窎梦双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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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一梦梦得老远了

    活几十年来,没有做成什么像样的事,倒是一直都在做梦。

    没谁给咱定指标、压任务,也没有谁来色迷诱,钱勾引,却做得兢兢业业的,勤勤恳恳的,很少中断过,即便是睡午觉打个小盹,也会做个梦,很清晰的梦。

    是因为责任心、使命感吗?不觉得哦。

    服了。

    不过很少被梦困扰。醒来做世间的人,睡觉做梦中的梦。

    偶尔也曾经被梦吓醒过,因梦笑醒过,都没有太大困扰。也没有因为梦失眠夜游精力不济。

    最后的感觉这一个身体是一个宇宙,有两个灵魂入住这个宇宙里。醒来时是一个灵魂在活动,睡觉后是另一个灵魂在活动。

    醒来的这个灵魂的活动无聊死了。不表。另一个灵魂的活动捋一捋,好像有很多传奇的故事呢……

    俺的记忆力一般般,见一个陌生人一面,基本记不住长什么样子。为此经常出岔劈事。有一个同学跟我讲初中时的同学谁谁谁,我听了竟然一派茫然:你说的这个人,是我们同学吗?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印象?跟我说话的同学情商高,给我下台阶说,那时你只顾专心学习,没有注意别人。我坚持说,不会吧,一个班两三年呢。

    到了高中,记忆力好像好了一点。有个转学来的漂亮女孩插班到我们班,只有两个月就走了,但是我一直记得很清。她身材苗条,经常一个马尾辫一摇一晃的。跑晨操时,丰满的胸部一颤一颤的,一件红上衣几乎罩不住。还有人为她有没有穿胸衣打赌……

    不过,还有很多东西我还是记不住,比如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和矛盾主要方面次要方面的区别……

    但是有许多梦历历在目。许多梦、连贯的梦,都记得很清,比较清,相当清,有点清……不是有一两个,也不是一两年的,那么多,一把把抓不完,一筐筐装不下……

    我没有特异功能。我反复想,应该是我的另一个灵魂,他一直在做他的事情。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

    书归正传,开始了。

    我跟着梦中的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清楚感觉到,那是两千六百年前的世界。他不是穿越过去的,他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只有空间。他不需要穿越。两千六百年是我有限的感知,不是他告诉我的。

    我还需要确认一下这个地方是哪里,是地球上吗?是中国吗?如果是地球上的中国,这是春秋时期无疑。那可是一个热闹非凡的时代,发生的许多事情能让人脑洞大开、目瞪口呆。

    他来到了绛城。这个地方他已经来很多次了,我大概知道一点原因了。

    绛城这个地方我知道一些。在SX省,如今应该是十线开外的小县城吧,除了那里的人,如今没有多少人知道它。但是两千六百年前就不一样了。那时的中国,洛阳城是大周的王城,是老大,它差不少可以称得上老二,和齐桓公治下的齐国都城临淄有得一比。它是晋国都城。要说这时候和临淄还有点落差,就暂排老三吧。

    在方圆数百里,它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国强了,城大了;城大了,热闹了;热闹了,事多了。事多不要紧,就怕麻烦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晋国的祸事真来了。那一天他来这里,偶遇了。

    他遇到的还是祸中祸,次生祸,或者叫余祸。

    第一场主祸已经发生。那场祸是在百里外的另一个小城发生的。已经发生几个时辰了,消息还没有传到绛城。都怪那时候交通落后,最快的交通通讯工具是马车。最短的官方计时单位是时辰,民间最短的时间单位应该是“一泡尿功夫”,可惜没有被朝廷推广。

    这样的蜗牛速度现在想想就觉得受不了,但是那时人们都觉得那样,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那场祸事源于色,肇于性,陷于攀比。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带兵开疆扩土,抢到了两个十六七岁的美女,姊妹俩,掳到了后宫,然后宠爱百般,这就是晋国国君诡诸做的事。从此,晋侯便是日出三竿觉方醒,君上从此不早朝。

    不是批评晋侯,那时间都是那样,贵族的主流价值观。不像现在有文明社会的核心价值观道德观约束大家,指导人们。那时候各项规章制度和监督制约机制都不健全,不,甚至都没有,连用来自律的协会都没有。所以,晋侯这老头的后宫也很膨胀。权力膨胀到谁手里了?他宠爱的小美女骊姬手里了。

    骊姬年龄不大,可不是那么单纯,她是戎族首领的闺女,见过世面的。长相清纯不等于人单纯。想想你有没有上过当?反正晋侯是领教了。诡诸老头想的是她的色,满足的是自己的欲。她要的却是他的后宫,他的江山,她生了自己的儿子后,自然更是理直气壮。晋侯老头满足了自己的**,却满足不了骊姬的**,心里很歉疚。只好用权力做筹码,满足骊姬提出的要求。

