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掩世
繁体版

第一章 泯酒

    西方金簇帝国东南方的小镇,候秋阁的门口,一行人叹气的回来,他们在门口的踏步声慢慢变大,伴随着雨声,主人李余秋把目光移到他们身上,一个人有些扫兴的对他旁边的人说:“这雨真怪,明明刚刚雨稍微小了一点,便赶忙结账走人。现在这是闹哪出啊,我媳妇现在还没看到我回家,估计又是一场发落,哎!”李余秋把目光稍微移了一点,偷偷看着那个面露难色的男人,那几个人朝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好歹停止了那无聊对话,一个人走过来对老板说:“老板,再开一桌,菜和之前的一样,记得快点上菜啊!”“是是,客官里面请,位置刚刚已经清理好了。”李余秋奉承的说,“再问一下,还有没有伞,我这兄弟特别怕老婆,要是有的话,价格好谈”那个过来订位置的人说,“没有,真的没有,要是你们早些来的话,还能让他与别人共打一把伞,但是那个人比你们早些走了。”老板无奈的说,那个人有些失望的走去那个位置,老板其实也无奈,本来店里总会空出几把伞,但这雨下的突兀,没有一点征兆,甚至连闪电都没打,下了雨后,甚至没有风刮,但这个雨有些特别,刚刚开始的时候,雨是稍微大的,然后慢慢变小,前面那些借伞走的人,大多数是那个时候走的,但是雨最小的时候突然变大,比刚开始的时候还大。

    老板收了收心思,把那些人的菜单拿给了下手后,叮嘱他们要做快点但也要做好,到时候客人投诉,没他们好果子吃,下手忐忑的下去了,李余秋又开始盘算:“那些伞没借出去的话,不知道能赚多少,哎,要不是家里的规矩不能坏。”他把目光扫视了这片属于他的领地,又坐下去低着头,假意注视眼前的账本,实则把眼光撇向他的西北方,离大门最远的地方,那里坐着一个男人,身上有些简朴,面前摆着一些酒食,他低着头,,腰上系着一个葫芦,手放在桌上,手里举着一杯酒,但是他一直没喝,仿佛他从那一面水镜中注视着另一个他,由于看不到他的表情,老板只能回忆:这个男人在雨前走进这家酒阁,他进来的时候,我在算账本,他戴着一顶雨笠,很奇怪,他语气淡淡的,透露一股冷感,他说:“我想要最西北的那处位置,有人来的话,能请开的话就请开,上一壶好酒,上完菜后就让那里安静一会,可以吗?”老板笑着点点头,自己看向西北那处地方,没人,便把他带了过去,然后老板把酒放到他的桌上,为他倒满一杯,然后李余秋自觉的回去了。然后看着他坐在那里,举起那杯酒,一口喝尽,然后又倒上一杯,但是这杯他也和现在一样,望着那杯酒,但是雨就是那时候下的,他看了一刻钟后才慢慢喝下去。雨就是那时候变小的,但又很快的斟满一杯,外面的雨也猛的变大,老板意识到这人的背景肯定不同,头上冒出些许冷汗,以前也有这般修士,但他们都很张扬,有次直接在大厅里用剑舞出一条水龙,但却是舞出一条有翅膀的生物,老板笑着脸向那位小修士庆贺,夸着夸着,便偷偷的问这生物是何物,小修士露出一股莫名的笑容,说:“这是大陆鼎鼎有名的龙啊!你看不到那充满美的身躯吗?”“是是,小人见识浅薄,竟看不出这伟大的生物。”老板笑着脸应承,反正这样又没有什么损害,还可以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下,让这小少爷多消费了一会,但老板记得,据说是祖辈那时候说的,龙不需要翅膀!最高贵的龙,不用翅膀,便能遨游云霄。

