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养条红龙当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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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非常嫌疑犯

    这是一间空置的病房,房间昏暗,微弱的阳光从两幅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回来以后就没睡过吗?”昂热对阴影中的人问道。

    布鲁斯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他还穿着黑色的战斗服,双眼通红,皮肤暗沉,面颊上残留的泪痕就像干涸的小溪,浑然没有执行任务前光彩照人的模样。

    他抬头呆滞地看向昂热,“是的,校长。”

    昂热走到窗前,两只手各拉一幅窗帘,‘唰’的一声,老人的动作就像拳击手一样简短有力,下午的阳光鱼贯而入,照亮了阴影中的布鲁斯。

    布鲁斯下意识的用手挡住眼,指缝中,昂热宽阔的后背在刺目的阳光里模糊不清,就像不可直视之神。如果从过往两个种族延续了无数年的战争来看,昂热确实可称作人类的守护神。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无数龙族殒命在他的折刀之下,旧时代的传奇走到如今依然守护着人类,他是现役最强的屠龙者,也是人类最稳固的防线。

    “今天晚上喝点威士忌吧,有助睡眠,你可以去我的包房里拿。冰箱里有一瓶山崎30年陈酿,嘿,那是我的学生最近寄给我的,阿贺每年都会送我一些东西。日本人真的挺有意思,你不理他,他总想搞点小动作,你打痛他了吧,他不想着反击反而还鞠躬,不过我这个学生和其他日本人不太一样...跑题了,如果你不喜欢日本货,也可以去酒柜里自己挑选。不过千万记住,别动最顶层的一排,那是麦卡伦莱俪系列55周年珍藏款,全球只有400多瓶...”

    “校长!”那是情绪压抑到极点的哀嚎,如同雏鹰被自己母亲推下山崖濒临绝望的呼喊。

    昂热转身,布鲁斯双眼瞪的大大的,血丝就像蛛网一样布满他的眼球,两行热泪顺着脸旁流到下颌,缓缓滴在地板上。他双手紧握,指甲深陷在肉里,“死的本该是我!”

    昂热好像对布鲁斯的崩溃早有预料。

    “很痛苦吧,这痛苦其实是你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和刚才不同,昂热说这段话时不带一丝温度,就像法官在宣布犯人执行枪决,冰冷而决绝。“布鲁斯,夏叶被龙爪撕裂的一幕将会伴随你以后的人生,每次你入睡前闭上双眼,每次你将醒未醒时到来的梦魇,它都会再次出现,你恐怕得把这段记忆带进坟墓。”

    “面对自己无能的悔恨和对龙族杀死你心爱之人的愤怒,你有两种选择。”昂热走到布鲁斯身前,伸出两根手指,“你可以把它们抑制起来,在角落里偷偷舔舐伤口,逃避现实,欺骗自己。直到再次失去珍视之人,那时你就会想起今天,形成一个麻木自己、变成废物的轮回。”昂热说,“或者,你把这愤怒和悔恨积攒起来,让它像蓄水池里的水一样不断变多变深,让它像藤条一样每天鞭笞自己的伤口,把这种情绪化作变强的欲望,直到你可以手刃那条红龙,手刃自己的仇人,手刃那些有可能但还没发生的遗憾。”

    “我该怎么做,校长?”布鲁斯的声音有些哽咽。

    “日本,是一个贫瘠的小国,他们钢铁的产量很少,所以每一柄刀都很珍贵,需要反复锤炼和打磨。记得刚才说送我威士忌的学生吗,他叫犬山贺,言灵也是‘刹那’。这些年...他应该像锻刀匠一样在反复磨砺自己,也许他可以给你一些指导。”昂热摸了摸布鲁斯的头发,“如果我没猜错,你呆在这里是为了雪原遇到的那个少年吧。三十分钟以前他清醒了,现在我要去见他,我和你一样,有些问题也许他可以帮我们解惑。”

    布鲁斯刚要开口,昂热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无论这个少年说什么,你都不能说话,更不能有什么动作,你要克制好情绪,保持镇定,一切交给我。”

    “好。”布鲁斯说完就要起身,但他的肩膀被昂热按住了,老人的手仿佛一座山压在他身上。

    “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一遍,你会克制情绪,保持镇定。”

    安静无声的病房里,老人的手搭在年轻人身上,他们都有着白色的头发,只是老人的头发是花白的,青年的头发带泛着亮金色。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仿佛印证着某种传承。

    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迎着昂热坚定温和的目光,慢慢说道,“我会克制情绪,保持镇定。”

    ......

    ......

