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雷鸣响彻夜空，黑羽森林将迎来一场难得的大雨。

    夜色弥散着，犹如她内心的那份迷茫般深邃。

    一颗颗的豆大的雨珠接连落下，于地表激起泥泞。方圆百里内，由于没有任何人家的存在，黑暗吞噬了一切，惟有那惊雷滚过之时，光明才得以短暂重现。

    黑羽森林中有那样一条大道。由于森林本身有黑鸦镇守，路况错综复杂，于百年前，与黑鸦达成协议的商人，特意修筑了这条道路以便同行。不过，大概是限于所谓资本的私心，这条道路也仅仅是将树木伐倒运走，空出那样一条不像样的可笑泥路罢了。

    此刻，杨悦瞳便在大道上，兴许是飞累了，她降落在此处，形单影只地一步一步行进。

    突然地，她停在一个水洼前，注视着水面中的自己的，完全失神的倒影；她的头发就如同她的精神状态一般，散落在那，或许是因为自责的缘故，她随手便将那马尾放下——尤记得那是杨凌帮她扎的，也就是说自离开人界后，她再也没有动过自己的发型。

    ——很可笑不是么？心想着要帮助，守护那唯一的爱仆，结果到头来伤害他最深的反而是我自己……

    她继续向前行进，嘴唇翕动着，“哥……哥……”那是她曾经差点忘记的词汇，但这一次她想将它刻进DNA中，留在意识中，即便是沉眠。

    “哎？那，是煌月城的那位女王吗？跟商队其他人的形容好相似啊。”

    “好像是哦，没想到这么小……”

    大道上出现两只小魔，他们原本隶属于商队的成员，却不慎与大部队走散，无奈间他们只能沿着大道前行。然而，此刻失神落魄的女王，反倒吸引了他们二人的兴趣，几乎将商队的事完全忘却，抛之脑后。

    “我说啊，她现在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要不我们就在这解决了她吧？”其中一只类鱼头小魔从腰间的皮质刀鞘中，抽出一把银亮的短刀。短刀浸润在雨水中，随着闪电忽闪，不时闪烁起耀眼的光芒。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说句实在话，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那位类羊头的小魔望向于前方缓速前进的杨悦瞳，不断吞咽分泌不断的唾液，“你知道的，我就好这口。”羊魔的双眼几乎弯成月牙状，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情。

    “哈哈，我懂！到时候，我也尝尝滋味！”鱼魔的那可憎的墨绿色面部，也挂上了猥琐而诡异的笑容。

    即便是后方二位小魔议论许久，杨悦瞳依旧步步向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或许是她确实没有听到小魔的声音，又兴许她完全不想管她口中的那些贱仆。

    发现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行径，二位小魔迅速上前——计划是羊魔先尽力牵制女王，接着鱼魔刺伤禁锢状态的女王，羊魔完全压制后，二人开始品尝其味。

    然而——

    “抓住了！”趁悦瞳还没有发现，羊魔按照计划上去先抓住了她的一只手，随后顺势将她锁在身前，“哟，没想到近看，这女王的身躯……”羊魔舔舐着唇角，唾液分泌得愈发肆意。

    “兄弟你别急，我这就刺……诶？”鱼魔愣在了原地，眼前是他这辈子没见过的疯狂景象。

    “哥哥……你不是……除了哥哥以外……”杨悦瞳依旧自言自语着，声音小道即便时此刻正抱着她的羊魔都难以辩识。

    “这丫头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羊魔皱着眉头，心中暗自吐槽着这年轻丫头死到临头前的莫名其妙，他抬头望向鱼魔，意在催促。

    “你，你的……手？”鱼魔指着羊魔怀抱着女王的双手，浑身颤抖，双眼失神。

    “手……”羊魔低下头，眼前是几乎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景象——他怀抱着杨悦瞳的双手，不知从何时起尽尽数融化，如同金属炼化时一般，化作诡异而无法表述的液体不断淌下。

    “手，我的手！”羊魔惊慌失措，向后退后了数步，最终由于重心不稳，跌落在地。

    泥泞受到冲击，四散而起，落在羊魔如小丑一般丑陋的面容上，亦落在了悦瞳纯白无垢的脸上。

    “死……吧……”

    “诶？”

    仅仅是一瞬间，死月之镰贯穿了羊魔的腹部，至于为什么不是心脏，大概或许是因为女王的怜悯，不，她觉得对羊魔的惩罚而言，一击毙命不足以偿还方才的那次肢体接触。

    溶解，蒸腾——杨悦瞳周身再度飘散起那一层可怖而浓厚的血雾。于是，那羊魔就在这血气之中，缓慢溶解，他虽然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双目中对于恐怖之词的映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且扭曲。

    最终，杨悦瞳面前仅余一摊白红色交汇的浆液。

    “恶，恶魔！”目睹了羊魔化浆全过程的鱼魔，扔掉了短刀，撒腿就跑。

    好兄弟？自以为是罢了，到头来都是假的……

    杨悦瞳嘲弄地望着落荒而逃的鱼魔远去的身影，双眼依旧失神，然而那周身的血气却不见了踪影。

    “啊——”痛苦的嘶吼响彻黑羽森林的夜空。

    血族之裔伴随着血气将懦夫吞噬一尽，连浆水都没有剩下。

    “恶魔么……”杨悦瞳沉默着，神情朦胧。伤害了哥哥的我，是不是连恶魔都不如呢……她再次看向水中的自己，那个倒影，每当想起那个事实时，她总是觉得那张脸是如此可悲，不，更多是可笑。

    “啪！啪！……”半空中响起了某人的掌声，来人正是又没有遵循女王命令的小丑布偶，“这不是做的很好吗，我的女王陛下！”

    小丑落至地面，恭敬地行了一礼，“来吧女王，让我们，回家？”

    虚伪的笑容……杨悦瞳对小丑的厌恶感可谓与日俱增，仅仅是在这个时刻，她察觉到了一些事情——回家？家在哪？她的潜意识中似乎少了些什么。

    “……走吧。”考量许久后，杨悦瞳最终还是决定随着小丑回到煌月城，但她想起了一个人，不是自己的哥哥，而是她连声音都快忘记的傻丫头，那另一个自己。

    一瞬间，一人一偶消失在了森林中。

    雨水冲刷着森林中的一切，所有无力之物将被尽数清洗——浆液淡去，血液铺陈而散，无人再可得知这一夜的黑羽森林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