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炽烈的阳光洒在大地，为场中再添几分火热。

    当瓶中的沙子又一次全部流进底部时，也就意味着开弓的考核就此结束。迎接他们的将是真正的六艺考核之一——“射”。

    前面的开弓测试只是开胃菜罢了，让他们能认清自身实力以及起到热身作用。并且在下一项考核之前是允许更换弓箭的，也就是说你完全可以开一石弓，然后选择更小规格的弓用作射箭比试，毕竟射箭不光需要力气，还需要技巧，五十步的距离七斗弓也可以办到，还更省力气。

    不出齐行所料，在上一项考核中拿到甲等的人并不多，只有八个。分别是齐行自己、薛青和苏谦这三个重量级，再加上另外五个相对名声不显的学子。据齐行所知，其中一个似乎是薛青亲戚一类的人物，与薛青同姓，名礼。

    薛礼是薛青一行中齐行最看不透的人，在他们之中显得有些另类，行事低调，寡言少语，但武科实力却一直是“薛派”中的第二人，仅次于老大薛青，更奇怪的是只要薛青有了什么大的进步，没多久薛礼就能再度赶上薛青。

    单从这一点，齐行就敢说，薛礼肯定是藏拙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薛礼大概率是扮演了陪太子读书的角色，亲戚可能是真亲戚，就是不知道是哪八杆子的远房亲戚，甚至连这个名字都可能是薛府后赐予的。

    不过猜测归猜测，真实情况如何想必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了。

    另外四个人齐行就了解的十分有限了，只知道有三个人是军方送过来的，从学院离开后必定是要回到自身背后的军队势力之中的。

    至于这最后一个就有点意思了，是参加武科为数不多的穷苦子弟，若是齐行与他站在一起，那就真是应了那一句“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此人身高超过两米，手臂足有齐行大腿一般粗细，身形壮硕，站在一边就好像一座小山。因此平日与他关系好的同窗皆是喊他“大山”。

    大山是特招生，是院长特招进来的。

    起初大山的体型并没有这么夸张，据说大山因家中生计困难，从小就没吃饱过饭，却仍长得比同年学子还要高出一大截。

    按照惯例，学院食肆是免费供应午餐的，也就是说起码午餐这一顿大山是可以吃饱的，但他却每次不肯多吃，只为能留下一些带回家中。

    学院当然不介意谁人多吃谁人少吃的，但大山仍是不愿多吃一口，只拿平常的一人份，并且还要余下大半带回去。

    他觉得学院准他特招入学，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万万不可再贪得无厌。

    听与他相熟的同窗说，大山家中人员构成十分简单，只有一位腿脚不便的老母亲，平日给富贵人家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小时候的大山母子过得相当凄苦，就拿学院里的普通饭菜来说，对于大山家里已经是过节般的待遇了。

    大山的第一次学院午餐甚至一口都没吃，全部带回家中给了母亲。但是却被其母大大训斥了一番，这才有了后面的只带大半回去。

    后来院长听闻此事，又特地准许大山傍晚下学之时从食肆带些热乎的饭菜回家。作为交换，大山平日里除了学习还需要负责学院中的砍柴、挑水一类的体力工作，并按月支付给大山不少却也不算多的津贴。

    并不是院长为人小气，只是他清楚自尊这种东西一旦丢失就很难再拾回了。

    由此，大山便安心在学院中读起书来，可惜的是迥然于他那惊人的身体天赋，大山的读书天分着实有些令人遗憾。

    但无论如何，大山仍十分珍惜在书院读书的机会，每堂课都十分认真。

    对外物毫不关心的齐公子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的确有听说院长前些年亲自招了一名学生入学，但是这背后的故事他自是无从知晓。

    今日一见，齐行只道是特招生果然不凡。

    刚才考核的甲等八人中又以齐行、薛青和薛礼表现最为亮眼。从之前的表现来看，苏谦技能熟练度并不够，并且与其余四人一般缺少名师纠错，细微之处存在不足。尤其是大山，全凭一个力大飞砖。

    射箭比试开始前有几位学生申请了更换弓箭，正是刚刚拿到了零分的几位。

    而后又听苏谦的声音传来

    “教习，我想换一张八斗的弓，一石弓对我来说有些难以掌控。”苏谦的声音清亮且平稳。

    “啊，哦，好的。”考核老师也被苏谦弄的一愣，刚才明明看到苏谦并不是特别费力的样子。

    考核老师没有多说什么，递给了苏谦一张八斗的弓。然后又再次确认没有人想更换之后便安排众人去另一侧的靶场。

    对于多数人来说，使用自己熟悉的器械往往会发挥的更好。

    靶场中，齐行和薛青仍是第一批上场。与刚才不同的是，两人的间距要更大一些，这让薛青有些小郁闷——没法再给齐行做表情攻势了。

    齐行在场地上画出的白线前站定，眼睛微眯望向前方草人，估摸了一下二者之间的距离，然后闭上双眼，任风吹过脸庞。

    微风拂面间，齐行陡然睁开眼睛，这一刹他只觉自身仿佛与周遭环境完全隔离，天地间只余眼前的靶子和手中的弓箭。

    就连齐行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何时拉开的弓弦，又是何时放开。当他从刚才那奇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只看到箭羽从草人脑袋中心穿过，落在了后方十步左右的位置。