    晋侯已经到了只吃豆腐和猪血的年龄,功能自然越来越弱,而骊姬越来越成熟,要求自然越来越多,那是既有钱又有闲,没事也要找事的那种境况。

    她还要和晋侯的原夫人攀比,于是后宫的祸事一天天逼近了。

    对于这样的社会架构而言,后宫的祸事就晋国公族的祸事,就整个晋国江山的祸事。

    兹事体大。

    申生死了。

    他才二十多岁,晋侯的长子,原定的合情合理的晋国江山继承人。在许多人看来,这是晋国的一大祸事。晋国要乱了。申生是自杀的,但事情是骊姬搞起来的。

    据还没有证实的传言(特别做免责声明)说,骊姬想睡申生,申生没有同意(申生不同意就对了,从后来的情况看,如果他从了她,死得会更难看)。那时候公族中,公子偷小妈比较普遍,人们都不以为耻。晋侯诡诸年轻时就喜欢这么搞,申生的娘原本就是诡诸亲爹的小夫人。诡诸偷偷搞了后妈,生了申生。老晋侯死后,诡诸就直接娶了她做夫人。但是有了新欢骊姬,晋侯对他们都弃之不顾了。

    都说春秋时期的人私生活比较混乱,主要还是领导圈子里先乱的。百姓算什么,一直都在吃土,哪有条件?

    申生可能应该是三观比较正的人,也是一个老实人,但是生不逢时。在没有规则的社会里,最吃亏的是老实人。两千年前就是这样。不过,巧言令色、投机钻营的人结果大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互相玩心眼,自然也是一报还一报。所以,孔老夫子的中庸之道才这么受人待见。

    骊姬的性挑逗被申生打脸,扳着脚趾头就能想想会有什么结果。这个故事不讲了,太长了,到处都能见到。反正结果就是申生被陷害,选择了自杀。

    我梦中的他在绛城,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对他影响不大,但是和申生之死相关的另一团阴云正在飘来。

    申生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但是申生的导师和他有关系。申生的导师叫杜原款,晋国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夫,人称太子傅。

    我梦中的他怎么和太子傅有关系?他为什么去晋国?这个事还得花一点时间解释。

    原来,梦中的他,或者是我的另一个灵魂,他幻化成了一块玉佩。那块玉佩不是别人的,是秦国国君赵任好随身带的。赵任好干的什么私密事,他都知道,这是后话。他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无所不能,他即使化身为赵任好也不奇怪。但他为什么要幻化成一块玉佩?是为了偷窥人隐私?没必要。可能有一个理由可以说得通:低调。人说越是厉害的人物越低调,实际上就是这样。

    很多时候,我真心羡慕梦中的他。所以我喜欢多睡觉。我一睡觉他就能开始活动。

    我是一个平平庸庸、庸庸碌碌、碌碌无为的人,我宁愿多把时间让给他一些。我喜欢睡觉,但我不懒惰。我不屑于躺平。我是很勤奋的人,我能花一天的时间看蚂蚁上树。我能废寝忘食,我很有毅力的,不是吗?后来为了他,我可以忘食但不废寝了。

    从小就天天被教诲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现在终于知道时间的价值和意义了:交给我的梦才是正道。不过,推销安眠药的别生气,我睡觉从来不吃安眠药。有这样的梦,我的睡眠经常是纯天然的模式。

    我有点顾虑的是,我不知道哪一天我死后,他会不会继续他的生活。如果那样的话,我真是死而无憾、死得其所、死不足惜、死无余辜、死也瞑目了……

    不说了,他在馆舍里看着赵任好睡觉。天亮了,该来的事情要来了。

    晋国馆舍,是晋国的国宾馆,是专门供来自王城洛阳的大周各级领导干部以及各诸侯国王公贵族下榻的。从历史地位上考证,这个馆舍比其他各诸侯国甚至王城的任何一个馆舍都有历史价值。为什么?一个十分有名的成语“宾至如归”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那关系到几百年后的一个嗅事。那时候郑国的国相子产带着好多车厚礼来讨好晋国,要入住这个馆舍,晋国人却待理不理的。子产恼火了,把馆舍的大门和院墙都给推倒了,然后教训晋国领导人说,大国应该懂得宾至如归的道理,直训得晋国一干君臣哑口无言。

