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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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君子与君子

    其实除了剑之外,江湖中还有许多其他兵器,包括在北匈盛行的刀,也是大齐广为流传的一种兵器。剑轻灵多变,需要花费时间来熟悉掌控;而刀却主打势大力沉,上手较为简单,只要你有一把子好力气,哪怕仅会劈砍也能发挥一部分应有的威力。

    但奈何中原这片土地诞生了太多的传奇神剑,也留下了太多独属于剑客的传说。

    齐行抬头望了望天,幻想着自己哪天也能拥有一柄自己的神剑,手持神剑纵横江湖,好不快活,就像天空中的云一样飘逸、洒脱,哪怕特性不是那么厉害也无所谓。

    随后齐行自嘲地笑了笑。

    “哪有什么不厉害的特性。”

    就齐行已知的三把神剑,无论哪一把都足以让一个二流高手跻身一流。

    然而齐行不知道的是,剑与主人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不光是主人在选择剑,剑也在选择主人。神剑与执剑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性,唯有相合的剑与剑主才能发挥出百分百甚至更高的威力。就齐行幻想的这种半路随手捡到一柄神剑并且还完美契合自己的神奇故事足以写一本几百章的龙傲天故事了。

    齐行也知道,路上捡到神剑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但是他敢说,任何一个大齐的剑客或者是听说过神剑故事的新人,在初入江湖的时候都曾幻想过自己是天命之子,终有一天神剑在手,嘎嘎乱杀。然后费力摸爬滚打几十年后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更有甚者,嘎嘎乱杀的确是实现了,但却是自己被杀的嘎嘎乱叫。

    齐行摇了摇头,伸手按了按因为望天太久有些发酸的脖子。

    其实与其在这里幻想,还不如去求一求自己那个无所不能的舅舅来的实在,没准还能讨来一柄早已威名远扬的神剑。齐行有理由相信,除了“太阿”之外,自己舅舅的收藏中肯定还存在着其他神剑,而且多半还不止一柄。只不过以舅宠他的程度,如果可以,那他早就在某年的生日或者年节收到了。

    外甥类舅,反过来也一样,舅舅是很懂齐行的,包括齐行心中那颗随着年龄增长和身体好转越来越躁动不安的年轻的心。现在既然舅舅没有提起,齐行便没有主动要求,正如齐行刚才可以精确揣测出题目含义一般,他也很理解这个舅舅。这是两人长久相处产生的默契。他仍记得小时候舅舅带着他在皇宫中玩“大侠与侠盗”的游戏,门外等着的是前来进贡朝拜的西域诸国使者们。那一幕的记忆随着他年岁的增长愈发清晰。

    胡思乱想间,齐行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用来计时沙漏,上半部分的沙子已经几近流干,只余一小部分在其中,应该再有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完全流尽。

    见此,齐行收了收因“锦绣山河”四个字而肆意发散的思维,再度将目光放在场下正奋笔疾书的诸位同门,略作停顿,随后果断站起,收了收袖子,转身朝着书院内部走去。

    到点了,他该去吃饭了。

    齐行今日过来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看看这今年考核的文试内容,虽然他决定不参加,但好歹是院长形式上的弟子并且自己也自认算是读书人,不来看看怎么也说不过去,顺便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一年一度的考核对一些人来说足以媲美某些重大节日。

    这第二件嘛,自然是下午的武科了。有文试自然就有武科,文试他可以不参加,不在乎,但是武科他是一定要来的。从小受舅舅传奇事迹的熏陶加上对神秘江湖的向往,武科是他在整个书院中最看重的东西了,同时也是势在必得。

    不过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先去把肚子填饱。

    在书院后堂的食肆中,齐行见到了因考核而被限制行动范围的颜红玉,对方兴奋地招了招手——终于有人来陪她了。

    二人愉快地用完午餐,席间交谈甚欢。这里的交谈甚欢指的是颜红玉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齐行在对面默默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不过颜红玉知道齐行并不是在敷衍自己,只是对方就是这样的性子,二人早已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对于这种相处方式,齐行个人表示很享受,由于小时候只能老实待在府中原因,齐行的性子本质上是有些孤僻的,近年才稍好,但是仍不爱言谈。并且他也听舅舅说过,战场上死的最快的就是那些身着拉风铠甲,话还多的骚包,真正的战士只会在无言中递出致命一击或是在战场中永远沉默下去。这也导致了齐行遇到事情总喜欢自己心中思索,不愿和其他人一起交流寻求解决办法。“胸有丘壑”在这方面倒也说的不假。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对方滔滔不绝,自己只用倾听的场合,齐行表示毫无压力甚至还有点欣喜。并且颜红玉这样的心态才更符合少年心态,齐行在和对方相处时感受到了久违的年轻心态。他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多罢了,却总是对多数事物提不起劲一样,这点倒是有些像他那个不问世事的老爹。