    一阵敲桌的声音传来,很近,老板感觉很奇异,他抬头,一个老人从桌上抬起手,他另外一只手上提着两条鱼,头上也带着斗笠,身上披着雨蓑,雨蓑末端在滴水,老人头上有一些斑白,但面容有些许年轻时留下的锋芒,李余秋看着他的眼睛,眯着眼,显出很和蔼的样子,“老板,能麻烦你的厨子做一条鱼吗,我能把另外一条送你。”老人笑着脸说,“行啊,朋友,你这鱼新鲜吗?”老板问,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我刚从城东那条河回来,你看,我的鱼竿还在你门口那,你说新不新鲜?”老人大笑着说,其实,老板早看到了,但是想套近乎,便想了这招,他经常和城里老人交谈,因为他家的店子年代远,而且口碑好,他父亲结交了很多城里的朋友,尤其是之前的灾祸,以往的偏僻之地,也开始大量涌入外人,导致生意火爆,但也有人眼馋,把一些大城市的店铺转移过来,这蛋糕也越来越不够分,新客人都喜欢原来的店家,偶尔才会把目光移一下,一般是老客人,而且多数已经老了。

    眼下,他和这个老人有些交谈甚欢,但能意识到:感觉是老人故意的。

    “您坐哪?等下鱼做好后我给您送去。”李余秋说,并叫人出来。

    “就放你们西北最里面的桌子上,不要忘了上酒。另外,我这人半旬后有个喜欢安静的习惯,能满足的吧?”老人笑着说,然后把两条鱼给了那个小下手,叮嘱道:“这条鱼给我烧了。”他指着一条稍微小一点的,小下手拿着鱼,点点头,往厨房跑去。

    “那个,提醒你一下,那个位置的人,脾气不太好,若是他不肯的话,我再另外给您找一处。”李余秋小声说。

    老人谢过老板后,一人走到那个男人前面坐下,那个人没什么反应,依旧看着自己的酒,仿佛已经沉醉其中。“老大,客人要的菜好了。”一个下手走到李余秋旁边说,“嗯,放好,我等下端过去。”老板说。候秋阁有个规定,历代主人遵守,那便是每一份客人的饭菜,都由老板亲自端上桌。

    “哦,老师,你来了,什么事?”男人被老人将手支在桌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把酒抿了一下,手便放在桌上。老人直视他说:“你最近如何?“

    “我?这不正是我最期盼的生活吗?”男人笑着说,手中又举起酒杯,把剩下的喝下,然后把酒杯放到桌上,也把雨笠放到桌上,看着老人,自嘲的说:“老师,我这副样子,还是这习惯,才导致今天惹祸上门的?”

    “天骄,你逃出学院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没必要想那么多。”老人慢慢的说。

    楚天骄端起酒杯,小抿一口。“也对,已十六年了,老师也这般苍老了,何必来找我呢,天下哪不是您种的树?好了,说说,找我这棵朽树的原因。”他说的很自然,因为他和这个老人也有些交集,至少他是被求着收入学院的。

    “血兽之灾的头领出现了,是一个人。”老人面色暗淡的说。“所以呢?”楚天骄问,他把酒杯放到一边,准备听取为这个人定制的死亡计划,毕竟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各种的死法似乎都不能令众人平息怒火。

    “我们在里面的暗线透露出这个男人的弱点,也是一个绝杀。但是必须要两批人,一批负责对抗,另一批负责暗杀”老人又表现出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向来对他的计划很自信。“所以,您想我去当面杀了他?”楚天骄又端起酒杯,冷冷的说。

    “不,我需要你在关键的时候出手就行。”老人说,“可是,我厌倦这样子,老师,我已经差不多不为人知了。老师,你不知道吗?我说过,我要抛去我的过往,可你现在却让我捡起他,我做不到。”楚天骄把杯子抓在手心,片刻,一些碎片落下,砸在桌上,但附近的人依旧畅饮,未曾注意过。在他们眼中,就是两个人共同在一个桌子上,各干各事。李余秋端着鱼走向他们,他走到旁边,附近的人依旧扩声畅谈,但他步子却开始迈不开,仿佛前面是一个风口,但无风流动。

    这时,那个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而他仿佛找到了开门的钥匙,他的面前不再有那种阻力,但他的腿却开始不自觉颤抖,那眼神仿佛被老虎看了一眼,老人突然挡在他身前,从他手上接过盘子,笑着说:“好了,年轻人,回去吧,谢谢你的厨子,但可惜,他还不够火候,这鱼也算是你这店子的上品了。”老板如脚底生风一般,迅速的离开了。

    “尝尝吧,手艺肯定没我好,但这鱼也不赖。”老人把鱼端上桌,“老师的手艺,我现在也忆不起什么特别,和这盘鱼相比,又有什么区别?”楚天骄看着老人说,“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酒吗?”