    又扯远了,书归正传。

    秦伯赵任好也是一个低调的人,他本来可以包下整个馆舍,但是他没有。他来访晋国,是有正事的,不是显摆的。他看到人家晋国哪样都比他秦国建设的好,心里有点羡慕,有点自卑,有点不安,有点着急……他都接班几年了,秦国还是那么多问题:民族矛盾,特权问题,文化落后,发展阻力……哪一样事都不让他省心。他原来没有想当国君的,岂料大哥二哥坚持不住,一个个撒手人寰,公族无人,国君的重冠就套在了他头上。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做。这几年只顾净忙于平定叛乱,和戎人交战了。

    国家安定下来了,要考虑发展了。晋国,知书达礼的中原之国,与王室血脉相连姬姓一族,自然有很多值得秦国学习的地方。

    秦伯来晋国,是有备而来的。

    他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停当,准备去看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申生的导师晋国太傅杜原款。

    秦伯还有一个得力的陪同人员公孙枝。公孙枝字子桑,秦国大夫,嬴姓。

    秦伯很欣赏公孙枝,派他以行人身份住晋国学习多年,以便将来好好帮他。秦伯也很操心公孙枝的婚事,问公孙枝:子桑,晋国有没有你的梦中情人?公孙枝嘿嘿一笑应道:还是先考虑君上的大事。

    此刻,公孙枝已经准备完毕,在等他的君上了。

    小心,晋国最强城管要出场了。这个人叫东郭五,出身绛城东郭,家中排行第五。说城管,实际上贬低了人家的权位。因为那两年他进步很快,从默默无闻的相当于股级的干部很快跨越科级处级局级……现在什么级别了?好像快要做上卿了。当然,这个对他而言已不重要。绛城东郭他的老家,原来门前冷落,现在都门庭若市了。他是不是很窎,比我的梦都窎?他上管后宫安全,下管城市秩序,还有城建……阿弥陀佛,求放过,老可实在找不到一个对应的官位来向今天的看官们介绍他。

    秦伯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到晋国来访,晋国能视而不见吗?晋侯才没有那么粗心呢。他的得力干将东郭五早有行动了。

    东郭五能打能杀,威猛有加,原来却是晋侯宫中的一般护卫。因为一眼被骊姬看上了,所以得道成魔了。那一次,骊姬裙摆一掀,东郭五就神魂颠倒地跌倒在她的一条腿和另一条腿之间。可见,英雄难过美人关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骊姬有了新玩伴和贴心保镖,东郭五得到了快速提拔,貌似各得其所。东郭五是个粗人,粗不粗骊姬最清楚。骊姬虽然是王的公主,但是常年随父族游牧于草原之上,没有空学习大周的礼仪文化,自然和东郭五半斤八两,相谈甚欢。

    不久,东郭五理所当然成了晋宫的护卫长,他这个护卫长,要管的事情也更多,去捉拿申生就是他带的队伍。申生死了,他一点都没有惧色。

    秦伯还没有到绛城,就已经被东郭五的人关照上了。千万不要说春秋时期的人笨,虽然那时的科学技术还处于原始状态,但是在相互斗争上,人们的脑子一点都不比现在人转的慢。孙子兵法就是那时总结出来的,现在都有激光武器核武器了,人们还对它奉为圭臬。可见在有些方面,人类进化还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进程。

    秦伯刚刚入境晋国的时候,东郭五已经安排他的手下冷不丁着手监视了。冷不丁很擅长监视工作,他行动敏捷,反映机警,一双眼睛不仅视力好而且转得飞快。他从秦伯手下行动的蛛丝马迹中,发现秦伯来晋国很可能想见一个人。于是赶忙向东郭五报告。

    “你说他想见伯乐?”东郭五听了瞪大眼睛难以相信。

    伯乐虽然声名远扬,但毕竟只是一个善于相马的野人。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不入流的野人,他赵任好再蠢再粗鄙也不可以做这样违背周礼的事吧。东郭五一向瞧不上秦伯的,不只是因为秦伯比晋侯爵位低一级,还有他听说这个人很笨。甚至听说赵任好小时候经常尿床(那时候应该叫尿榻吧)。他真的会这样另类吗?为什么?

    “秦伯喜欢马,是不是想让伯乐给他挑选良马?”

    “那也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啊?有公孙枝那个狡猾的家伙出面就足够了。”东郭五摇头。

    “公孙枝恐怕不能从我们这里把人弄走。”冷不丁说。

    “不让他们见面。另外还要防范好公孙枝,这个家伙很狡猾,说不定他声东击西,还要搞别的事。”东郭五粗中有细,相当担心公孙枝。

    足智多谋的公孙枝确实和他不在一个级别。位高权重的东郭五不敢称自己是大神玩家,公孙枝无疑已经进入骨灰级了。晋侯的那些心思,公孙枝都看得清楚呢。再说,他身为秦国行人在晋国工作多年,可不是混履历的。

    但是公孙枝一直很谦虚。赵任好曾问:“子桑,你一直这么谦虚,孤生气时都不好意思对你发火。为什么这样呢?”