    “997,998,999,1000。”

    一个少年正在病床上做仰卧起坐,胸口一片湿迹,他的鬓角汗出如浆,顺着脸颊流下,就像初春消融的冰雪沿着锋俊的崖畔滑落。

    昂热推开门,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清秀俊美,甚至脸庞还有些稚嫩的少年身体里其实藏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少年的自律让他有片刻的错愕。

    但其实不是自律。

    大学时期,沈醉曾以为日子是过不完的,无论怎样的疲惫睡一觉都会一扫而空,太阳升起时,身体和精神都会迎来崭新的一天。后来经过长达十年的熬夜加班,这种幻觉随着身体的病痛和亲人的离去逐渐被撕的支离破碎,那些出人头地和努力奋斗的鸡汤就像包着糖衣的毒药,在麻木重复的一天天中,给慢性自杀的沈醉一点点虚无的慰藉。

    有些人二十岁就死了,等到八十岁才埋,这句话说的就是沈醉,他活成了自己的影子,也活成了资本家最趁手的工具。

    只是工具总会老化磨损,最后被人遗弃。曾经拥有却不知珍惜,没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加令人欣喜。这副身体远胜从前,沈醉迫不及待的要尝试挑战他的极限,就像一个男孩得到最新款的游戏机急着试玩。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昂热微笑道。

    沈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腹部看向门口,一位穿着‘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一看就很贵’西装的老人和脸上写着‘别来惹我,我心情很不好’的青年。

    沈醉并不认识青年,但他一眼认出了老人,这个老人在他昏迷之前‘闪现’在他身前。

    之所以能认出来,不是因为老人花白的头发或高挺的鼻梁,虽然这张‘英俊’的脸极具辨识度,但最关键的是他银灰色的眼眸。那是一双看了一次就不会忘掉的眼睛,里面仿佛藏着披靡天下的剑和杀人无数的刀,不过此刻昂热的眼神如同高山上的流水,宁静到了极点。

    “你好,”虽然老人看起来很和蔼,但沈醉还没忘记那把滴血的折刀,他尬笑回道,“很感谢你把我送进医院,在莫斯科能遇到这么多会说中文的人挺难得的,包括刚刚的护士也是。”

    这是沈醉对老人身份的一种试探,他认定老人是一个身具‘特异功能’的人,如果能从老人身上得到更多信息,也许能弄清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不过昂热看起来倒也没有遮掩的打算,他走到沈醉床边,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布鲁斯像保镖一样沉默的站在昂热身后,低垂眼帘。

    “请允许我做一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希尔伯特·让·昂热,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昂热笑道,“至于你刚刚提到的护士小姐,她是我们学院的一员。我们学院用中文教学,因为我们认为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

    一道闪电在沈醉的大脑里划过,疑惑仿佛乌云一样被拨开。

    原来如此,我说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龙!

    真TM帅啊,用明妃的话说,昂热果然是个极品老头。

    在得知老人身份的瞬间,沈醉认为当务之急是...拜码头!

    他单手撑住床沿,准备飞身下床,来个轰轰烈烈的双膝跪地,来个规规矩矩的头顶奉茶,用糖尿病四个加号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套瓷,主题就是:‘昂热爷爷您好,小生沈醉,若有限的生命里只能满足一个愿望,能否允许我拜师学艺,忝列门墙。惟愿紧紧抱住您粗壮健硕的大腿,若不嫌弃,还请怜惜小可。’

    沈醉现在心潮澎湃,好像前世搔首弄姿的女主播苦等半年,终于逮到了一掷千金的榜一大哥!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感谢生命里所有的相遇!

    他刚撑起身,对身体下达的指令还在神经里发呆,下一刻,树林里那个跪在自己身边,羔羊一样的少女浮现在眼前。就像疾如风雷的骏马在奔驰途中忽然发现前方是万丈深渊,身后缰绳勒住脖颈,急刹之下高举双蹄。沈醉刚刚抬起的屁股僵在半空。

    雪原,红龙,少女,滴血的折刀,身在莫斯科私人医院的自己,包括一直没留意到站在昂热身后,仿佛肩负了血海深仇的青年。沈醉知道自己身在《龙族》,但其他的事情就像杂乱的线头,沈醉有些理不清。

    理不清自然不敢做决定,漫长的职场生涯教会他面对大人物,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但是又不能不说,因为这样会让大人物觉得你是个废物,他把刚刚离开床边的屁股挪了挪,又撂回到床上,勉力笑道,“抱歉,刚才仰卧起坐做多了...为什么您或者卡塞尔学院认为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地方呢?”

