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铁匠
泽林被女孩拉着胳膊拽出来,起初还有些迷茫。
他当然清楚这是克图娅逃避鸦人长老说教的策略,不过,女孩说带他参观村落也不是作假,只是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显得有些爱耍小聪明了。
希望我不会在那两位那里留下恶感,别说是我带坏了你的王啊……说起来,他们为什么要叫这丫头“王”呢……
少年伸出手指在女孩额头上弹了一下,听见她“呜哇”一声,于是开口了:
“你要带我从哪里开始参观?”
他扭头望向四周,这片聚集地看起来似乎还相当原始和落后,房屋都是木板做的,没有什么美感,而且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崩塌掉。天上虽然不断飘落灰色的尘埃,但在街道上并未堆积多少,只是将路面和房顶染成了灰色,街上偶尔有人影往来,都是半人模样的怪物,有恶魔、邪祟、妖灵,等等,还有更多他叫不出名字的。
此地的居民见到小女孩后都会恭敬地行礼,亲切地问候,与灰烬平原上那众多灰烬战士如出一辙。
而他们在看到女孩身旁的少年时,反应不尽相同,大多数是无视,小部分会问上几句,剩下的则显露出明确的敌意。
我要是独自处在这个地方,可能都活不过三秒吧……泽林移动视线,瞥见女孩正微笑着向一个会行走的扇贝摆了摆手,拒绝了他贡献上来的骷髅头。
“跟我来吧,泽林哥哥!”好不容易从热情好客的众村民间脱出身来,克图娅立马牵住少年的手,再次一溜烟地跑了起来。
两人去探望了照顾着许多小宝宝的蛆人,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唱着古怪歌谣的活尸,还有平时潜伏在地下伪装成一朵小红花的废弃物吞噬者,他站起来时身上遍布漆黑的眼珠,好在其性格还是比较温厚和蠢萌,泽林表示没被吓到。他在聚集地遇见了喜欢伪装成无用木箱的大舌头宝箱怪,与身强体壮担任村落守卫的离群恶魔认真探讨了下人生哲理,还去后山参观了千年难得一遇的龙骨化石,和克图娅一起坐在龙化石肋骨上欣赏起远处灰烬平原的风景……总而言之这个小村子真的就是群魔乱舞,但泽林“挟天子以令诸侯”,能用足够放松的心态去欣赏,去感受。
这段奇妙的经历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时间静静流淌,高空中的黑暗之环照耀着一切。
等玩累了,泽林又被女孩拉着重新向聚集地返回。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昼夜和四季的变化,黑日永恒,而灰烬永远如雪花般飘落,一个永远定格于死寂与黄昏当中的世界,因此很难把握具体的时光流逝速度。
“泽林哥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回去的路上,女孩开口了。
“什么忙?”泽林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今天遭遇的一切都非常刺激,大大满足了他身为冒险者的自尊,这丫头不辞辛劳带着他在村子里参观了一遍,如果顺手的话,他不介意报答这份恩情。
这么相处下来,尽管他还对克图娅非人类的身份和围绕在周边的怪物们感到介意,但他又不是石头,况且石头也是会被感化的,所以他早就放下了不信任,已经被女孩那活泼开朗又带着点小心思的性格俘虏了。
感觉就像多了个妹妹一样。
“一个小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说着克图娅吐了吐舌头,“不过请放心,这是持有那把剑的泽林哥哥能够办到的事情,而且我绝对会送你平安无事地返回原本的世界。”
果然和圣剑有关啊……泽林听着皱起了眉头:“送我回原本的世界?”
“诶嘿嘿,暴露了啊,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让泽林哥哥返回物质界的办法,只不过——”
“只不过需要我帮忙达成某个条件?”
泽林率先说出了他的推测,想起对方在自己尝试失败后那副幸灾乐祸的表现,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你这个坏丫头。”
“才、才不坏呢!快住手,头发,头发要被弄乱了!”女孩双手抱头哀嚎着。
泽林抽回手,思索了几秒道:
“好吧,就当是做一次我的本职工作。
“如果将这视作一份委托,你是委托人,报酬是让我返回原来的世界,没问题吧?”