    公孙枝回答:“回君上,臣下身高只有六尺六,个子低,所以一出门,看别人都是高人。臣下和别人说话,都要抬头仰脸高看别人一眼。时间长了就养成了习惯,心里形成了固定认识:周围都是高人。这样,除了谦虚还能有什么选择?

    “君上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公孙枝问秦伯。

    君臣二人默契度很高,举手投足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我昨晚又做了许多梦,和以前一样。搞不明白梦里那都是些什么事情。十多年了,这梦一直都不停。”秦伯无奈道。

    “这次对您有影响吗?”公孙枝问。

    “跟以前一样,没有影响。”

    “那就好。臣相信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的。或许伯乐就可以。”公孙枝安慰。

    “他虽然擅长相马,但是真能够解梦?再说我这梦不是一般的奇怪,没有见过别的一个人像我这样做梦。”秦伯摇摇头。

    “恕臣直言,臣心里也没有底。臣下只是私下听人传言他释梦的水平不亚于相马,他因为害怕惹祸,所以秘而不宣。如果周公在的话,您的梦就好解了。可惜他也没有传人。”

    “那就等他吧,今天去看看姨夫。他情况怎么样?”

    “太傅情况现在还好。我已经差人和他联系,他在府上等你。”

    “现在晋国的形势对他不妙,一定想办法劝他及早离开。”

    “唉,”公孙枝听了不觉叹口气,“我们的人软磨硬泡都已经劝多次了,没有用。都自身难保了,他还在牵挂申生。臣下已经有心无力,只能靠您出马了。”

    “山难改性难移啊,今天我亲自做他的工作,不信他给一点面子。”

    两个人说着走出馆舍。

    “君上,外面车已经备好了。”公孙枝说。

    “我们的车修好了吗?”

    “您忘了?晋侯把他的座驾借给您了?”

    “不能不能,说说而已。他那车太招人耳目。孤不能在姨夫面前显摆,如果惹恼了他,还怎么劝他?”秦伯连连摆手。

    “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吧?”公孙枝笑问。

    “当然你知道的,多走走路有好处,再说,就二里路。”

    秦伯抬头看,眼前这辆马车果然排场非凡。还没有多看一眼,一辆小马车一掠而过。

    一只纤纤玉手将车帘掀开,一个年轻女子的清丽脸庞露了出来。

    秦伯想,今天自己头戴半新的玄色皮弁,身穿细葛布玄端服,脚上一双粗葛布鞋,一条帛博带半皱着系在腰间,这就是一般的公子哥装扮,再加自己相貌平平,不该引起美女的注目吧。身边的公孙枝更不出眼,站在美人身边,人家都会对他无视的。……难道是走漏了消息?或者是东郭五在搞什么鬼?

    那块腰间玉佩,我梦中的他知道清楚,心里笑道:多想了,赵任好。人家美女在看那辆马车呢。不过你刚好闯入了人家的视线而已。

    那辆马车有什么好看的?当然是大周最时尚最高档的马车之一。六尺六寸的车轮非常圆润,标准的三十根辐条围绕着三尺三寸高的车轴,匀称光滑。辐条又平又直,榫头整整齐齐。车厢上的青铜箍在太阳下熠熠发光,威严华贵,高大阔上。华盖龙旗上缀着的九根飘带随风飘荡。更为显眼的是,这是五匹马拉的车。五匹纯色的白马,个个身长六尺。迈起步来,一定是马蹄踏踏整齐划一,像是自带的仪仗队,好不威风!

    这辆车象征着晋国的最高权力,象征着威武、霸道、无以比拟的尊荣。不仅在宫城之外,也在宫城之内。不要说晋国的臣民,就是晋侯的诸多孩子看见这辆车也有几分畏惧和压抑。它就是一个强大的气场,有自带的结界,让人不敢靠近。

    女子放下车帘,眼神里的一丝紧张很快消失,垂下睫毛,脸上泛起一片阴郁,冷冷问使女:“他的车怎么在这里?”

    “是不是在见外宾啊?奴婢猜和您没有关系,君上近来不是都没有问过您吗?”

    “我看清了,他一门心思讨好骊姬,根本不在乎我哥哥和我的死活。随他,我不怕他了。”

    “小心,别让外面人听见了。”

    秦伯看一眼公孙枝问:“那辆车你见过吗?”

