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套路
云天河很是享受赵淇和赵艺画崇拜的目光,然而不时偷看她们反应的闪烁眼神出卖了他。
赵淇顿时心中有数了,修行首重悟性,未尝没有一夜顿悟,超凡入圣的先例,但这句发人深省的史道真谛,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一个智窍未开的“文盲”能说得出来的,如果他真能归纳并阐释出这番道理,儒家天道早就有所反馈,虽不说一夜踏入大儒镜,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仍然智窍闭塞,至今还是个“智障儿童”,于是问道:
“胖哥,可否为我引荐一下这位大儒?”
“什么引荐?什么大儒?”云天河一脸无辜,还夹杂着被质疑的心痛和委屈。
难道我真的冤枉他了?这句话真是他的有感而发?为什么儒道没有反馈?赵淇有些动摇了。
“小胖子,我问你圣人担任的第一个官职是什么?”赵艺画可不信眼前贪吃的这个胖子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
“县令!”云天河脱口而出,县令是他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大魏官员,在他的心目中,能管着整个玄武城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我就知道肯定不对,我是故意说错,逗逗你们的。”不等赵淇和赵艺画说话,云天河看到她们果然如此的鄙视眼神,立马改口。
“宰相,宰相之位非他莫属。”云天河自信地答道。既然县令不对,那就往大了说,总不会还有比宰相更大的官了吧。
“胖哥,别瞎猜了,都不对,圣人担任的第一个职务是城门吏。”赵淇已经不对他抱有幻想了,直接告诉他正确答案。
这尼玛的不是玩人吗?谁能想到堂堂儒家圣人担任的第一个官职竟然是一个不入流的城门吏,原来不是我猜小了,而是我猜大了。
“对对对,是城门吏,是城门吏,是我一下子记岔了,你看我这脑子。”
云天河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
“圣人的第一个官职是藏书官,小胖子,你就老实交代是从谁那里剽窃过来的吧。”赵艺画再次给出了一个答案。
看着赵淇挪揄的目光,云天河内心感到了绝望。说好的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怎么能骗小孩呢?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大城市里的人套路实在太深了,呜呜呜,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圣人的生平事迹是每个读书人的必修课,赵艺画的问题并不生僻,诵读过圣人经典或者读过史书的人都能答得上来,就算是初发蒙的稚子也能对答如流。
连这种算是常识的历史都不知道,那句史道真谛显然不可能是眼前的“文盲”说得出来的。
“这句话是袁先生说的。”被套路了的云天河只能实话实说。
读书人心眼最多。怪不得同样没什么文化的莽夫猴哥总是在他面前这样评价身为读书人的掌柜二哥和掌柜接班人小二哥。
昨天袁鸿就说过类似的话,果不其然!赵淇越发肯定袁鸿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先生。
云天河三人在老酒馆简单地吃了一顿午饭,就分道扬镳了。
被城里人的套路深深伤害的云天河回铁匠铺打铁去了。银子赚到了,鲜货也吃过了,也该回去帮赵叔的忙了。临近秋收,维修和购买农具的人多了起来,努力一点多卖几件铁器,往后几个月的酒钱就有着落了。
“小姐,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吃过午饭,赵淇和赵艺画回到仙洲客栈休息。
“我们此行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到边关走一趟,见识一下塞外风光,我们就可以返程了。”赵淇抿了一口茶水说道。
“小姐,你到治国境了?”赵艺画欣喜地问道。
“还没到。”赵淇摇摇头,然后接着说道:“但是机缘巧合之下,治国境的大门已经向我敞开了。”
“小姐,是什么机缘?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没有分开,我怎么没遇到机缘?”赵艺画歪着头,想不起来她们遇到过什么机缘。
“你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还问是什么机缘,我带你出来一向北行,不就是最大的机缘。你也是齐家境的读书人,我特意带你一起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积累晋升治国境的修行感悟,你这一路上的心思全都放到了吃上面,早知道我就把这个机会留给艺棋或是艺书了。”赵淇点了一下赵艺画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赵淇有琴棋书画四位侍女,调皮捣蛋的小吃货赵艺画最是受宠,和赵淇两人更像是玩伴和小姐妹,出了京城,彻底放飞自我了,反倒是要赵淇对她多有照顾,也不是谁是主子,谁是侍女了?
