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那日过后齐行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就连书院放榜他也没有去，只是由陈伯告知他文试第一为苏谦，武科第一是他齐行。一时间二人风头无两，隐隐有着‘书院双星’的美称。

    有趣的是，放榜那天‘双星’一个人都没到，在书院墙外守了一整天只想看看二人是如何头角峥嵘的吃瓜群众们最终只能败兴而归，瓜是吃不到了还是回家吃饭吧。

    考核结果齐行早有预料，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另外两件事，一是苏谦放榜时莫名缺席，另外一件则是这几日颜红玉竟也没来找他。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风头正盛的两位文武魁首同时选择了销声匿迹，精力旺盛的颜红玉甚至在放榜那天都没来齐府报喜。

    “怪哉，怪哉。”

    齐行在房间中自言自语道。一连几天的沉寂，他今日终于是恢复了些精神，齐行原本规整的束发早已变得乱七八糟，用来固定的玉质簪子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现在全靠一根松散的发带在苦苦支撑。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因前几日秦雅容的事情齐行在房间中憋了好些天，一点没有心情去书院凑热闹。

    通常来讲，放榜的当日都会安排晚宴，哪怕是曾经书院中再不对付之人晚宴上也会和和气气的，毕竟今日一别就得各奔东西很难再见了，但就是苏谦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谦谦君子竟也缺席了，再加上武科时苏谦超乎常人的行为，齐行认为，这其中绝对有猫腻。

    那天的晚宴据说持续到了深夜，两位大主角都没出现的情况下，薛青公子俨然一副领头人模样，在他的带领下，道别晚会直接成了斗酒局，场面火爆异常，然而几圈下来一个个全都醉成死猪一般，最后还是城内的巡逻守卫们临时加了个班，将这些未来的大齐栋梁送回各自家中。

    齐行准备之后有时间再去打听一下苏谦的事情，以及去看看红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几天没见红玉还真有点不习惯。

    但今日不行，今天是齐行与薛青之前约好的日子。

    六月二十七，会猎西郊。

    齐行还记得那时候的豪言壮语，尽管现在想起来脸上有些发烫，但上头这种事情嘛，年轻小伙子都控制不住的。

    自然今天上午的毕业礼他也没去，略微有些遗憾，苏谦倒是去了，引起一片轰动，但是面对众人的询问他却笑而不语。

    齐行起身寻了盆冷水准备清醒一下。

    其实这些天在房中他也没想出个好的解决办法，要说娶秦雅容，齐行果断摇头，他可是立志成为大侠的人，结婚生子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并且他还准备出去看看这江湖，若是娶妻肯定是要耽搁下来的；但要是不娶，他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让秦雅容可以脱身，他总不能和秦居说‘你若将女儿嫁人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这类的话，名不正言不顺，何况这和欺男霸女的街溜子有什么区别，齐行自觉虽是仰仗家中势力的纨绔子弟，但是是有高尚人格的纨绔子弟，不能与那种人混为一谈。

    权二代嘛，不寒掺。

    齐行一甩头发，将整个脸浸入盆中。脸面接触到冷水的一瞬间，什么秦雅容、什么苏谦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今日，他还要胜。

    ……

    走出齐府的齐行脸上神采奕奕，人常说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齐行为人倒是反这两句话。至少今日是这样的。

    西郊一带是西军驻扎的位置，大齐都城临淄地处东部，因此与外界连接道路多在城西，西军就是负责看守这些干路要道的军队，西军驻扎的西郊亦可称之为临淄城门户。

    齐行骑着他心爱的小红马来到了西郊，刚到这一带附近就有两个士兵出现引他去见薛青。他跳下马将缰绳交其中一人安置，然后另一人负责带路。

    军队内部是禁止外人骑马的，齐行也不例外。

    没多久齐行就见到了大马金刀般坐在战车厢板上的薛青，手里正拿着一枚不知是什么的果子大口啃着。

    “才来呢，上车！”

    薛青看到齐行，将手中还没吃完的果子向身后一撇，嫌弃地喊道。显然，他在这等了半天了。

    齐行没理薛青，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战车。

    ‘这才是真正的战车。’

    齐行不由地发出赞叹。

    书院的战车实在太过寒酸，眼前的战车不光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马身上还带着各种未脱下的护具。西军给足了薛青面子，装备器械与真正战争时所用的分毫不少。除此之外车厢和轮毂还包裹了一层金属，特别是车厢头位置，着重加厚了防御，整体看上去也比书院的更大更加雄伟。战斗之时，战车一般由三到四名士兵同时乘用，通常包括一个御手一个射手和一个戟手，即可远攻亦可近攻。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精致的战争机器在战场上会发挥出如何惊人的威力。然而……