    “像是宫里的吧?跑得快,没有看清。”

    天上起云了,要下雨了吧。公孙枝抬头看看天说。

    “我们快点走,别让姨夫等急了。”秦伯说加快了脚步。

    秦伯的母亲梁叔姬和杜原款夫人梁姜都是梁国国君的女儿,是亲姊妹。秦伯自然和杜原款多一分亲情。

    东郭五逼死长公子申生,潜到绛城后宫立即向骊姬报告,然后才向晋侯禀报。晋侯听了连一滴泪都没有掉。在权力和色欲面前,人就是这样无情。

    “都是杜原款这个没用的老家伙教坏了申生!去看好他,不让他耍什么花招!”晋侯余怒未消,恨屋及乌。

    东郭五领了晋侯的旨意出门,不久就遇到冷不丁向他报告。

    “大人,秦伯带着公孙枝出门了,步行。”冷不丁说。

    “他们要去哪里?”

    “根据我们以前掌握的情况,他们很有可能去见杜原款。”

    “去见杜原款?好啊。”东郭五冷笑。

    “好吗?”冷不丁弱弱问。

    “当然不好!”东郭五朝冷不丁屁股上踹一脚,“包围那老家伙的府宅,送他上路。”

    “现在吗?”冷不丁犹豫不决。

    “怎么,你觉得不妥吗?”东郭五瞪起眼睛,凶光直刺冷不丁。

    “是——”冷不丁结巴。

    “嗯?”东郭五抽刀了,白晃晃的瘆人。

    “小臣刚刚看见长公主进了他家宅院。”冷不丁赶紧趔一边。

    “长公主,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去见杜原款?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她哥死掉的消息了?不该啊。”东郭五颇感意外,一时有点心慌。

    “不知道。怎么办,大人?”

    “等她离开后下手,她不会在那里太长时间的。记住,不准让她看见你们。”东郭五很快冷静下来。

    尽管晋侯还没有下命令,但是骊姬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了。只要有骊姬的旨意,出不了什么差池。

    “要是秦伯赶过来怎么办?”冷不丁问。

    “他们还有多远?”

    “他们刚刚出门不久。不过不知道长公主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冷不丁愁容满面。

    “笨啊,不杀秦伯还不能拦住他?”

    “但是公孙枝很狡猾,小臣担心他觉察到什么。”

    “再狡猾,这一会儿抵不过我们人多。”

    长公主伯姬睡觉经常做梦,十多年都习以为常了。那些梦都很奇怪但不影响她,所以她没有理会。不过昨夜却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噩梦,那个梦很另类。

    她梦见哥哥坠落山崖,痛苦地向她伸出手求助,她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哥掉落到下去,然后被一群兵士万箭穿心。她吓醒了,再也睡不着觉,只有坐在榻上胡思乱想。

    申生是她的亲哥,现在唯一的亲人。自从他们的母亲过世,尤其是骊姬受宠之后,君父对他们越来越淡。什么长公主?什么长公子?谁受君父一个人的宠,谁就是后宫的主宰,就可以在宫里只手遮天。自然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他的妻妾成群,他的儿女成群,在这是非丛生的后宫,他根本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人。他们已经失去了依靠,还有谁在乎他们的死活?

    不过哥已经长大立足了,有哥罩着她,疼爱她,她的长公主之位才像一点样子。哥千万别有事,否则的话自己的天就塌了。

    但是这个梦太瘆人了!哥一定出事了,要不然他不会托梦给她。

    使女艸儿陪着她,除了安慰她没有什么办法。只有等天亮。

    伯姬说,天一亮就去曲沃看哥。

    艸儿提醒,不如先去问问太傅,他是长公子的师傅,和长公子一直联系紧密,看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伯姬觉得这个建议可以,于是早早起来梳洗,草草吃点东西,然后有艸儿陪着,坐上马车直奔杜府。

    杜原款本来约好任好,等待任好来见面,听见门人禀报,长公主突然来访了,心里猛然一惊。

    听说东郭五带兵要去讨伐申生,杜原款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君上要起杀心了。于是连忙派人告诉申生要他逃跑,但是,申生却拒绝了。他视死如归,宁愿以死明志,不愿违逆君父。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给杜原款送信回来,他也不知道申生的生死。

    看见伯姬哭哭啼啼进来,杜原款上前迎接,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也没有接到坏消息。

    于是宽慰她:你哥会没事的,不要太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劝他了,他会知道怎么做的。今天上午我的人会回来的,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杜原款把她请到客房,告诉她:请公主稍等,我取一件东西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