“泽林哥哥你答应了?”克图娅略显惊喜道。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
“嗯。”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事不宜迟,啊……”女孩用力地握紧泽林的手,正要向前大迈步,表情却突然低落了下来。
“怎么了?”泽林不禁问道。
“还有一个问题。”克图娅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现在就去地狱的话,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那个,泽林哥哥你太弱了……”
感情你是想让我陪着你下地狱啊……好吧,比起村里那些怪物,我这个普通人类的确不强……
“但是没关系,我有办法喔!”
很快,女孩眼睛闪闪发光,如此说道。
泽林有种不祥的预感。
循着克图娅所说的“办法”,两人回到聚集地,来到了村里唯一一座土石建造的房屋。
女孩敲了敲门,没想到房门是虚掩的,于是直接探头进去:
“安德烈爷爷,你在吗?”
接着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然后是哈欠声,脚步声,似乎房屋的主人才刚睡醒。
这让泽林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不知道里面究竟会走出什么样的怪物。
但结果,只是一个小老头。
“是小丫头啊。”苍老嗓音响起的同时,那人显露出了身形。他头发花白,须髯过颈,两臂肌肉鼓起,年纪虽大但却精神矍铄,一看就是练家子。
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变异的地方,保持着完整的人形。
人类?
泽林吃了一惊,而那老头也在用略显浑浊的金色眼眸审视着他,几秒后抱起双臂呵呵笑道:
“你就是新来的外乡人?”
“你也是?”泽林反问道。
除了克图娅,这是泽林在聚集地遇到的第二个保持着完整人身的存在,而前者已经承认过自身并非人类,那么这老头是不是呢?
这算不算遇到“老乡”了……他其实还蛮希望对方是人类。
老头摆了摆手道:“我只是一个流浪的铁匠。”
说着老头返回屋内,哐哐当当翻找了一阵,最后提着一柄铁锤和一块铁砧走了出来。
好臂力!看到这幕泽林眼皮跳了下。
“说吧,你们想打造什么?”老头坐了下来,盘着腿问道。
克图娅脆生生地提出要求:
“一副铠甲。”
老头侧头瞄了一眼少年,摸着花白的胡子道:“给这小子的?那就必须得多加点料了,不然这小子这么瘦弱,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
“嗯……我想想,矿石好像也不怎么够用了,我先去保时捷虫群那里取矿,你们之后再过来吧。”
“好的,谢谢安德烈爷爷!”女孩礼貌地鞠了一躬,又说道,“一定要打造得很帅气喔!我已经想看泽林哥哥穿上铠甲后的样子了!”
“好好好。”
小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看着这两人对话,泽林完全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同时内心还感到些许憋屈和好笑。
这里每个人都说我弱……唉,虽然我目前确实很弱……
这小老头有点意思啊,对待克图娅的态度这么随便……也就是说,他和村里那些恶魔还有怪物是不同的……流浪的铁匠,铁匠安德烈吗……
见安德烈没有多说话的意思,泽林也懒得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他和克图娅离开铁匠铺,继续着他们无所事事的冒险。
聚集地不算太大,几个来回就基本逛完了。它一边邻接着灰烬平原,一边则倚靠灰白色的山峰,山丘之上立着一座白色巨塔,远远看去与黑日的高度齐平,近距离看更像是一根擎天巨柱,大气且壮观。
“泽林哥哥,你想去那边看看吗?”
女孩开口道,手指指的方向正是那座巨塔。
“可以吗?”泽林问道。他记得对方说过那座塔名为监视塔,是为了监视天空中余火动向而建造的,所以对聚居地的村民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但女孩显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直接牵起少年的手向前迈步道:“当然可以,我们走吧!”
“好了好了,你走慢点。”
泽林被拽着胳膊,表情有些无奈。女孩像炫耀宝贝一样领着他逛这逛那,整个过程都特别活泼和兴奋。
看得出来,她很热爱自己的村子,很喜欢那些村民……或者说自己的臣民……
在怪物扎堆的地方长大的女孩,还被怪物们尊称为“王”……守护余火不被熄灭的继火者,在这个只有灰烬和废墟的世界……好浪漫啊……
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奇幻冒险吗?泽林自问,感觉愿望得到了实现,心情大好。
他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误打误撞进入这个世界是要归于圣剑的原因,现在看来,或许还得加上他自身的愿望也说不定。
他来到这个世界可能并不是偶然,而是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他渴望冒险,渴望永远年轻。
从那得到圣剑的那一刻起,命运也许就产生了偏离……
想到与湖中妖精最初相遇的情景,少年微微一笑。
那里就是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