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卢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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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誓约三事(上)

    尽管种姓制度是一种坏制度,但这不代表在这种制度下生存的就一定是坏人,相反在时代的局限性下,众多赡部洲人依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散发着人性的光辉,尽显真善美。而天誓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他将用自身行动证明人格的魅力能达到何种地步。

    在为父娶妻方面,天誓也是十分典型,毕竟对方的行为已经是亵渎正法(种姓制度),如果自己无动于衷,那以后还用混?尽管现在看来,天誓的行为是强抢民女,与恶霸无异,但请大家切记这是在种姓制度下的统治,天誓这般行为于此是合情合理,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很多,这不是人的问题,而是这种腐朽制度和落后思想所造就的时代悲剧。

    渔人王眼看刀要砍到自己头上,慌忙得大喊道:“我女儿是刹帝利!”

    这下在场的人都傻眼了,随即是无比的愤怒!

    你他娘的骗谁啊!你一个贱民怎么可能生一个刹帝利?这不仅践踏正法,还在侮辱我们的智商!刹帝利要杀一个贱民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像渔人王这种作死的不杀简直是天理不容了。

    渔人王再三表示自己没说谎,自己女儿就是刹帝利,并拿肤色对比,说自己的女儿皮肤白皙,达利特有这么好的皮肤?众人一听感觉好有道理。这里跟大家普及一个知识点:在赡部洲皮肤黑不一定是低种姓,但皮肤白绝对是高种姓。毕竟白人想晒黑不难,但黑人想晒白可能性为零。为此,在赡部洲如果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你看对方肤色就能大概猜出八九分,但凡事都有例外,有那么一个人,他肤色亮白,能力爆炸,世间几近无人匹敌,但坚称自己是首陀罗;也有那么几个黑肤色的,皮肤不是一般的黑,但本事来头却一点都不小,在未来把赡部洲搞得天翻地覆,在我们的故事中绝对是主角般的存在。

    总结一句,不是高种姓,是搞不出大风浪。这个故事,终究还是王侯将相的年代。

    除了一个人。

    尽管渔人王强调他的女儿贞信是刹帝利,但他的身份是实打实的达利特,肤色黑不溜达,你说他经常打渔暴晒变黑也不是说不通,毕竟渔人王再大胆也没有胆量冒认自己是刹帝利,尤其在眼前这位一言不合就会挥刀相向的正法少年面前,如此窘境之下,渔人王只好交代他女儿的真实身世,事实上如果他不好好交代那就是比死更惨的下场,毕竟达利特有一个刹帝利女儿这个事情背后信息量巨大,搞不好会来一波“大清洗”。(若贱民当真在行动上践踏种姓制度,做出一点伤害刹帝利的事,要大屠杀达利特以泄愤不是难事,这么一对比,福身王真是仁君典范。)

    十四年前的某天,渔人王如常出河打渔,不幸遇上暴雨天,几近翻船,更要命的是,此时他还遇上一条残暴的大鱼,渔人王知道这种恒河上的这种大鱼凶残无比,吃人跟吃饭没什么区别,过去他曾目睹过渔夫被这种大鱼活生生吞下肚的场景,那种恐惧至今仍然挥之不去,所以当渔人王碰上时估摸自己要要交待在这里了。在生死关头,人一般都会祈求自己信奉的神灵来打救自己,救不救自己是一回事,但起码有个希望。但问题是渔人王一介贱民,之前说过,贱民是连信奉的权力都没有,自然是不知道梵天、湿婆这样的大神,但哪怕知道,自己如此卑微,大神也不会在意并打救他(自己认为)。可怜的他,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除了恐惧,连一点精神安慰也无法自给。

    在这最后的关头,一位白袍仙人突然凭空出现在他船上,并用大杖轻易剥开鱼肚拯救了他,那一刻渔人王不仅在肉体,也在心灵上得到了极大的救赎,像渔人王这样身居社会最底层,能够遇上这样的神迹,内心除了感激还是感激。白袍仙人上岸后,竟将一位尚在襁褓的女婴交由他教养,为此仙人还教会他知识,因而渔人王面对众人才能表现得不合理的睿智和淡定。