    ‘时代的眼泪罢了。’

    齐行在心中叹了口气，为眼前的巨物感到遗憾。

    “嘿，别看了，赶紧上来，再不来你就自己走过去吧。”薛青又一次催促道。

    “来了。”

    齐行按下惋惜之情，想到一会就可以驾驶这种东西心中一片火热。

    齐行走到薛青前方站定，踢了对方一脚，示意他挪挪位置。

    薛青不情不愿地向侧面挪动了一小段距离，空出一个勉强坐得下人的空间，然后抬头看向齐行。

    战车是没有特意设置座位的，这厢板都是士兵训练时脚踏的地方。

    齐行也不嫌弃，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坐下后因位置不够还向着薛青那边挤了挤。薛青哼唧一声，又再给齐行让出了一点。

    说起来，考核一事过后齐行也不觉得薛青像之前那样讨厌了，而薛青对于夺走他甲等第一的齐行心中也有种不愿承认的佩服。

    只是碍着面子，二人谁都没有提什么重归于好的话。

    “王哥，走了。”薛青对着刚才带齐行过来的士兵说道。

    被称为王哥的人熟练跨上战车，带着二人向演武场行驶。

    就这样前些天还势同水火的两人在这一刻身体紧挨，挤在同一个厢板上，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奇妙。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去，保不准还以为二人是一对关系要好的伙伴呢。

    ……

    车子上，因等候多时而有些焦虑的薛青率先开口。

    “诶，齐少，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薛青双手撑在厢板上，上身顺势后仰眼睛盯向天空，嘴里还叼着刚刚捡来的草叶。语气却比平常低沉了不少。

    齐行心中一动，知道薛青有话想和他说。于是便接道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过几天再和你们说吧，你呢。”

    薛青并没注意到齐行用的是‘你们’，他现在只想找个人说说话，身旁的齐行刚好是一个合适的对象。

    “我？我可能要进这西军了。”薛青的语气又低了几分。

    齐行有些不解地问道

    “西军不是蛮好的吗，正好继承薛伯父的衣钵。”

    “可是我想去边军。”薛青叹了口气。

    齐行默然，明白薛青今日为何这样了。是了，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听听。

    没管齐行的沉默，薛青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父亲不准我去边军，让我先在西军历练，什么时候达到他的标准才可以去别的地方。”

    “这……”

    齐行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世人皆有难处，哪怕是在外人眼中背景深厚的齐行与薛青。而他们的难处恰恰来自于他们深厚的背景。齐行听着薛青的话又想起了自己与秦雅容，心中百感交集。但这个时候他只能当个理中客劝劝薛青。

    “薛伯父是放心不下你吧，在西军他们也好照看你，边境可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想去边军，西域那边都可以。”薛青说着说着突然激昂起来，

    “我已经十六岁了，我爹他十六岁都是个夫长了，进了西军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所谓的标准。”

    齐行又一次沉默，他不知如何回答。并且他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表面吊儿郎当的薛青心底也有个不为人知的期望，他希望可以超过自己的父亲，并一直以此为目标。只是……，几百年，不，甚至上千年才出了这么一个薛平。齐行觉得薛青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了。

    激动过后薛青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阵，薛青又再一次开口道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你人还怪好的嘞。”

    齐行无语，他分明都没说几句话，但是他也知道，薛青只是想将这些找个人说出来罢了。

    “不必客气。”齐行敷衍道。

    “嘿，聊归聊，你也不必对我起什么恻隐之心，我薛青也不需要别人怜悯，这大齐过得比我薛青好的还真没几个，我只是发发牢骚罢了，今日咱们仍是各凭实力分出个高低来。”薛青见齐行回答的有些勉强又将话题转到即将进行的事情上。

    “那是自然，否则岂不是我齐行瞧不起人了？”齐行果断回答。

    薛青看了看身旁的齐行，又觉得对方又顺眼了不少。

    “彳亍，但是刚才的话你自己知道就够了。”眼看车子就要到达目的地薛青不忘叮嘱一句。

    齐行点头，知是薛青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家事。

    至于驾车的王哥，薛青知道对方心中有数，他将来若是真进了西军就会被分配到王哥手底下。

    车子最终在一片空旷的场地停了下来，这是西军用来训练的演武场地之一，今日空闲被薛青借了过来，远处有十几名士兵作为看护人员，以防出现意外。

    场地中心还停着另一辆同样的战车，以及薛礼和薛青的几个小弟。这帮人正围着战车看来看去，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