“嘿嘿!我知道小姐对我最好了嘛。”赵艺画傻笑着躲闪赵淇的手指,拉着赵淇的手撒娇:“小姐你快说嘛,还没说你是遇到什么机缘了。”
“治国境晋升不易,特别是对我这样没有官身的女子来说,没有国运相助,想要晋升更是万分艰难,夫子指点我,如果我要想晋升治国境,唯一的办法就是行‘万里路’。这趟‘万里路’之行,我们一路从京城走到北地玄武城,果然受益匪浅,本来我以为还需要多走几个地方,才能触摸到治国境的门槛,不料在小小的玄武城竟有意外收获。”
赵艺画这才知道为什么赵淇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要跑到北地来受苦,可是她还是没想到机缘是什么,于是问道:“玄武城有什么意外收获?”
“你果然是个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白眼狼,刚在老酒馆吃的鲜货和老酒,你忘啦?”赵淇看这个吃货蠢丫头仍不开窍,没好气地骂道。
“哦~~原来小姐你说的是血肉之气啊,这确实是一桩机缘。”赵艺画恍然大悟道。
血肉之气不单单武者需要,对儒家修士来说同样必不可少,身体强壮了才能容纳更多的浩然正气,血肉之气也有一部分会转化为浩然正气。
儒道境界提升,浩然正气的颜色转变只是表象,内在的根本是浩然正气数量的改变,浩然正气只有积累到一定的量之后,量变引起质变,浩然正气的颜色才会改变,提升儒道境界的本质就是提升浩然正气。
“如果仅仅是鲜货和老酒还不足以让我触摸到治国境的大门,真正的机缘是云公子的那句话。”
“他只是个智窍都没开的文盲,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赵艺画视云天河为吃货界的大敌,毫无心理压力地在背后鄙视他。
“他说:‘我们学史的最大目的在于以史为鉴知兴替,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只要能顺应天道,合乎民心,真假并没有那么重要’。”赵淇复述了云天河从袁鸿那里听来的话。
云天河本想人前显圣,在赵淇面前装一回高人,却不料反被赵淇和赵艺画套路了,在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哈哈哈!那个不学无术的小胖子拾人牙慧,连圣人的生平都不知道,还在我们前面猪鼻子插大葱--装相(象),你看他灰溜溜逃走的样子,真好笑。”赵艺画乐不可支地说道。
她和赵淇联手套路了云天河一把,很是出了一口在吃货场上比拼失败的恶气。
赵淇想到云天河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是微微一笑,随即良好的修养让她快速地收敛了笑意,背后嘲笑人不是君子所为。
“云公子虽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这句话却很是不凡,时至今日,我才明悟到,儒道修行前三境养心、修身、齐家都是修己,修的是小家,所以即便不出仕做官,只要勤读诗书也能修成,但是想要踏入治国境则是不然。治国境,顾名思义,修的是国家,已经从内在的自身修养提升到了大家、国家的境界,从内求转变为外合。”
“小姐,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什么叫内求转变为外合?不是浩然正气的修为到了就能晋升治国境了吗?”赵艺画的境界还没到,思维已经赶不上赵淇的阐述了。
“你还说人家云公子不学无术,我看你也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赵淇又接着说道:
“治国境要是那么简单,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读书人停留在齐家境,终其一生也不能迈入更高的境界了。等你什么时候明悟了这句话,治国境对你来说就是一片坦途了。如果你不能明悟,那你一辈子就留在齐家境吧。”
“啊?”赵艺画有些傻眼了:“我还以为只要我吃的血肉之气够多,我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地晋升到大儒呢。”
“你怎么不说,想一路吃成圣人的?以后说不定你还能进文庙封个‘吃圣’。”赵淇翻了个白眼,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丫头竟然如此清奇脱俗的想法,莫不是果真如云天河所起的外号,她的真面目竟真的是个蠢丫头,只是自己这些年一直被她蒙蔽了,所以一直没发现这个真相。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介意啊。”赵艺画双眼圆睁说蠢话的样子,让赵淇想起了六哥养的那条名为“二哈”的蠢狗,每次拆完家之后,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六哥,蠢丫头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莫不是都读到那条同类的肚子里去了?