    脑海里的诸多想法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摆出以前在互联网大厂电梯间,偶遇最大BOSS才露出的谦逊笑容,把震惊、喜悦、迟疑、犹豫等情绪,掩饰成校长对中国未来评价过高而产生的错愕、荣幸、怀疑、不解,顾左右而言他。

    “中国在十八世纪以前一直是白银储备量最高的国家,巨大的贸易顺差引发了欧洲的白银战争,这种局面直到西方各国入侵中国才被打破。就像二战后的美国,黄金储备量超过世界总额的百分之六十,所以美元体系能控制世界的结算。中国是个很有意思的国家,四大文明古国,中国是唯一将文明延续下来的...”昂热就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从历史、文化、经济、制度等各个方面都对中国有很深刻的认识,“...中国的崛起是肉眼可见的,我们很看好中国的未来,所以卡塞尔学院一直选择用中文教学。”

    昂热本身就是一段活着的历史,他的博学多闻完全打破了沈醉从教科书里形成的认知。

    沈醉不得不承认,听昂热说话真的是一种享受,语气和音色让人感到很舒服,就像午后坐在花园里和老朋友在闲聊,让沈醉忘记了身份和地位,紧绷的身体自然而然放松下来。

    “我谈了这么多,说说你吧,那个少女有伤到你吗?”

    “啊,没有。”沈醉脱口而出。

    很突兀的转折,但确实打了沈醉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给沈醉时间思考,他一定会回答没见过什么劳什子少女,因为他不清楚昂热那把滴血的折刀是为了保护还是追杀!该死,正常人不应该先问他见没见过少女吗,很显然昂热在沈醉放松下来之后突然提出的问题带有陷阱。

    在沈醉回答‘没有’的时候,昂热身后的布鲁斯豁然抬头,他灰色的眼睛盯住沈醉的脸,目光仿佛死神的镰刀抵住脖颈。

    “所以,你一定见到了天上那条红龙对吗?”没有给沈醉思考时间,昂热继续追问。

    “是的...”沈醉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些许嘶哑,他咽了一下口水,布鲁斯的眼神让他觉得脖子上有凉风掠过。

    感受到沈醉的紧张,昂热转头看向身后,“布鲁斯。”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老人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布鲁斯低下头。

    昂热回身对沈醉继续道,“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犯糊涂,实在抱歉,聊了这么久,我都忘记问你的名字。”

    “我叫沈醉。”

    布鲁斯移开的目光减轻了沈醉的压力,他的大脑开始重新思考。

    昂热绝不是忘记问自己的名字,他的每个问题甚至每句话都是有深意的。沈醉的优势在于,他知道面前这个老人有多可怕,把他当成一个糊涂的老人如同把尼德霍格当成一个孱弱的婴儿。

    那个青年应该是卡塞尔学院的人,他的目光毫无疑问是带有敌意的,为什么?以我对昂热的了解,他一定会保护我,除非...我是一条龙?

    “你是中国人?”

    “是的。”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就十六七岁吧。为什么你会去佩韦克,这个俄罗斯几乎最北边的城市?”

    总不能说我是穿越过来的吧...昂热凭借敏锐的直觉几乎要窥探到沈醉最大的秘密。

    他有节奏的提问让沈醉几乎不能招架,面对那双深邃的眼睛...撒谎是行不通的。毫无疑问昂热是个谈判高手,他并不咄咄逼人,但每个提问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切中问题的关键。

    底裤都要被看穿了啊...沈醉心下暗叹。

    如果是十七岁的自己,面对此刻昂热温煦如春风的笑容一定会把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全盘托出。但回过神的沈醉再看昂热的笑容却感到有些恐怖,那明明慈祥和善的眼神如阴霾一样笼罩住自己。

    可是,毕竟不是十七岁。

    沈醉自知难以和昂热斡旋,他决定实话实说。隐瞒的关键在于实话实说,而真话一定要九真一假,甚至不说这一假。

    “我正在自己的房间玩游戏...在中国,玩着玩着就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木屋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就像您看到的,我正穿着短袖,跑出去就看到天上那条龙正在喷火。”

    “你刚才说,见过那个少女?”昂热问。

    “是的,那条龙吐火,无数燃烧的大石头从天上砸下来。我想着这地方太危险了,还是赶紧跑吧,跑累了靠在树边休息,那个少女就从红龙吐火的方向走过来。”沈醉说。

    “那她去哪儿了呢?”昂热又问。

    “那个少女肚子覆着鳞片,没穿衣服。她跑到我身前,默默不说话,忽然她警惕的回头看,然后在阳光下,像泡沫一样消散了。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当她看我的时候我感觉...就是压力好大,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最后见到您,我就昏迷了。”沈醉回答到。

    昂热沉默,然后望向沈醉的眼睛。

    沈醉面容紧绷,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刚运动完,身上的热汗还没有消散随即又被冷汗覆盖,肩膀酸痛,仿佛压了千斤重担。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回答漏洞百出,但他确实每句话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