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医院的不速之客;天台窥视者
今天是月约受袭击的第四天。
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记忆伴随着痛苦涌来,白色的怪物、尖叫、血、羽毛、麻雀……之前的记忆在她眼前浮现,闪回,最后倒退到她面前的是倒在血泊中的一人一猫。她闭上眼睛,小口快速地喘息着。
窗外的阳光偷偷溜了进来,爬上了月约的发梢,宽松的病号服里套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女,眼神呆滞,连原本明艳的金色头发都黯淡了。
“昨天雨下的真大,今天早上一看,这花都被打焉了。”
再次睁开眼,月约环顾四周,自己身处医院,干净的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月约看到旁边一个阿姨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的那盆向日葵。
盛放了一个夏天的向日葵,碰上了猛烈迅疾的暴雨,被无情摧残,已奄奄一息。
“真希望这朵花能活下来呢。”
阿姨说完话后,拍拍月约的床离开了,走到了那群人中间。
橘黄色的灯光把房间照亮,灰床并列排在房间的两侧。一部分人坐在床上发呆,两两三三人围在一起小声讨论,一群人围着满头大汗的、医生外貌的女青年,嘴里混杂着普通话与本地话,不断大声质问她。
这些人有的精神萎缩,有的呆若木鸡,有的神采奕奕,总之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点皮外伤,难道他们是出了什么内伤吗?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大叔,他坐在床上,一只脚触地,另一只脚盘着,面对着他的几个听众,一会歪歪脑袋,用手指着自己,一会做出手持武器的样子,嘴里不停叭叭叭说着话。
月约勉强听得懂本地话,从她的“病友”还有医生嘴里大致了解到了她晕倒后发生的事——在遭受那个恐怖的白色怪物袭击后,救护车及时赶到,将在场所有的受害者转移到鱼卵医院接受治疗。
奇怪的是,医院在这之后统计伤亡人数,而数据显示,遭受袭击而死亡的人员只有一个,其余受到攻击的人全部存活。
全部。
不仅活着,而且包括月约在内的受害者都表现出了某些共有的特征:
首先,所有受害者的恢复速度惊人的快,在送进医院前有些人身上的伤口就完全消失了。部分患者还反应自己的旧伤也有所痊愈。
其次,据受害者描述,在他们的皮肤上都有着一个白色的圆形印记。但是,这个印记只有受害者之间才能看得到。
如果医院没有对外界封锁消息,今天全省的专家都得挤在这家医院。
过了三天,即使是伤势最重的那位大叔,也好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几位还需观察情况的,其余受害者们想要离开医院、回到自己家人朋友身边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这时,一名医生从附近的人群里挤开。提高了自己的嗓门:44号床位!44号床位的人发病了!
“这边!”“快点!”
月约停止发呆,看着眼前的突发事件。几名护士迅速上前,试图将“44号”压制住。
“面线糊!我要吃面线糊!”那名病人眼神涣散,口吐白沫,发狂的叫着。“我好久没吃面线糊了,我要出去吃啊!”
住院期间,不少受害者产生了对白色的应激症状,有的症状较轻,只是出现呕吐和眩晕的症状,有的症状就严重许多了,住院几天还没有消退——比如说“44号病人”,年过花甲,是年龄最大的、也是症状最严重的受害者。本身就发作过癫痫,袭击事件后进一步加重了,她时不时的就会发疯,就像现在这样。
“您放心,你出院就能吃到面线糊了。”护士安慰道。她拿起眼罩和帽子,胡乱套在病人的头上。
一名护士过来,把月约旁边的窗帘拉紧,月约看向窗外最后一眼,她看到远处又压来一片乌云了。
护士接着询问月约的情况。月约是最晚醒来的一个,直到今天早上才睁眼,又由于她是在场年龄最小的受害者,所以受到了比较高的关注,不断有人过来。
“没错,我的肚子有点疼,不,头不晕……”简短的简短地记下完几个回答以后,医生离开了。月约一捏拳,终于决定开口。
“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这个问题这几天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医生一边快速做着笔记一边例行公事地回答道:“请耐心等待,一会儿相关人员会过来宣布情况。
不过这次,受害者们的耐心耗尽了。
“我身上的伤早好了,医院这边就是不肯放我走!”