    离别前,白袍仙人向渔人王交代女婴的身世,这位女婴是一位贵人的后代,是一位尊贵刹帝利的遗孤,女婴的家人皆死于战乱中,白袍仙人机缘巧合下与其家人结识,并救出孩子。得知女孩的身世后,渔人王大惊,不敢领养女孩,唯恐自己玷污高贵刹帝利的名声。但仙人却执意要对方收养,并表示这是女婴死去的父母最后的嘱咐,因为女婴的父母都死于王国刹帝利的内部斗争中,因知其中险恶,与其让她重蹈覆辙死于战乱,倒不如在低种姓中平凡度过一生。渔人王得知真相后,既为报恩,也为一份源于天性的父爱,接受对女婴的抚养。大家都猜到这个女婴就是贞信,贞信这个名字是仙人起的,意为贞洁和守信,在人均肄业胎教的低种姓首陀罗-达拉特阶层中,能有个正式名字已经算是恩赐了(好多都是类似阿猫阿狗的称呼),像贞信这样如此有文化和深意的名字,绝无仅有。

    至于贞信的征婚条件,那位仙人倒没有给太多要求,只是说让她幸福就可以,事实上这些条件都是渔人王要求的,倒不是他有什么坏心思,而是已经接受文化教育的渔人王深知像贞信这样长得美貌而生长于贱民家庭的女性一旦进入高贵的刹帝利家庭中,根本无地位可言,搞不好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惨死于王家之中,步其父母的后尘,因而渔人王对贞信之婚姻十分苛刻,既出于对女儿的爱,也唯恐辜负仙人之托付。至于那些低种姓的,渔人王也不会考虑,贞信实为刹帝利之后,岂能屈身于其中?而且这也触犯正法,绝不可取,此外也不能公开其身份(原因前文已提),因而贞信的婚事是十分尴尬,所有委屈都往肚子里吞,实属无解。

    实在不行,只能不嫁了。

    跟随天誓前来助阵的老刹帝利们,听完渔人王这个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有过于离谱的故事,先是惊愕一下,然后面面相觑,最后集体哄堂大笑,这些老人家都是活够岁数,见惯大场面,都为此嗤之以鼻。

    你一个达利特也有仙缘?这不是糊弄人嘛?人低贱起来说句话都没人相信。

    然而天誓相信了。因为天誓的老师也是一位仙人,而且是非常牛逼那种,一个达利特若没有仙缘是不可能凭空捏造出一个如此完整而无破绽的故事。尽管没有证据,但天誓凭直觉判断对方说的是事实。

    天誓:“怎么证明贞信是刹帝利?”

    渔人王:“我没办法证明。但是我有其他东西可以佐证。”

    天誓:“什么东西?”

    渔人王:“若贞信不嫁,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天誓双目怒瞪,其散发出的气势如猛虎呼啸,十分吓人,那些见惯大场面的老刹帝利们也被吓得连忙后退几步,然而渔人王居然不为所动,尽管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但双腿依然站直,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渔人王:“仙人有托,若贞信未能找到如意郎君,那东西哪怕毁掉也不能公之于众,还请王子见谅,你纵使杀了老夫,也是如此!”

    渔人王这破釜沉舟的气势倒把天誓给惊住,内心不由对这位身份低贱之人产生敬重,也收敛自己种姓之间那副跋扈姿态,转而客气行礼。这让那群老臣们惊讶不已,但更震惊的还在后边。

    天誓:“假若贞信为刹帝利,我承诺我父亲会迎娶她,她所生之子必将继承大位。”

    “疯了!疯了!”老刹帝利们当场喊出话来,王子为了父亲娶妻,毅然放弃王位,这是什么情况?这是要国乱啊!不说这件事情要是实现会在社会上产生何种言论,单那些在背后支持王子的人必然站出来大肆反对。

    渔人王听到天誓的承诺后,吓了一跳,如果说自己为女人而放弃权力倒说得过去,但这位王子竟然会为自己父亲娶妻而去放弃自己的权力这就真的不可思议了!

    “王子,万万不可!你这是要把俱卢国推向万丈深渊!请您三思啊!”一位年迈刹帝利忍不住流泪下跪求道,他恳求天誓收回承诺,而身后那些老臣也纷纷下跪,他们同样请求王子不要一时冲动,以国家为重。

    “纵使这位贞信真的是刹帝利,哪有如何!尽管是王国公主与福身王诞下王子,也不见得能继承王位,更何况一个生长在贱民家庭不知身份的妖女!”一位老刹帝利的这番话激怒了渔人王,他可不顾种姓之间的礼仪,直接怼骂。

    渔人王:“狗眼看人低!贞信的真实身份不知比你们这群不懂世故的老家伙高贵多少!浅薄至极!“被一个达利特这样羞辱,刹帝利们岂能容忍,正想集体给这位老人家来个物理正法,结果天誓的刀调头指向老臣们,场面立马安静下来。

    “贞信若贵为刹帝利,她与我父亲的儿子自然有资格成为俱卢国的国王,这难道不合乎正法嘛?”面对天誓的逼问,老臣们都愕然了,他们都下意识地回答“合乎合乎。。。”

    渔人王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轻的王子,面对自己如此过分的要求,还能如此容忍和接受,心中佩服的同时又充满不解。

    渔人王:“民间都传天誓王子以正法为魂,所言不虚,让在下十分佩服,但我不明白,福身王娶妻不过是私事,而王子你身份尊贵,又是国王唯一的儿子,毫无疑问,你是俱卢国未来的国王,你又何必为你父亲娶妻的事而去舍弃你应有的权力?”