    饭后,颜红玉也是知道齐行下午要参加书院武科,懂事地放齐行离开了。

    短暂休息后,齐行来到书院的演武场,等待下午的武科开始。武科的人数要比文试少很多,毕竟穷文富武,唯有家境殷实才负担得起练武的花销,无论是场地、器械还是名师、医疗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书院虽然能提供一部分,但也仅此而已了。更何况考核过后就要离开书院,练武远不如读书来的安稳,读书哪怕再不济也能当个乡下私塾老师,或者做个账房先生,练武则只能作作打手、参军之类的朝不保夕的工作了。

    更何况在这天子脚下,没准前脚还在落魄,后脚就受到上面某位大人物的赏识,从此飞黄腾达,锦衣玉食招手即来,何苦去自讨皮肉之苦呢。

    话虽如此,武科包含的“射、御”两门仍是书院中大多数学子的必备技能,只要是在书院进修的学子,“六艺”涵盖的内容多多少少都会学一些,只不过就如同齐行对待文试一般,考核不参加就是了。理由也比较相似,齐行是因为拿不到第一,这些人则是不想上来丢人,毕竟谁还不要个面子。

    但总有些人是例外,齐行在武科考核场地就看到了苏谦,他似乎也准备参加今年的武科。苏谦具体实力如何齐行并不了解,但多半是不行的。因为武科是齐行关注的一门,有什么厉害的高手他基本都清楚,但这些高手名单中显然没有苏谦的名字,同时以苏谦自律的性子,能做就肯定要做到最好,然而齐行并没有听说苏谦在这方面有什么建树。这也足以说明苏谦在这方面的天赋并不好,起码在“射、御”方面并不好。

    齐行随便瞧了两眼就不再想苏谦的事情了,他这次的目标只有第一,给自己书院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是对自己多年苦修的一个告慰。

    齐行如苏谦一样,在身体这一方面的天赋着实是不好,甚至在身体素质这一块本来还不如苏谦这个纯正的文人,想也知道,久病缠身的人身体怎么会好。只是齐行不同于苏谦,两人在对事物的执着程度或许难分高下,但是外在条件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齐行可以说有着整个大齐最优越的外在条件。身体素质不好?没关系,叫宫中最厉害的太医和御厨根据齐行身体状态专门准备药膳食补。训练力竭、受伤?简单,喊陈伯去府中的仓库取些药材准备药浴。自己苦练却不知方向?不存在的,在舅舅的护卫军中随便找些人指点指点就可以,甚至其中还有曾经在战场上可以与北匈射雕手抗衡的老兵。

    因此哪怕齐行本身身体天赋并不好,在这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优越条件与自己一往无前的执着之下,他反而后来居上,在最后一年甚至能与那个将门虎子、从小受训的薛青掰一掰手腕。自然,其中付出的努力与艰辛是常人难以看到的,外人所熟知的只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罢了,有成就那是理所应当,没有成绩就等着遭人耻笑吧。

    再说回苏谦,苏谦也是一个十分坚定与执着的人,但是二人的执着却并非一致,苏谦更偏向理智的执着,是一种对自身极限的追求,做事会竭尽所能做到自己的最好,但是也在潜意识中给自己画下了界限;而齐行则是对事物极限的渴望,对于任何事,凡是他想去做的便毫无畏惧,并且坚信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这其实与二人成长经历和环境所导致,苏谦从小受到的是传统君子教育,儿时的战乱、迁移以及后来年幼丧母等经历,使得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并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反观齐行呢,从小在这临淄城长大,是大齐王朝天子最宠爱的外甥,在这里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存在让他畏惧的事物,便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朝中大臣、长辈见到他也会收起平日与外人的威风,和蔼地喊他一声“小齐行”。自然,这也与他自身进退有度有关,长辈们愿意卖他、卖王座上那位一个面子。

    尽管齐行在这座城中有着极高的权限,但他却仍十分知晓分寸,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这是他的智慧也是他从自己父亲身上学来道理。在没有母亲照顾的情况下,父亲与舅舅就是齐行唯二的两座路标,齐行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处事之时会不经意间模仿二人。

    来自父亲的柔和与洒脱和来自舅舅那份独一无二的气度与自信在齐行身上得到了完美融合,再加上齐行本身具有的少年气概,三者共同塑造了如今的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