旁边有人抱怨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啊,电话不让打,短信不让发,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本地话),我店还开在那,这几天钱没掉多少都不知道!”之前那个大叔在空中比划着,大声骂道。
整个房间开始升温,除了少数几人默默无言,大多数人开始发泄这三天来的情绪,朝着那个白色怪物,朝着这个医院,几个人则围住了医生,把情绪肆意发泄到照顾他们的医护上,医护人员试着让受害者们冷静,只不过这种行为就像在火山上扔下一个冰块,试图要让火山平静下来一样。
争吵,推搡,一个人被推到窗户前,手忙脚乱间抓住了窗帘,刷拉一下窗帘被拉开了。月约一下子睁不开眼。
“啊啊啊啊啊!!”
混乱间,那个应激的44号病人脱离了束缚,月约发现,那个人正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盯着月约的头发。
站在这个受害者的角度看,在阳光的照射下,月约的头发被阳光照射的发白。
“哇哇哇……面线糊!面线糊!”
44号病人怪叫一声,举着拳头,高高举起拳头,对着月约的头发抓去。
“我要吃面线糊啊!”
“不要!”
一脸惊慌的护士摆脱纠缠,想要阻止发狂的病人,不过她太迟了,病人的拳头已经接近月约的面部了。
还好月约没迟。
“嘿呀!”
月约摆动身体,找准时机,闪开病人的拳头,接着一个头槌顶中了那个人的腹部。
“额呀!”
44号病人痛到连发声的余力都没有,倒在地上不停的吸气,月约揉着头,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他。
“活该。”她小声说道。虽然她是老人,不过要她尊老,得先让对面学会爱幼才对。
说来奇怪,进入医院后,月约感到自己身体不仅没有变得病弱,力量反而大了几分,之前的虚弱只是体现在精神上的。
月约静静看着44号病人不断喘气,然后被黑衣人按倒在地,压制住她。
什么?黑衣人?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黑衣人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约三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色严肃,他们一进来,房间里面的所有人就慢慢安静下来。
火山平静了。
“你们好。”
这个男人外表平平,没有一丝引人注目的特征。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却拥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让他在众多面孔中显得格外突出。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他站在一片混乱之中,地面上受害者的挣扎似乎与他无关,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停留在他们的眼睛里,用一种几乎可以感受到的重量,轻轻点头。
他的声音平和而有力,首先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表示慰问,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这场不幸事件的同情和理解。然后,他承诺受害者的治疗费用将由相关单位全额承担,这对受害者们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安慰。更进一步,他还提到他们将会收到一笔补偿金,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原本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
“……袭击你们的怪物,它的来源是什么,我们还没能完全肯定,如果将这些消息泄露出去,可能会引起社会恐慌,因此我们希望你们能对发生过的事情保密……”他向旁边的人点点头,后者拿出了一大叠纸质文件,开始向众人分发。
“我叫李六,我们负责处理与怪物相关的事物。签完文件后,我会给你们我们的联系方式,如果再有与怪物相关的事情发生,请先与我们联系。”
在说完上面这段话后,李六双手背在身后,不再说话,在场的受害者们面面相觑。
好吧,就这样吧。
“刷刷刷”
房间重归平静,只有一片片沙沙的写字声。
签完文件之后,人群从他的两侧绕开,逃跑般离开这个房间。那个阿姨跟月约点头示意后也离开了,直到现在她还记不得阿姨的名字。
“长官,那个怪物还会再来吗?”路过的一个受害者说话。
“我们希望不会。”李六回复。
结束了啊。月约心想。她跳下床,慢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有多久没能抬头看太阳了呢?月约的思绪开始发散……
再过一会儿,月约到楼下的时候,收到通知的月约一家早早在底下等候,月约的妈妈会哭着抱住她,爸爸则抹着眼泪帮助月约完成出院手续,回到车上的时候,双方会互相抱怨,把旧账一件件翻出来接着相互争吵,吵着吵着眼泪就会掉下来,回到家后,月约会对着墙壁瑟瑟发抖,母亲会要求让月约在家休养一段时间,父亲默默地端上晚餐,最后月约在一家人的注视中沉沉入睡。不过在此之前……
“小朋友,请你等一下。”在月约走到李六附近时,后者叫住了月约。
“你知道假面骑士吗?”
