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认得此马？”

    世子殿下微笑问道，两人四目相交，世子殿下就敏锐的觉察到，此人并不像传闻中所说是一个武痴暴徒，甚至从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样子、神态、动作，似乎都在刻意掩饰，哪怕是玲珑这样的绝色美人，他也没有多看两眼，还有就是，这看似自言自语的一问，都表明此人绝不简单。往往最不刻意的动作，却包藏着极其刻意的心思，这点，对于世子殿下一个做局之人是在明白不过的道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感觉大夜太子跟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龙宛黑神，天下谁人不知，据说，此马是专供西商皇室一族，不知公子从何得到？”

    “即是专供西商皇室一族，又何来什么天下皆知，此人用心险恶，要提防！”世子殿下心想，可这要命的问题还是要答，可是如何回答？一来，他不能暴露自己西商皇室的身份，二来，就算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必须是天衣无缝的，此刻，他杀了那两匹黑马的心都有，这真是个大失误，原以为天下没多少人认识，没想到被他认出来了，好在这两匹马没有皇家印记，还有回旋的余地。

    大夜太子似乎觉得自己冒昧的问题有些唐突了，礼貌性的又补了一句：“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我家公子姓申。”望雨快人快语的回道。

    望雨话一出口，世子殿下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虽然只是眨眼间，但对于跟随世子殿下十多年的贴身侍女，算得上半个儿时玩伴的望雨来说，这种转瞬即逝的眼神她在熟悉不过了，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难怪有此神驹，原来真是西商皇族申氏一脉，幸会，幸会。”

    看着大夜太子拱手抱拳，一脸灿烂的高呼“幸会幸会，”世子殿下怎么看怎么假，可是不管怎么假还得应付下去。他也一脸真诚的假笑着，赶紧推脱道：“我那是什么皇族，我就是碰巧姓申而已，这马，家父也是刚好和那龙宛国金侯爷有些交情，才偷偷匀了两匹出来，买回来后才发现，此马娇贵的很，普通草料是宁死不吃，非得用龙宛国荒山薏草来喂养，光是运草料我们家就已是不堪重负，公子若喜欢我可以低价出让，这马我实在是养不起了。”

    玲珑、望雨从未见过世子殿下向人低头，哭穷更是天方夜谭的事，虽说西商国域只能算天下第二，但谁不知道，财富却占了天下半壁。更可笑的是，哭穷的对象还是天下国域最小，财富最少的一国。此刻，听到世子殿下说什么“不堪重负”“实在养不起”这样的话，她们简直要被这天大的笑话给憋死了，望雨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玲珑还算定力高，只是眉眼带笑，嘴唇紧闭。

    “不好，不好，君子不夺人所爱。”大夜太子赶紧摆摆手，拒绝了。

    世子殿下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故意继续哭穷道：“真的养不起，要不，一折给你。”

    若行家听到龙宛黑神一折出让，那还不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就算是为这马死几条人命，也是可以理解的寻常事。当年，龙宛国被西商大军压境，说白了不就是因为马吗？同样还是因为龙宛人能养马，才得以不被灭国，保留这封地不足百里，人口不过十万的藩属小国苟延残喘至今，这便是如今的龙宛金侯爷，好歹算是保留了他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还有那一份看似不怎么尊贵的尊贵，说到底他现在也就是西商的一个弼马温，一个天下最大的弼马温罢了。

    可这大夜太子不是凡人，他依旧不为所动，连连摆手，普通人听到一折就算不是真心想买，至少也得问问这一折得花多少银两吧，万一自己买得起呢！可这大夜太子连问都不问，只是摆手。

    其实，世子殿下的故意为之，只是想听大夜太子一句话。

    “一折都不要？兄台，这可是天下闻名的龙宛黑神啊！”世子殿下继续激他。

    “一折我也买不起。”大夜太子面带微笑的说道，笑容中已带有三分窘态。

    世子殿下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可是面子上还得继续表演哭穷的戏码，一拍桌子，大叹一声道：“哎，自己的苦果，还得自己尝啊！”然后站起身，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玲珑早已算好了茶钱，放下一粒碎银只多不少，就跟了上去。

