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除恶手段
茶摊不必出的太早,正热时候才恰当。
宋无双先在客栈里,给孩子们上了一会。学业讲的就是温故知新,逆水行舟,不能一日耽搁。
火辣辣的太阳再出来的时候,茶摊开始开张了。
早就等待喝茶解渴的百姓,立刻围拢过来,在购买茶水的时候,也在轰传一个消息,一个天大的,让所有的百姓都眉飞色舞的消息:牛二和他的两个得力手下,在今早天刚亮,准备上街收保护费的时候,死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牛二和他的帮凶死了的消息,在茶摊上盛传,更在霍邱的大街小巷里轰传。
每一个相互见面的百姓,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都会欣慰的微笑拱手:“大喜大喜。”
“同喜同喜。”然后心照不宣,脚步轻快的离去。
李都尉带着一群衙役和仵作,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按说,至打靖康之难之后,尤其是孝宗时候,在这边境军州总是主动找茬金国,真是日日打仗,天天死人。死几个人算什么,算草芥,埋了不就完了吗。
但牛二不同。
因为牛二是霍邱名人,是霍邱最大的泼皮。
虽然南宋冗官积弊不减,但官不做吏事,县衙里就四个官府正式编制,知县,县丞,主簿,都尉。
而那些杂事还得有人做,就比如税收就是一个繁杂让人头疼的事。
深了不是,会让百姓抱怨官府刻薄盘剥百姓。官家爱惜羽毛,需要体面。
浅了不是,官府那么多的人要养活,这笔经费不小,得从百姓身上出。
这事,就只能放任泼皮来替官府做。
于是,牛二收取的保护费,就等于是替官府对小摊小贩收税,牛二和官府是对半分的。
来到现场,仵作检查,身上无伤,咽喉无毒,但肚子里却有毒。
最终仵作以他多年的经验总结,这是吃了相克之物,死于食物中毒。
围观的百姓就一起拍手,兴奋的欢呼报应。
但李都尉却在心中冷笑,一个牛二死了,就天下无贼了吗?介于需要,官府会再培养出一个牛二马二什么二的。
不过这个牛二死了也好,最近他有点不听话了,昨日晚间请他吃酒给他双方说和,结果宋无双只顾着诲人不倦的酸,是不对,但牛二也应该给自己一分薄面,怎么说走就走呢?让自己很下不来台。
宋无双是读书的种子,还有东华门唱名的大志向。
既然有这样的宏图大志,虽然有些痴心妄想,但看他言谈举止,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弄出个贡生举人还是可能的吧。
自己没说和成,反倒可能得罪未来的贵人,因此,牛二该死。
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对着仵作道:“就按你说的,定个吃了相克的食物,自然死亡就算了,让他们都家属收敛吧。”
衙役们当然落个轻松,也就纷纷点头。
李都尉就准备骑马走人,衙门里的事多着呢。
结果他刚要上马,却猛的感觉,似乎有一道目光看向了自己。
豁然转头,竟然和这道目光撞上了。
这是一道平和还带着笑意的目光,这道目光的主人,竟然是宋无双。
宋无双手中提着一包茶叶,似乎是要到什么地方送货。就站在人群里,带着平和的笑看向自己,见自己看过去,还冲自己微笑点头。
李都尉就感觉自己的心头一跳,眼皮也跳了起来。
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最喜欢做完一件事,最终要回味和欣赏自己的成果。
而越是自负的人,这种感觉越强烈。
而将这种心态用在作案上,第一是做的无限趋近完美,他就按耐不住欣赏自己杰作的心理,然后看着一群衙役,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如果这时候自己与他搭话,他绝对会给自己指点一下案子的走向。
而这次牛二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呢?
第一,昨天他眼中的戾气,那就是心生杀意的流露。虽然转眼即逝,但还是被自己扑捉到了。
还有,遇到这种市井泼皮,他一个乡下来的,不应该赶紧收摊走人避祸,难道牛二还真追他老家去不成。牛二没有那么傻的送人头去人家根基之地。
结果他不但没有躲避,而且还直接留住了一晚,拉上自己和赵员外,就是要和牛二说和。
一个临时摆茶摊的,有这个必要吗?
