夫的臂弯。

    陆秀夫与章木兰跟随李庭芝到了扬州后,便被李庭芝安排到军中锻炼。不久,李庭芝发现陆秀夫才思清丽,文采斐然,便安置他到自己身边做机要文书,协助处理军政机要。陆秀夫性格沉静,做事谨慎缜密,不求为人所知,每次幕僚们到官署请见,宾主共欢同乐之时,唯有陆秀夫默默地一言不发。有时李庭芝在府中举行宴饮,宴席上陆秀夫总是正襟危坐,矜持庄重,很少与人交往,而等到考察他的事务,却都治理得很好。于是,李庭芝更加器重他,接连三次进升,任职主管机宜文字。

    这日,因近来数次耳闻提举茶盐司行事有诸多不妥之处,李庭芝便安排陆秀夫和张顺、张贵两名侍卫随他一起到运河渡口微服巡查。由于宋蒙战争,渡口出入闸航道上的商船、客船比那时少了很多。四人走在运河岸上,陆秀夫想起这里便是与韩四郎相遇的渡口,叹时光飞逝,一晃十年了过去了,便对李庭芝道:“这里好像比之前小了很多。”李庭芝回道:“人见了世面,自然会觉得很多人和事不过如此。”四人站在入闸口不远处,几艘私人商船入闸巡检时,官兵草草了事,并未细查,紧接着入闸的是两艘大型官船,两个巡查官兵分别上去转了一圈,就直接下船了。

    李庭芝朝张顺、张贵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便飞速跳上官船,掏出靴中短剑划开船上包装之物,只听“哗哗”声顿死四起,大量香料落在船舱木板上,像水波一样四处翻滚。划到第五包时,却突然传来“叮叮当当”声,放眼看去大量铜钱敲击着船板堆积在一起,外面的则四处滚落。李庭芝伸出脚踩住一枚滚来的铜钱,弯腰捡起看了一眼,对侍卫道:“继续搜!”一群官兵迅速围了过来,弓箭手居前,持刀官兵靠后,为首的大声喊道:“来者何人?胆敢公然抢劫官船!弓箭手准备!”陆秀夫掏出腰牌大声呵斥道:“大胆!兵部侍郎、扬州知州李庭芝大人微服巡查,还不速速退下!”后面又搜出私印书籍、硫磺若干箱。李庭芝怒道:“来人,先将茶盐司公事朱子游收押监牢,听候处置!”张顺、张贵躬身回道:“遵命!”

    在当时的南北贸易中,宋朝主要出口丝织品、瓷器、漆器、海外香料,而铜钱、书籍、硫磺、粮食等是严禁出口的,北方各族主要出口马匹、牛羊、腊肉、廉价的食盐,并非宋朝必不可缺的物资。相对来说,宋朝占据着产业制高点,北方各族无论贵族还是百姓,要想过上好生活,就必须拿初级产品来换宋朝的高级产品,但由于他们基本没有独立的货币体系,大宗交易全靠宋朝铜钱作为交换媒介,这就意味着,要想进行产品贸易,就必须使用宋朝的铜钱。

    回府后,李庭芝心想,敢明目张胆用官船走私禁品,此人必定大有来头,但不管他是何人,必交与皇帝圣裁。于是,命人将茶盐司公事朱子游带到偏厅,先摒退旁人,一问究竟。谁知朱子游顾左右而言他,对走私禁品一事只字不提,李庭芝大怒,命人对他施以大刑,酷刑之下朱子游禁受不住,方才吐出几个字:“泉州市舶司蒲寿……”之后便昏死过去。李庭芝不敢怠慢,迅速将朱子游签字画押的卷宗副本遣人密送给右相兼枢密使贾似道。

    过了几日,贾似道密令李庭芝火速赶往临安葛岭半闲堂,商讨军机要事。见了贾似道,李庭芝便躬身直接问道:“泉州市舶司蒲寿庚勾结提举茶盐司朱子游走私禁品之事该如何发落,还请相爷示下。”贾似道眉头紧锁回道:“此事我已禀告皇帝,李侍郎不用过问了。近来降贼刘整频犯我大宋襄、樊边境,今日召李侍郎是想商讨,可否借走私禁品之事做做文章?”李庭芝回道:“此事不易,除非刘整真的负责走私接头!”贾似道赶紧追问道:“那如何才能离间降贼刘整君臣,使他不能为元朝所用?”李庭芝略一思索道:“可派一人前往,以刘整旧友之名密函与他,进封刘整,以此离间降贼君臣。只是派何人前往需谨慎行事。”贾似道微笑回道:“可由李侍郎全权安排。”贾似道偷梁换柱,轻松换手走私禁品之案。李庭芝虽觉哪里不妥,但已经上报,也没有继续深究的道理。很快,度宗下诏封刘整为卢龙节度使、燕郡王,贾似道遣人将诏书、金印一并交给李庭芝。

    李庭芝携带密函、诏书和金印回到扬州后,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让何人前往。陆秀夫见李庭芝从临安后连日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私下问道:“李大人此去临安是否顺利?”李庭芝便如实向陆秀夫讲了借机离间刘整君臣的计划,正为派何人前往一事而发愁。陆秀夫听完,沉默了半晌后开口说道:“秀夫愿往!”李庭芝抬头看了陆秀夫一眼。陆秀夫继续说道:“此去虽然凶险,但降贼刘整必不敢轻易加害,不然更易落下口实!请大人恩准!”李庭芝略一沉思道:“定要多加小心!”说完,李庭芝又嘱咐了陆秀夫半天。