    望雨在世子殿下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就买不起呢？万一他说要买呢？你还真把黑星，黑月给卖了不成？那可是我们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你的心真这么黑，下得去手？”

    “谁出门会带百金以上的钱财呢？”玲珑从后跟上来说道。

    “什么意思？他堂堂……”望雨把后面“大夜太子”给咽了回去，她知道大夜太子是一名武痴，在大夜国三十岁以下的武者里，大夜太子据说是无敌的存在，这样的一等高手百步之内有一只蚊子飞过他都听得到，即使传言有误，打个对折，五十步总归是有的。而她们的距离最多只有三十步，说话的声音还不小。

    玲珑也吓了一跳，生怕望雨说漏嘴，倒不是惹不起，而是没必要。她继续给望雨解释道：“他当然有，只是不会带在身上，再则，银票在这个三不管的地方可不管用。其实，我们申公子真正想听的就是一句话而已。”

    “我猜最多五百两。”世子殿下笑着说道，眼睛盯着凉茶铺方向，他就是故意说给大夜太子听的，可是对方只是云淡风轻的喝着茶，好像根本没听到。

    说话间，望雨已把马凳端了下来，可还是有些不明白，又问道：“这百金，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世子殿下对望雨的无知问题不予理会，直接钻进了车内，玲珑则继续坐在望雨身边，说道：“二十年前，东株国东觉王花了一万金向龙宛国购得十二匹龙宛黑神，算算大致八百三十金一匹，价格在那个时候就大致定下来了，可这都过了二十年，再则，如今的龙宛黑神出产的数量远不及二十年前，所以怎么算也得一千金吧，所以这一折也就有百金，想必他也知道。”说到最后一句，玲珑不自觉的向凉茶铺望了一望，一望吓了一跳，大夜太子也正看着她们，似乎已经听见了她们的谈话，见玲珑看过来，大夜太子举起茶碗像是在跟她敬酒亦或致敬她的博学。

    她们一直未动，想要看看大夜太子到底是回国还是北上南冥。

    过了半刻，玲珑撩起幕帘向世子殿下禀告道：“他们北上了。”

    “果然是北上，看样子这大夜太子还真是个武痴，谍报说他要游历江湖，不入天人境不回国，不接皇位。”

    说完，世子殿下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闭目养神。突然，马车一侧靠近山林边，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身法极其轻盈，落地更是无声，显然此人轻功了得，一袭黑袍罩身，脸面上还挂着一个黑面獠牙的鬼面具。

    “鬼师父。”世子殿下睁开了眼睛，叫了一声，但身形未动。

    “要我杀了他……或他们吗？”鬼师父问道。

    世子殿下知道，鬼师父指的他们是大夜太子，还有那个年轻人。

    “他们的武功如何？”世子殿下问道。

    “杀他们易如反掌。”鬼师父回道，只是会错了世子殿下的意思。

    世子殿下加重了语气，问道：“我问的是武功如何？”

    鬼师父终于明白过来，回道：“两个都在破心境。”

    “与鬼师父差了两境之功。”

    “是的。”

    “那先留着吧！”

    “留着恐成西商日后祸患。”

    “怎么讲？”

    “我看此二人天资卓绝，不出两年必入神境，到时候想杀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鬼师父忧虑的说道。

    世子殿下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去，平静道：“两年，看样子我得好好练练武了。”

    “世子殿下……”

    鬼师父刚要劝劝世子殿下，一句话还未讲完就被世子殿下制止了。“鬼师父，不必多说，就给他们两年，是福是祸我都认了。”

    “望雨，启程，我们也北上！”

    话音一落，鬼师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是他们知道，鬼师父一直都在他们身边守护着，这是他的使命，也是职责。

    随着望雨的一声“黑星，黑月”的呼叫，两匹龙宛黑神立刻进入状态，没有了刚才的松散劲，马首扬了扬，好像真听懂了似得，缰绳一拉，望雨说了句“走”而不是“驾”，两匹黑马就真的抬起了前蹄慢慢的向前行进，颇有几分灵性。

    玲珑撩起幕帘关切的询问道：“殿下不是不喜欢练武吗？”

    此刻，世子殿下正拨起窗帘，眼神深深的看着窗外的凉茶铺子，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我若不练武，这个天下，会有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