算了,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宠物”,就算是含着泪,也要想办法抢救一下,于是接着说道:
“浩然正气并不是能无限累加的,否则这世间岂不是圣人多如狗,大儒满地走?你在儒道上还是颇有天赋的,所以一路顺顺利利晋升到齐家境,等你到了齐家境的顶峰,你就会知道,如果不能继续晋升到治国境,无论你如何修行,浩然正气都不会增加半点。”
为了赵艺画能更好地理解,赵淇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中倒水,一直到水杯满了也没有停下。
“小姐,你快停下,水都溢出来了。”赵艺画手忙脚乱地找抹布擦干桌上四处流淌的茶水。
“修行就好比往茶杯中倒水,如果我们想要注入更多的水该怎么办?”赵淇学着当初夫子教导她的样子,对赵艺画谆谆善诱。
“我们换个大杯子不就行了?”赵艺画想也不想地答道。
“赵艺画,你是要学魔道中人夺舍吗?我的剑呢?我今天就斩了你这个魔头,省的有朝一日入魔为祸天下。”赵淇气得站起来就要找剑斩了这个有危险想法的“未来恐怖分子”。
“小姐,小姐,你别激动,你喝口水消消气。”赵艺画吓得一个激灵,一个身轻如燕的神通就落到自己身上,从凳子上蹦起三尺高,随后小心翼翼地慢慢挪到桌边,把已经溢出茶水的茶杯推到赵淇面前。
“朽木不可雕也。”赵淇用当年夫子同样的话来训斥赵艺画。
当年夫子也是这样到处找剑,要斩了她这个同样用换杯子理论回答夫子倒水问题的“小魔头”。
当年她还有几个哥哥帮她求情,如今可怜的小侍女只能用哀求的眼神,慢慢平息自己小姐除魔卫道的决心。
听课还听出生命危险来了,这上哪儿说理去啊?怪不得圣人的弟子那么少。赵艺画欲哭无泪地想到。
“坐下,下次再听到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老夫就算身死道消,也要为民除魔。”赵淇生气凛然地说道。
“小姐,你是女的,不能说‘老夫’。”赵艺画弱弱地提醒自家小姐,看来确实是气得不清。
“我愿意自称‘老夫’,你这个小魔头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入戏太深的赵淇连夫子的原话都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被发现这个小失误之后,只能用蛮不讲理的呵斥来强行挽尊。
“大爷,你开心就好。”被打伤小魔头标签的小侍女只能很弱鸡地讨好自己小姐,希望她能饶自己一条小命。
“就好比这杯茶,浩然正气就是茶杯中的水,我们修行的过程就是不断加固增大这个茶杯,这样才能容纳更多的茶水。”茶杯理论搬运工赵淇坐下来,指着桌子上的茶杯说道。
“我明白了。”赵艺画小心翼翼地祭出差生的万金油法宝,不管有没有听懂,先说我明白了,总归没错。
“修行分为心境修炼和肉身修炼,儒道前三境肉身修炼的重要性高过心境修炼,所以只要心境资质不算太差,慢慢磨,总有一天能磨到齐家境,治国境开始,心境不到,任你再如何打磨肉身,浩然正气也不会增加,所以心境修炼的重要性就远超肉身修炼。”
赵淇用自己的理解复述着夫子的理论,她教导赵艺画,也是在回想梳理夫子的教导,理论理解了之后,能再用自己的话表述出来,才算是真正的消化吸收。
一个简单的道理,感觉明明已经理解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其实这就是眼高手低,还没有真正得悟透个中奥妙,所以儒家历来都很重视知识的传授,传授的过程就是再次体悟的过程,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将温故当作自己的老师,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