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卢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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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英雄之师(下)

    德罗纳被驱逐出般遮罗国流浪的经历虽然并没有详细记载,但也没什么好讲。可以肯定日子十分难过,如果他孜然一身倒好,可惜他还有妻子和孩子,为了生活,他曾放下身段去做生意,如吠舍(低种姓)一样,为三餐而忙碌,回想过去在王宫的日子,如今是何等的凄凉!即便如此,上天似乎觉得他还没够悲惨,还要给他的人生雪上加霜,在流浪的这些年,他的孩子相继离世,妻子年近五旬,在为他生下最后一个儿子后便难产死去,独留下德罗纳与刚那位刚出生的孩子在人世。

    此时的德罗纳估摸已经五十有余,身边也就只剩尚在襁褓的儿子这个唯一亲人,按中国孔子的话:“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而德罗纳的经历则完全相反,三十业废,四十彷徨,五十一无所有。德罗纳对未来充满迷茫,抱着孩子不知路在何方,在这个本应“知天命“的年纪,若理想的话,就应该收心养性,安享后半生,但德罗纳没有这样的选择,他要吃饭,他的孩子更需要吃饭。

    也许有人会问,那德罗纳学其他婆罗门一样,去林中修苦行可以不?这是一个好问题,当初的般度也是这样,不一样养活五个娃和两个妻子?但问题在于人家的身份是国王,即使去修行,人家背后是有国家资助,难道会明确告诉你般度去修行时随身带了多少仆人?其实也有许多婆罗门到了林居期,或多或少都是有家人的资助才熬得下去,不然在那环境恶劣,潮湿肮脏且懂野兽横行的森林里如何生存?当然还有一种职业级别的苦行僧人,他们抱团修行,挑战人类的极限,不过死亡率极高,饿死或被野兽吃了也是常有的事。对俗世尚有留恋和仅剩一脉的德罗纳应该不会如此想不开。

    之后这对父子又在社会上打打混混多年,直至如今父亲站在毗湿摩面前。

    毗湿摩望着眼前这位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身体健硕,与四十岁无异,测试他的武艺和学问,也达到自己的标准。论业务能力,他是目前为止应聘者中最优秀的。

    “只可惜品德方面有瑕疵。。。”毗湿摩嘴里嘀咕道。

    这句话当场把德罗纳给吓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毗湿摩的下一句直接让他破防。

    “你以前的名字不叫德罗纳,叫木钵,对吧?”

    原来毗湿摩早已知道真相,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小丑罢了,德罗纳倒吸一口气,无奈地接受面试失败这个事实。

    说来,德罗纳向毗湿摩介绍自己的经历与前文所述是完全不同,他说的要简单得多,只是说自己作为婆罗门自小修行,有幸跟随仙人学习(这点倒是真的),如今学成归来。至于过去有个名字叫木钵这些是只字未提,那怎么对方会知道呢?

    毗湿摩在面试前,自然是找人查过,以他的能力水平再加上俱卢的国力,要查一个人的过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然后他就惊讶发现,这位面试者跟自己还是颇有渊源。如果大家还记得之前说慈悯那章,我提及过慈悯大师有个双胞胎妹妹,当时她极力反对贞信的包办婚姻,执意要嫁给一位婆罗门,而要嫁的这位婆罗门正是德罗纳!

    所以毗湿摩跟德罗纳可以说算是疏亲,如果硬要拉关系,德罗纳可以亲切叫毗湿摩一声“大舅”。当然德罗纳可没勇气这么叫,一来自己混得差,没能让妻子过上好生活,对不起女方家人;二来,自己的名声不好。

    尽管我们知道德罗纳当时“谋反”纯粹是子虚乌有,是被陷害的。但当时的人可不清楚真相,大家只是知道,有一个仙人之后的婆罗门木钵,企图颠覆他国政权,谋朝篡位,最终失败而被流放,为大众所唾弃和不容。这也是德罗纳为何隐姓埋名,弃用木钵这个名字苟且偷生的原因,要是被大家知道他便是那位“叛徒”,就不是怕能不能吃得上饭的问题,而是怕会不会被人正法的问题。

