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掌 雅好
白长愣愣的看着周恒。
周恒笑道:“看来我猜中了。”
白长讷讷的反问:“猜的?”
周恒点头:“对,猜的。”
周恒盯着白山身上有些褶皱的儒袍,淡然道:“你这妖,挺会享受的。”
周恒看向一众人身后的曲楼小院。
曲楼小院自带楼阁,花园,花园内还有一座凉亭,虽然此时已经被大片的地裂影响,但也能看出正常时候,这地方的秀美怡人。
周恒:“白山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人生刚开始只是一个一腔热血的少年,你大部分的人生成就,也是在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什么江湖热血,快意恩仇,是你年轻时候的主调,那时候,你应该穿着盔甲或是方便运动的衣服,而不是现在的一身儒袍。”
白长嘴唇微动,黯然道:“不,其实……我一开始就是个书生,只是从小吃不饱饭,护不住家里亲眷,直到我拿起刀,落草为寇,居然什么都有了。”
白长很觉得讽刺,他当好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家里亲人都护不住,转头当了坏人,立刻称王称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周恒摸着下巴思索道:“怪不得,年少时候没有得到的东西,长大就成了执念吗?总之你称王称霸之后,就开始享受儒家风韵了,而儒家的享受,要分个俗和雅,俗的玩几次就没意思了,雅的那可就没上限了。”
周恒对着远处的湖心凉亭点点下巴。
周恒:“这地方挺雅的,是白山主自己设计的?还找人经常保养?”
太白山的山匪基地是以当年太白宗的宗门遗址为基础建成的,当然作为一群山匪的居住地,如果没有白长尽心维护,是没办法保持干净与秀雅的。
后方一个被俘虏的小妖忙回道:“是……是的,这些地方,太白山上很多,大当家经常叫我们去维护,还有几个花园,是大当家亲手种花种草的。”
白长忍不住回头,对自己的手下喊道:“闭嘴!”
小妖讪讪的低头,不说话了。
等着白长回头,周恒从须弥戒指里面拿出了一块隐隐能见金丝的墨条。
周恒嘲讽道:“大竹宝墨,可是稀罕品,与黄金等价,白山主用这玩意儿磨出来的墨写字,当真是雅趣十足。”
大竹宝墨是最高级的墨条,与黄金等价,在文人之中属于难得的奢侈品。
周恒当年在大正王都的时候,家里有,但不舍得用。
白长沉默片刻,压不住炫耀的心思开口道:“先生看过我书房里面的那副对联吗?就是用大竹宝墨写的。”
周恒神念在须弥戒指里面扫了圈。
白长的书房内,笔墨纸砚俱全,还有一些白长亲手书写的对联,字迹工整,看得出下过苦功夫。
周恒:“白山主,那副对联上的字,倒是有点功力。”
白长绷不住了,抬头得意道:“我的书法,怕是不比白鹿书院出来的举人差。”
太白山上的山匪都是群文盲,白长一手好字,在文盲眼里都比不一块石头好看。
所以现在周恒一说,白长都不管自己什么处境了,就想拉着周恒聊聊书法墨宝,琴棋书画。
周恒摇头:“所以你自己都穿了一身儒袍,还把自己两个儿子都套上了儒袍,白山主,你对儒教,是真爱啊。”
恨不得让人一眼看出他是书生。
白长一滞。
他是喜欢儒教的,更是有一身的儒教技艺,但论起身份,其实是儒教最不耻的山匪盗贼。
梦想与现实背离,白长选择了现实,却还在享受着梦想。
白长叹气道:“仰慕又如何,我已没了回头路。”
有些事儿,做了就没办法回头了,偏偏无法回头的事儿白长做了无数件。
为此哪怕心慕儒教,白长也知道,爱好只能是爱好,自己山匪的身份一辈子都下不去。
周恒转口:“所以你让你的儿子,去完成你的梦想了?”
白长猛然抬头,原本嚣张的瞳孔逐渐露出无法抑制的恐惧。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上!?
咱们就不能聊聊琴棋书画这些雅好吗?
周恒挑眉道:“我都懂的,有钱了就想洗白,自己洗白不了,就去洗后代。看你明明是山匪,却还穿着儒袍,享受儒家风韵的样子,你那个送出去的儿子,应该书读的很好吧?”
周恒刚才翻了太白山的账本,作为整个太白山唯一有文化的妖,白长做的账还挺详细的。
而详细的原因不是为了太白山的那一帮匪徒,而是从二十年前开始,每年都有五万到八万两白银被消失,有时候还要丢几件高档次的法宝,称为火耗/漂没。
这种异常的损耗,周恒仔细琢磨一下大概就明白了。
拿去给自己子嗣铺路了。
很简单的逻辑,白长因为造孽太重,仇人太多,这辈子只能锁死在太白山上了。
当真正的书生,当知识分子这辈子都别想了,不被人凌迟处死都算是老天眷顾了。
为此,白长只能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即自己洗不白,就洗白自己的后代。
把自己孩子送出去,每年从太白山山匪的公库里火耗,漂没几万两白银,时不时送出去几件高档法器,自然能在太白山外建造一个小势力。
然后等到儿子长成,就让他学白长一向倾慕的儒学,走正经的堂皇大道。
因为不差钱的关系,读书肯定是要读最好的,白鹿书院就是万神山的儒门圣地,白长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后代去白鹿书院读书的。
这也解释了刚才白长视死如归,看到自己子嗣被吞月真君捏死,也无动于衷的模样。
人家早就把真正的,有希望的读书种子送出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白山芙忍不住吐槽:“不是吧?刚才看你一副肆意妄为,看不起正道,叫骂正道贱种的样子,结果恨不得自己就是正道吗?”
儒家可是正的不能再正的正道了,白长心向儒门,自然恨不得自己就是端正高贵的知识分子。
白长面色一红,扭头道:“阵前叫骂的功夫而已,别当真。”
白长当时都做好随时被打死的准备了,当然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气死这群杀身仇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