而同时,他说是说和,但席间却没有拿出赔偿的医药费,而是大谈特谈诲人不倦。
和一群文人墨客谈论经义,那是一场雅事,但你和牛二这种粗皮谈圣人言语,不但不是对牛弹琴,简直就是故意激怒。
心中再一突。
他为什么要激怒牛二,而刻意的破坏了他想要谈和的会议呢?
不对,事情反常就为妖。
李都尉看着他,轻轻的歪着脑袋。这是人在琢磨一件事情时候的下意识常态。
宋无双依旧和煦的微笑着,但他的心中却是懊悔不已。
自己将这个案子做的天衣无缝,还有两个证人证明自己清白。
不说赵四海,就一个你这个都尉,就能将自己彻底的摘清。难道天下还有拉着公安局长,给自己作证更好的人选吗?
最终归结,自己得意忘形了,自己忽略了老办案人的,一种后天培养出来的直觉。
“这真是好奇害死猫啊,以后再杀人,完事之后,说什么也不再到现场了。”
双方含笑对视了一眼,双方心头都是电转如飞,然后互相点头致意之后,李都尉上马,施施然而去。
宋无双也不再观看,拿着道具茶叶施施然回到茶摊,继续津津有味的听百姓们,热烈的讨论牛二和他的兄弟各种版本的死法,那真的越传越传奇。
而李都尉骑着马,不知不觉往前走,这时候,跟在后面的帮闲衙役提醒:“头,我们不回衙门交差吗?”
勒住战马,抬头时候,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高升客栈,这是昨夜宋无双住的地方。
“我怎么走到了这里?”
疑惑又恍惚了一下,还是下了马,直接走进了大堂。
是了,是心结难平。
店伙一见赶紧跑出来,殷勤接待:“李官人大驾光临,您老先坐,我这就给您找东家去。”
李都尉摇摇手:“不必了,我就是来这里问点事。”
“请官人说,小的知无不言。”
“行啊,还会拽文啦。”
“不敢,我也是临时抱佛脚现学现卖,是听了昨日住在这里的宋先生,教导他那几十弟子时候,旁听的。宋先生学问好的很,有几位住在小店的书生,听完之后,都啧啧称奇佩服无比,连呼大有收获呢。”
李都尉就将眉头一挑。
历来文者相倾,能够让读书人赞一句,可见这位小宋先生果然才学了得。他当日许下的大话,或许应验呢。
然后看似随口一问:“昨日先生回来是独自一人吗?”
“不是,是赵员外陪着回来的。两人还喝了一会茶。小的有幸,还被赏了两盏。啧啧,真的好喝。”
“然后他出去过吗?”
“他哪有机会出去啊。送走了赵员外,就立刻召集了弟子,就借了我们的大堂给孩子们讲学,所以小的才有幸听了一句半句的。先生讲学好,不像其他腐儒只会摇头晃脑的,而是有趣直白,讲的就连我这大字不识的,竟然听着也不犯困呢。”
店家啰嗦,这是职业习惯。
“以后就没出去过?”
“没有,绝对没有。”然后邪笑:“一整夜,连敲一下他那美婢的窗都没有。学识好,人品更好,真是谦谦君子啊。”
听到这样的答案,李都尉莫名其妙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昨日自己和赵四海和牛二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
自己和赵四海无事,就说明那桌酒席没有问题。
而一夜未出,也就没有了半夜作案的时间。
此子学问高深,人品君子,将来或许有大出息。
而一旦出息了,权柄在手,再如昨日那睚眦必报戾气满眼,那就出现,权柄在手戾气在心,便如手握利器,那将不是朝廷之幸,不是百姓之幸啊。
但这下好了,一切都可以安心了。
再出客栈,心头块垒尽除,再看阳光,也不毒辣如火,这时候回衙门,再喝一杯昨日宋先生送的茶,那真是一声轻松的享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