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从铁石变成了人。

    人有心。

    所以道玄离开了，不再帮助刘屈氂。

    或许他在和名正较劲，他的师兄名正——丙吉，并没有取得什么惊人的业绩。他本来赢了，但是......赢了就是输了。

    后来的事情，完全沿着他设计的轨道运行，像滚落悬崖的巨石，任何人已经无法阻止。但他的心不再波澜不惊，他甚至感觉有些对不住刘屈氂，就帮他留了个后，对太子的愧疚更是挥之不去，沉淀在他那冷漠的人心之中......所以，他决定来帮我，我是太子刘据唯一幸存的嫡孙！

    这么一想，似乎都能解释得通，是不是真的这样？

    天知道，我脑壳疼......

    我能登上帝位，是不是也有他的功劳？

    对，还有丙吉，他们俩似乎达成某种默契......丙吉真是个好人，道玄的书里写过，我在郡邸狱死里逃生，完全是丙吉的功劳，应该说恩情，大恩！恩同再造。可是丙吉从未提起过这些......这个人，我记下了，以后我会仔细问他。当然，还有张贺大人，他送我到东海澓中翁的荒岛求学，没有他，许平君也不可能成为我的爱妻，啊，我苦命的平君......

    霍家！

    我和曾祖父当年一样，已经洞悉了一切阴谋，已经明了谁是仇人，我和曾祖父当年一样，必须隐忍......其实也不一样，曾祖父是天底下最强悍的人，执掌天下牛耳，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而我，完全像一只笼中鸟，天底下最弱的菜鸟......

    不！我差点儿发出悲怆的吼叫。

    我的理智压制住了情绪，我要忍，我要继续忍，忍到忍无可忍，忍到霍光衰朽，可他仍然体壮如牛......希望时间能在我一边。

    能吗？

    我继续忍气吞声，强颜欢笑，朝堂上从谏如流，内宫里虚与委蛇，可是霍成君差点儿又让我忍无可忍。

    小蝉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悲悲切切。

    霍成君端坐主位，手里拿着鞭子。

    我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又惊愕又愤恨，但并不意外......我猛然伸出手，挽起袍袖，要把霍成君揪下来，拎起来，摔在地上，踩住她胸膛......我三两步窜到她面前，却蓦然停住，轻柔地抓住她的鞭子，强挤出三分笑容问道：我的皇后，这是什么造型儿啊，快把鞭子放下，谁惹你生气了这是！

    霍成君怒气不息：哼，你问这个小贱人！

    我看了小蝉一眼，心如刀割，转回头又挂上笑脸，拥住霍成君双肩：啊，你这么大皇后，怎么和她一般见识，生气都变丑了......走，我们回椒房宫！

    霍成君依旧不依不饶，我转头对小蝉挤挤眼骂道：你还在这儿跪着干什么，快滚，别惹皇后生气！小蝉如蒙大赦，赶忙爬起来一溜烟跑了。我连哄带蒙拉着霍成君离开，小心说着私密的笑话儿，问她究竟是怎么了？

    霍成君瞪了我一眼：哼，我还要问你呢！这个小贱人怎么勾引的你？！

    这事儿不出意料，终于被霍成君知道了，我还是心中一惊，忙打个哈哈：你瞎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

    霍成君大怒：你还敢骗我！她都怀上了！

    啊？我心中生出一丝恐惧，又想起了我的昱儿，这霍成君骄横成性，一定会狠狠收拾小蝉。我啊啊了几声，强笑道：哪能，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打发她去掖庭！不等霍成君回应，我一阵风一样飞奔出去，亲自唤来张富昌，让他立刻送小蝉去掖庭，嘱托张贺大人好生照料，一定不能再让她流产......

    我回到刘奭的寝宫，总感觉哪儿不对，宫女们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我心中明白，一定是霍成君说过什么，恐吓！我空前地担心起刘奭的安全来，小蝉不在身边，他就没了安全屏障，有了小蝉这前车之鉴，这些宫女没人再敢接近我，也没人再敢不听霍成君的话。我心思飞转，不住地暗暗冷笑，这事儿难不住我，霍成君一定不知道，我天生就懂女人......

    这事儿要快，时间不等人，时间就是刘奭的性命！

    迅速地，我让所有的宫女都变成了小蝉，我好赖名义上还是皇上，没人能抗拒皇上的软硬兼施，五分甜言蜜语，五分霸王开弓。宫女们做梦也没想到，能这么快获得皇上的宠幸，而且雨露均沾，这些可怜的女子，生活便有了一丝希冀，未来不再是雾锁寒宫、虚度青春......我有点儿自责，鄙视自己的无耻和功利，但我别无选择。

    宫女们继续守护着刘奭，皇后送来的吃食，依然不能直接吃。宫女们如常打小报告，不过，霍成君听了回报，一定非常困惑，皇上改邪归正了，变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个两个也就罢了，怎么都说他的好话，她派去的这些宫女可都是心腹，量她们不敢说瞎话.....

    但是我仍然不放心，我让人召梁丘贺入宫，封他为太子少傅，日夜陪太子读书，同吃同眠。但我马上又剥夺了他太子少傅名号，悄悄告诉他我的意图，梁丘贺郑重地点点头：陛下放心，有臣在，绝不让太子有任何闪失！可我并不放心，梁丘贺一个人太孤单，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他总不成和刘奭形影不离吧。

    我得想个办法。

    白天和晚上，我卖力地表演，总算驱散了霍成君的怒气，我有意无意地说起，梁丘贺讲解的易经真是妙不可言，哪天你也去听一听。霍成君不感兴趣，被我撺掇得没有办法，勉强去听了一次，可这一次梁丘贺却讲砸了，虽然讲得一如既往地有趣，但他用玄牝黑牡来打比方，讲刚柔变换，柔能克刚，听得霍成君火冒三丈，甩手而去，骂道：这个野狐精胡说些什么！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黑牡玄牝相当于男女的那话儿啊，嘿嘿。我追上霍成君，陪着笑：这个人很有名的，娘子觉得他讲得不对吗？

    霍成君红着脸：再也不去听他瞎扯！

    我却环拥住她，一本正经道：这样吧，我再去找些博士儒生来讲解经典，和他对照一下真伪对错，别是他真讲错了！霍成君索然无味：随你吧，我才不管这些事儿呢。

    那就好！

    我心中冷笑，很快调了十几个博士、御史什么的入宫，这些人我平时都是仔细观察过的，都是些耿直认死理儿的家伙，不喜欢趋炎附势、溜须拍马，而且他们官阶不高，没什么势力，料想不会引起霍光的警觉......表面上，他们一起陪刘奭读书，偶尔也解答我对经典的疑问，实际上，每时每刻，他们都在刘奭身旁铸成一堵人墙，虽然他们并不了解我的意图......

    安排完这件事，我稍微放松了些，我决定开始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