    出了府衙,陆秀夫才想起并未同章木兰商议,而以她的秉性必然会反对陆秀夫只身前往。为了不让张目录过分担心,陆秀夫只告诉她前往北方派送一封公函,很快就会回来。陆秀夫扮作一个落魄的书生,一路往北而去。经过数十日跋涉,陆秀夫终于来到开平城,选了一家甚是简陋的客栈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陆秀夫刚出客栈不久,突然从大街上冒出三个蒙古贵族子弟,见这穷酸汉人书生只身一人,便想戏弄一番:“汉狗,给爷叫几声,哈哈哈……”另外几个一块起哄嘲笑。陆秀夫身有要物,不愿与他们多纠缠,便试图躲着离开。谁知这几人闲来无事,非要戏耍他。突然,只听一个无赖“啊”地一声,一团泥巴正中面门,他用手扒下脸上的泥巴,“呸呸呸”吐了几口泥巴骂道:“哪个混蛋扔的泥巴,还不给小爷滚出……”话音未落,又是一块泥巴咂在脸上,顿时一阵泥巴雨点般砸向三人,吓得他们拔腿就跑。陆秀夫循着泥巴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正在夯基建房,一个身材瘦小的乞丐一手一把泥巴正望着这边,虽浑身污泥,陆秀夫还是一眼认出了章木兰。

    章木兰用满是泥巴的双手捶打着陆秀夫,嗔怪道:“你不是只是送信函吗,为什么还要这样打扮,你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做,居然不跟我商量,万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啊?”说着眼泪巴巴地都快要哭出来了,陆秀夫一把拉住章木兰就往人少的巷子里走,连连道歉道:“我就是怕你担心啊,你居然自己跟来了,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客栈再说。”回到客栈后,陆秀夫便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告诉了章木兰,这时章木兰才知此行如此凶险,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命丧当场,便想劝阻,陆秀夫则告诉她明日二人分头行事,必定无事,然后便对章木兰耳语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一路打听之下,陆秀夫来到刘整府邸外,上前扣了几下门,一个家仆傲慢地问道:“看你这落魄样,又是从南边来攀亲的吧?”陆秀夫心里想笑:看来刘整投降以后跟着来沾光的真是不少!表面上却依然沉静如常道:“烦请通报刘将军,说故人有密函呈报!”说着遮掩着把一小块碎银塞到家仆手中。看陆秀夫这身打扮,居然出手如此大方,家仆顿时乐了,笑着对陆秀夫道:“跟我到偏厅等着,我去通报。”其实,自刘整降元以来,不少郁郁不得志的部将、好友都跟着投降了,为此刘整专门多次告知家仆,凡是南来投奔的,务必好好接待,家仆也趁机发了些小财。

    过了一会,刘整一身便服走入偏厅,见一个年轻人站立厅中,虽衣着破旧却气度不凡,却发现不认识他,便问道:“敢问小兄弟是否认识刘整故人?”陆秀夫躬身施礼道:“叔父王坚素来敬佩刘大人的卓著才能,特托在下呈送密函。另有机密函件在此匣子内。”说着便把信函和匣子交与刘整。刘整先拆开密函,信中以王坚的名义述说如今新帝登基后,军中气象有所不同,望刘整能够念及多年旧谊,能够回来重整旗鼓。又用随身匕首拆开匣子,只见里面有宋度宗封刘整为卢龙节度使、燕郡王的诏书和金印。刘整看后摇摇头笑道:“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继而又想如能将王坚老将军招降,必能重挫宋军士气。于是转身对陆秀夫道:“王坚老将军一番心意,刘整心领了。我即刻修书一封,你可交与老将军。”说着刘整喊家仆备好纸墨,迅速草就一封信函,封好交与陆秀夫,并安排家仆速送陆秀夫出城。城外竹林里,章木兰已经备好了两匹快马,陆秀夫一到,二人便跃身上马,飞奔而去。

    这边陆秀夫刚出城,近百名侍卫便包围了刘整的府邸。原来,陆秀夫让章木兰扮成乞丐,将一个纸条交到阿合马府邸,上书:刘整诈降,私通宋朝,即刻前往必人赃俱获。阿合马素来瞧不起宋朝降将,尤其是刘整投降后颇受忽必烈信任,更让他对刘整有几分敌意。一看到纸条,阿合马立即命其子忽辛亲率侍卫捉拿。刘整知道此时必须将事情全盘托出,若有掩饰日后必成把柄,于是便把密函、诏书、金印全都亲自交与忽必烈,并详细说明原委。此时,忽必烈已经掌控了漠北草原,汉地世侯自成一统的不稳定因素也被消除,国家制度初成规模,劝农桑和行钞法的政策成效斐然,算得上是百姓安定、府库充实。在伐宋筹谋中,忽必烈准备一改其父祖、兄长以蒙古铁骑为主力、闪电作战的方式,转而任用汉将甚至降将,先定韬略,再谋武备,以免陷入无谓的拉锯战中。忽必烈听后笑道:“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两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所为之事亦皆为我蒙古帝国考虑。切不可中了敌人的奸计!”刘整当即向忽必烈献计夺襄、樊二城,忽必烈大赞其计,命刘整即刻施行。也正是这条计策不动声色地将偏安一隅的宋朝彻底拖入灭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