    老人夹着鱼肉,不做回答。“在我看来,回忆更像是一壶酒,难堪的记忆令味道变的苦涩,愤怒的记忆让味道变的辛辣,而美好的记忆让酒甜如蜜蜡。我把我的酒喝完了,我躲之不及它的重来,可你却在这时又拿出一壶你的珍藏,让我又开始面对我十六年前的战壕。”男人说着说着,声音从愤恨逐渐到透出无力,“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我可以完成这事,但希望再没有下次。”

    “这么想走出去啊?话说回来,你儿子也快十五了吧?”老人说,眼睛看着对方,但对方把头撇向一边,不是很想回答,“这应该是我处理的最后一件事,到时候我就撂担子走人,估计也没人会记起你了。但墙上的悬赏反正一直挂着,这没办法。”老人无奈的笑了。

    “你要是没事可做的话,就替我关心一下他吧,我离开他也有八年了,如果你实在没啥说的话,就告诉他:‘他父亲死了’,我欠他这么多。”楚天骄的语气软了下来,头也耷拉下来,“我终要为我的向往买单。”

    外面的雨突然倾盆而下,如同被打翻的碗,里面的水溅到人间,男人起身走了,顺便带走了那壶酒,他迈出店门的时候,抬头痛饮一口,装醉着走出了店子,老板不敢向前,也不敢看向他,因为附近的大雨吓的他措手不及,他吓的低下头,他恍惚中看着他的影子走了出去,不敢上去要饭钱,忐忑地把目光看向那个老人,他正在吃鱼,面前摆着一个空杯子,似乎注意到这别样的目光,老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仪容,把雨笠拿在手上,走到他的面前,用另一只手把一块天晶放到桌上,“不用找了,另外你应该也知道吧。”老人把帽子盖到头上,“是是是,客人的一切,我们都有保障!”李余秋赶忙回应道。

    然后,老人在门口拿起他的鱼竿,冒着大雨走了,背后是灯火通明的饭楼,还有老板的注视。但是李余秋发现他的背影开始时隐时现,明明走的不紧不慢,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人,“人不可貌相唉。”老板叹息一声,想到自己好歹也是造海境的灵海境,却未曾能报家国之恩,壮志尽被生活当做养料吸收,深感无奈。他走到门边,望着外面的大雨,一抹光芒透过压抑的天空,照在脚边,欣喜顿时浮现脸上,走到店里,想朝店里大喊:“雨快停了!”,但又想照顾自己的生意,毕竟难得这么多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犹犹豫豫之时已经有人走出来,而下手一脸怒相的走过来说:“老板,西北的那张桌子旁的人打碎了我们的杯子,那个人呢?“。

    听他这么一说,李余秋又想起了那人的身影,声音有些发虚地说:“算了,别人钱都给多了,你这样子搞,一个杯子才几个钱,下次多买几个就是了。”

    “但是,他们竟然可以无声无息地打碎杯子,我想去拜师。”下手说完,李余秋立马用手指叩打他的头,然后看了看旁边后,把他的头拉过来说:“这事就像以前一样,不要再提了。”边说边拿出几个星银石,打发了他。

    之后,晚上关店的时候,李余秋还特意再跟他说了一遍。

    而楚天骄,在出门之后,前往雨下的集市,路上把酒壶扔到草丛,又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快到集市的时候,雨像孩子止住了啼哭,走到人群中,随着人流缓缓移动,他像是一块巨石落在河流中,开辟新的路出来,但身后依旧只有影子,影子的后面才有人动,他好像闻到一股酒味,舌头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叼在嘴边的草被风吹走,他循着味道找到一家卖酒的铺子,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去,里面没有人关注他,他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一瓶酒,也没有人指责他,因为人们都一动不动的,他在拿酒的地方放了一块肉,然后便举着酒抬着头走了。走远后,小街又恢复往常,只是风中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