    全场寂静。

    旁边的薛青也看呆了，嘴巴里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句美妙的国粹。

    “我C？”这句国粹声调是上扬的，在此场景中表惊叹和难以置信。

    射穿靶子需要多大的力量，场中众人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尤其是这种缓冲能力强的草制靶子，需要的力气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他们只知道自己一定是没有希望做到。

    作俑者齐行也十分意外，只是在这种场合下，他果断地选择了不说话装高手。

    齐行之前也有过类似经历，但是很少。对于这种状态，他毫无压力地将曾在书中看到过的“入定”二字借了过来，释门多在大齐偏西的地区，不像道门，各地都有分布，所以齐行没敢大言不惭地称之为“天人合一”，尽管他觉得天人合一更帅一些。

    齐行也有想过与家中长辈询问一番，但是后来却作罢了，主要是他自己都无法确定那仅有的两三次“入定”是否是真的入定了，并且自己也无法随意复刻这种状态。

    考核教师立马叫停了比试，命人检查齐行的草靶，发现代表草人脑袋中心已被射穿，留下了几丝羽毛在其中，穿透处已经凹陷进去，开口十分小，就像一柄纤细的利刃麻利地将干草割断再穿出。而其余部位毫无异常。

    检查无果后后勤人员更换了新的草靶，只当是齐行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法射穿了靶子。虽然箭矢穿了出去没有留在草人头上，但负责记录的人员仍默契地给齐行记了满分。之后教习又特意走近齐行叮嘱他不要再将靶子射穿。

    齐行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知道了。现在就算是他想再度穿靶，自己恐怕也无法做到了。

    一番操作之后，射箭比试又继续进行。

    出奇地，刚刚那样的一箭并未让齐行有疲惫的感觉，只是精神上有些倦乏，就好像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的感觉。

    齐行强提精神，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努力回想刚才的一箭。

    想趁着“入定”刚结束，抓住一丝最后的余韵。可惜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真的叫人难以捉摸，齐行不知是做到了没有。不过无论是哪样，齐行接下来的每一箭最终都稳稳落在了草靶的头部。

    最后，草人头上足足积累了九支羽箭，换言之齐行在这一项的成绩仍为甲等。

    旁边的薛青在看到刚才穿靶的一幕后，战意更盛，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随意心态，以最大力气射出每一箭。

    “砰、砰、砰。”宛若重锤击打在靶上。

    不多时，草靶的头部就出现了一个深坑，坑中不多不少刚好十只箭扎在其中。

    势均力敌。

    下场时，齐行与薛青再度相遇，只不过这次薛青没再多说什么，相顾无言。

    ……

    比试继续进行。齐行没有兴趣多做停留，仅是在薛礼与苏谦上场时远远望了一下，二人结束后齐行就收回了目光。

    薛礼还是一如既往地“控分”，九箭在头，一箭在身，仅差了齐行和薛青一筹。如果有人将薛礼的草靶与真人对比的话就会惊奇发现，薛礼的箭多聚集在眼睛部位，就算是那身体一箭，也不偏不倚落在了心脏。

    不得不说薛礼的演技太过拙劣。

    一般来讲瞄准身体还是头部是学子们内心中的取舍问题，究竟是追求有风险的高分还是把握很大的低分，这一问题也是书院在考核中想给学子们上的最后一课。

    有时候事物的结果不仅仅与实力相关还与你做出的决定有关，而一旦做出了决定就要负担起相应的责任，是想冒着风险追求更高成绩，还是选择稳扎稳打旱涝保收，全在一念之间。

    但是无论选择的是哪个，射手一旦选定目标后开弓就会瞄准选中的部位，哪怕箭矢飞行途中出现了偏差那也是偏离不远，脱靶或是一些与目标部位相近的地方，绝对不会出现薛礼这样瞄准头部，偏在心脏的情况，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那一箭的目标就是身体。

    想到这齐行也不禁莞尔，这薛礼木的有点可爱。

    而苏谦呢，在拿到他惯用的八斗弓之后也是犹如神助，十箭头中了八箭，一箭落空、一箭堪堪落在了对应脖子的位置。

    在这里需要说的是，颈部也属于致命位置，只是考核并未细分，直接归入了身体范畴。

    但是学子之间却对这个位置还有个别称——“鼠头”，以“头”字突出它类似于头部的关键性，又以“鼠”字表示它不是真正的头部，本质只是脖子罢了。

    苏谦对此没有什么沮丧，正如夫子所言“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他也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罢了，分数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最终，这一门甲等仅有齐行与薛青二人，实在是无法将其他人排入，二人是唯二满分的，与其他人同列，有失公允。乙等则是薛礼为首，余者依所积累分数排序。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项的排名与学子们的真实实力次序颇有差异，有时候懂得舍弃也是一种智慧。

    我们的大山同学就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却未必简单，也可能是源于他朴实无华的追求，但是无论哪样，都不影响他获得了不算差的考核结果。

    大山十箭全中，皆为身体，在射箭这项中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成绩，尽管他平日并没有太多时间用来练习，结果却不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