    当时德罗纳最顾虑的就是自己“叛徒”的身份,如果当场跟毗湿摩说出真相,人家也未必相信,纵使信了,名声太臭,人家也会介怀而不作考虑,此外自己当年结婚也跟他们间接闹得不愉快,值得一提的是,不知是不是赌气,毗湿摩跟贞信居然一直都没见过女慈悯的丈夫,这是二人首次见面。

    见对方不作声,毗湿摩继续说道:“慈悯(男)跟我说过你的事,也跟我们说过你妻子的死讯,当时贞信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话到这,毗湿摩不禁叹息。“当时我们叫慈悯劝她回来,但她硬是不听,到死还是那么倔。。。”

    此刻,德罗纳才如梦初醒,两行泪水从眼中流出,她妻子拒绝回俱卢这事他清楚,当时慈悯(男)去探望他妹妹,见生活状况惨不目睹,十分痛心,他奉贞信之命要带他妹妹回俱卢过回好生活,但丈夫因是“叛徒”身份遭到嫌弃,也就是说俱卢只考虑慈悯(女),不管她的丈夫。德罗纳也不愿妻子儿子们受苦,也劝说其回去,但慈悯(女)此刻发挥她的烈女性格,坚决不回去,她说道:“自己的丈夫遭人陷害,一日不正名,作为妻子岂可偷欢?我们即使是穷,都要穷得有骨气!如果吃饭都要遭人指点是非,那我宁愿饿死都不吃这碗饭!”

    几番争执后,慈悯(男)知自己说不动妹妹,便只好资助钱财离去。德罗纳每每回忆就悲从中来,回想那些年自己混得太差,妻子不仅无怨无悔跟自己同甘共苦,甚至还放弃娘家给她的优渥生活,单是这份感情足以让德罗纳感激一辈子。

    “毗湿摩大人!”德罗纳激动地向毗湿摩喊道。“我绝对没做过谋反篡逆之事!请相信我!”

    “证据?”毗湿摩淡淡的两个字让德罗纳哑口无言。

    本来就是被诬陷谋反,连谋反的证据都没有(假的),全凭对方一张嘴,怎么拿证据证明清白?

    毗湿摩不是不愿不相信眼前这位落魄的婆罗门,在这之前慈悯已经给毗湿摩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表明德罗纳是无辜被陷害的。而且从常理来说,一个无权无势的婆罗门妄图谋反,单这事本身就匪夷所思,以毗湿摩的智慧,一眼就看出问题。但通过一番交谈后,他发现对方有意隐瞒过往,这让毗湿摩有所保留,再加上德罗纳本身的“名声“不好以及对对方的不了解,毗湿摩认为对方的品德有瑕疵,这是一个致命问题,毕竟这次应聘的岗位是王子们的老师,”师德“是底线问题,若把学生教到有才无德,那还不如不教!

    德罗纳望着毗湿摩那冰冷的目光,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聪明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故意隐瞒已给对方留下一个极差的印象,纵使证明自己清白,怕也是于事无补。如果当时直接跟毗湿摩说出真相,或许结果会更好,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场面一度沉默,毗湿摩的威严让德罗纳十分尴尬,再这么下去,结局只有一个——面试失败且被扫地出门,而且永不录用那种!

    “我必须要得到这份工作!“德罗纳暗自下决心,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还是他咸鱼翻身的唯一机会,更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准备了这么久,最后绝不能功亏一篑,此事不容有失!

    事到如今,唯有祭出杀手锏了!

    德罗纳还有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知道只要拿出来,这事必定成功,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话他是不会拿出来,因为一旦使用性质就完全不同,但此刻已无他法。

    “毗湿摩大人可认得此物?“德罗纳手提一袋,呈在毗湿摩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