“什么?”
“不好意思,我问了奇怪的问题,不要在意。”
面前这个男人哂笑,月约看到他把怀里一根长长的东西收回,然后,顺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饼干,看起来是自制的。
“你要吃饼干吗?”
那盒饼干散发着诱人的牛奶香气。月约数了数,一共有八块。
月约把饼干一口吞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林子纤。
“就是这样,我被怪物袭击后醒来,那个人给了我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还有很香的饼干。”
太阳光照耀在她们身上,偌大的天台上只有月约和子纤两个人小口吃着饼干。
今天是月约受袭击的第八天
下午一二节上完后,有一段大课间,等眼保健操结束后,月约把林子纤带到天台,准备告诉她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顺便吃个“下午茶”。
听月约说着过去几天的故事,子纤一会不安的拨弄自己的黑色长发,一会儿因知道月约平安回家而笑的翘起眼角。只是听到月约在医院的听闻后,她也不知作何反应。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也难怪,你看不到我的仙人之姿。”
月约拍了拍自己的手,指着自己的左脸上的白色标记。
子纤当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月约,我相信你受到怪物袭击,但是后面的话让我怀疑你的癔症又加重了。”子纤摇头。
“啊啊啊,居然这么说我,那我要拿出证据了啊。”
“什么证据?是我等‘肉眼凡胎’、‘凡夫俗子’可以看到的吗?”子纤反唇相讥。
月约一脸不服气的摸自己的口袋,随后表情变得神秘,从身上找出了那个东西。
“那个叔叔说让我随身携带,在需要的时候扭成特定的形状,喊下咒语。”月约得意洋洋的拿着那个“变身器”。
“什么?居然是这个东西?”
子纤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东西。
在她面前的是一条黑白相间的魔尺,比同班同学玩过的要短的多,看起来也要贵上几倍。魔尺身上还分布着不均匀的白点。
“什么……魔尺?噗嗤……”
子纤忍着笑,接过月约递过来的“变身器”,入手便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外面看去也不是用廉价的材料做成……只是,魔尺再高级也是魔尺啊!
没错,就是魔尺,一种益智玩具,如今拿出它的月约就说这是能保护她的东西。
“……哈哈哈!”
看到月约一脸神秘的拿出一节魔尺后,子纤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肆意的嘲笑起她。
“月约,我看你还要再去一趟医院才行啊!哈哈哈……”
“可恶,子纤,你居然又在嘲笑我!我要痒死你啊!”
“哈哈哈哈……”
月约双手拍到子纤腰间,开始不断的挠痒痒,子纤被这一整,更加放肆的大笑。丢下手上的东西。
“还笑……还笑……我看你还笑不笑!”
自从得知子纤的弱点是怕痒后,月约就把这个当做主要的进攻工具,她也可以在口头外的地方扳回子纤一城了。今天月约也是痛下杀手,加大了挠痒痒的频度。
“不行了,我投降了……”
一阵吵闹后,月约扶着被挠的四肢无力的子纤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原地,后者仍在不断地笑,直到看到那个魔尺。
“诶,月约,你什么时候扭的这魔尺啊?”
不知什么时候,魔尺的左右两边,各自被扭了一段下来,外表就像一个弯弓,或者说像一座桥。
“我根本没动过这魔尺啊。奇怪。”
月约放下手上的子纤,不明所以的拿起了那个魔尺。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
“女宿,天津!”
那个魔尺发声了!里面传来了口音极重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月约听清了他说出的四个字。
“什么?”
被挠傻的子纤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只能做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怎么了啊?月约?嗯?”
月约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脖子,又感到了那时的恐惧,被白色的无名怪物一击穿喉的恐惧。
“这下,你总相信,我没说谎吧。”月约把手放开自己的脖子那里露出道道红线。
说话间,那个魔尺发出亮光,光亮消散后,出现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模型一样的桥,小到可以被拿在手上。桥梁的线条流畅优雅,桥面看上去用光滑的白色大理石铺就,侧栏杆上雕刻着黑头白身的鸟,活灵活现。不知道是什么动力能让这桥飘在空中。
“天人感应。”
还没反应过来,某处地方发出了声音。
“!”