    天誓:“作为儿子,必然要为父亲分忧;见父亲忧愁而为其排解,这是儿子的责任;知道父亲忧愁的症结所在和知晓解决方法却无动于衷,这是儿子的罪过,这就是正法,这些都是吠陀留导下来的教诲,吾岂能因自己之私利而有损正法?国王之职在于守卫王国,保护人民,这些我即使不担任国王也能做到,又何须执着国王之位?以无用之物而损正法之行,此乃下策。”

    渔人王被天誓的这番话震服得五体投地,想想自己的无理要求确实惭愧得无地自容,他内心冲动差点就答应天誓的要求——把贞信嫁给他父亲(如果有得选择想直接嫁给天誓)。但话刚到嘴里,理智让他又咽了回去。

    渔人王:“王子真是孝感动天!无愧于正法守护者之名,老夫敬佩至极!若王子能对天地苍生立下三个誓言,我便同意把贞信嫁给您父亲,并附送一件宝贝给王子您本人。”

    这已经不能用过分来形容,本来同意您女儿的儿子继承王位已经足够无理取闹,现在还要立三个誓,这国王你直接当就得了,真是维杜罗来了要掀桌,妖连闻之自夸仁慈。

    天誓:“说吧。”

    渔人王:“一,你要终身放弃王位。”(注意是终身)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不过天誓倒是一面平静,对此表示无所谓,毕竟同意贞信的儿子继承王位,就意味着自己放弃王位,至于终身不终身,不过是期限问题,貌似并无区别。(理所当然地认为。)然而劲爆的还是后面两条。

    渔人王:“二,你要终身不婚!”

    天誓:“。。。”

    渔人王:“三,你要终身不育!”

    天誓:“!!!”

    老实说我要是天誓早就立马抽刀砍人,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如此恶毒要求自己,这是要把天誓逼至死路啊,断子绝孙啊!

    渔人王见天誓这幅恼怒的模样,面露愧色,他也深知自己过分得无耻,但并没有要改正的意思,转而说道:“天誓王子,你是一个正法之人,在为父求妻这一事上,你的表现完全合乎正法,无可挑剔,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但为了我的女儿的幸福,我也只能如此无理,哪怕日后我受千夫所指,死后被阎摩问责,我也得这样做,我早已做好了觉悟!王子啊!你做得足够好了!请您体谅一个父亲的爱,原谅我的荒诞蛮横,这事情就这么算吧,你父亲当事人也没能坚持到底,你作为儿子的已经足够尽力了!”

    渔人王是真心想让天誓知难而退。然而这话却对天誓起了反将的效果,激起了他的求知欲,他感到自己离解开疑惑不远了。

    “为什么要这么我发这样的毒誓?”天誓平静地问道。

    “王子,我自知无理,但我不这样做,我的女儿就只有惨死一途!贞信虽为刹帝利,但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贱民家庭中长大的女孩,谁会服她?尽管福身王宠爱她而使一时平安,但他百年之后又该如何?那些刹帝利看她不顺眼,婆罗门会谴责她,低种姓会嫉妒而诋毁,届时成为众矢之的!王子啊!我并无任何贪念,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同样我也希望贞信能平安快乐地度过自己一生,不要重蹈她父母的覆辙。只有她的儿子成为国王并守护她,才能确保她的平安!王子啊!请你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哪怕我遗臭万年也坚持如此!”渔人王激动地坦诚道。

    天誓:“她若为父王的妻子,我定会保障她的安全!”

    渔人王:“王子啊!你如今可以信誓旦旦,但当有一天你王袍加身,你哪怕不愿意,你也要被迫对付那些能威胁你利益的人,纵使是亲人!即使你能够克制自己,但你的子孙后代也会代行!何况是贞信这样毫无势力且非亲非故的弱女子!你要收拾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王子啊,利益会挑起人性最阴暗的一面,因此不要挑战人性!它是正法最大的敌人!它可以使兄弟反目,可以使父子结怨,可以使夫妻离心,纵使是你也不例外!因此我不得不这样做!”

    天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