桥仿佛受到感应,再次发出声音,开始移动。而它去往的方向上,有着一个人——林子纤!
它正笔直地冲向子纤!
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加上挠痒痒带来的失力,她反应不及,只能呆呆的看着眼里的桥迅速变大。
“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月约飞扑过来,拦住了那座会飞的桥。
预想中的冲击没有出现,那座桥以不足一拳的距离在月约面前停了下来,接着,它开始发出一团烟雾,将月约包裹,雾内不断发出绚丽如星辰般的光芒。
“LASTONE(最后一次)。”
烟雾散去后,月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奇怪皮套的人。
皮套下发出了熟悉的声音,是月约。
月约被深黑色的紧身衣包裹着,上面似铁似石的亮白色物质一块块覆盖在其上,包裹住重要的部位,这幅突然出现在月约身上的盔甲没有沉重感,相反,还有一种轻盈的感觉。上面就像一部分星云般刻在其中。两肩膀上雕刻出拱桥形状,上面刻着活灵活现的、成群结队的喜鹊。
头部,同样被盔甲包裹着,唯一露出的部位是双眼,对应的位置由半透明的蓝色护目镜取代,足以看到里头月约那迷茫的眼神。头盔的部分飞檐似的冲出,就像牛角一样。
“……”
“……”
“诶诶诶诶诶诶!!
“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
一阵慌乱后,最先冷静下来的居然是子纤。她被超现实展开狂轰滥炸的脑袋清净了一丝,张口拦住在阳台上急速乱跑的月约。
“月月,不管现在什么情况,你能快点把身上这些东西弄下来吗?”
“哦……哦……”
月约这时才如梦初醒,停下狂奔的脚步。
“对呀!脱下铠甲!我得脱下铠甲!”
月约开始扒拉身上的不明铠甲。强掰几下,黑色盔甲没有一丝想要自动脱下的意思。
“你不是知道这是变身器吗?为什么没有把它脱下来的方法啊!”
“我也……不知道……那个叔叔没有说……”月约噗嗤噗嗤的掰着铠甲,知道这是变身器是一回事,但是变身器闹鬼附到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嘿!嘿呀!”
“月约!用力啊!”
“嘿!嘿呀!”
“不行,快点脱下,要是这种样子被人看见的话肯定会被人抓起来的!”
“嘿!嘿呀!”
“呜呜!为什么只是上个天台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啊!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啊!”
“嘿!嘿呀!”
子纤抱怨完后,撸起袖子来帮忙,她两脚登在月约的膝盖处,试图将那个明显突出的、腰间的腰带拔下。
“哇!我摔倒了!”
子纤用力过度,没控制好自己,一屁股摔到了地板上。
“呜,我的裤子被弄脏了————”
“快点从我身上下来啊!”
拿出手帕,一遍又一遍擦拭自己粘上灰尘部位的林子纤,以及上蹿下跳,试图扒下自己身上古怪铠甲的兰月约,这一切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荒诞喜剧。
“去矣……”
不知是月约的抓挠有了效果,还是铠甲的“变身时间”结束,亦或是其他的原因,身上的皮套发出了细细的低语,接着身上的铠甲化为黑头白肚鸟,四散飞走了。只在地上留下那块魔尺,还有眼神呆滞的月约。
“终于消失了。”
莫名其妙的闹剧看起来结束了。
“呼,这个铠甲终于解除了,还好没人看得到。”
子纤深吸一口气,抚摸自己完好的脖子,试图平复内心的紧张情绪。她环顾四周,天台上只有她们两个,远处几株凋零的树木在风中摇曳,除非树木长眼,否则这里的见证者只有她。
月约捡起那个魔尺,发现那个东西已经损坏,碎成多个碎块。
“月约!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子纤显得比月约还紧张。
“嗯……”月约低声回应。“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吧。”
“那个叔叔给你这么危险的东西干什么?”
子纤长舒一口气,下意识的朝着通往天台的唯一通道看了一眼,结果就是这一撇让她如坠冰窟。
铁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小缝,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于门后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