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们刚好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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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云华站,食堂,最近早饭增加了各种高蛋白食物饮品的供应,同时也增加了包括柠檬水雪梨汤等。从十二月份上旬开始,也就两周,几乎全站感染,一个食堂用餐期间咳嗽声此起彼伏。到了一月初,咳嗽声算是减弱了不少。陈杰一感染的时候许多同事也是挺担心,毕竟他在高原工作了快二十年,而这两天,各位则都看着高小杰,因为他的姐姐,在感染与高强度工作的双重压力下,罹患暴发性心肌炎,现在还在南岭大学重症监护室抢救。

    “小高,你,还是得吃点饭啊。”

    “陈大哥,我知道,但是,我,我真的……”

    “我懂,我懂这种感觉。”

    “这些年,我也知道,她小时候,过得挺不开心,我也想过,当我工作生活再稳定些,我一定要尽力好好补偿她。三天前,其实她已经身体很不舒服,她还给我打电话,说爸妈这些年跟我住,让我多上点心,哪怕回不了家,也记得给父母网购些水果。我总觉得日子还挺长,然后昨天我姐夫就给我打电话,说我姐可能不行了,他哭我也哭。大哥,我真的感觉,我们老高家,就没对得起过她。”

    “镇定点,你知道你要好好对你姐,这就够了。你姐还有你,还有她老公,这个时候你们都要有好的念想,知道么?”

    “大哥,我都懂,就是,就是我真的怕啊。”

    “傻小子,这种时候,谁不怕啊,别自己一个人硬扛,我们都会陪你一起。”

    另一边,谭小莲、陈小瑶和吴茵面对面,这些天,谭小莲也是话很少。吴茵也是才知道,为什么谭小莲好像比证件照上瘦很多。二零二一年年末,谭小莲罹患重症胰腺炎,实实在在的生死线上走一回,最严重的时候一天老公签了三张病危通知书,消化内科与重症医学科全力抢救,整整五个月,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期间有十天,真的是一点意识都没有,第十一天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三位医生,就是重症医学科的高小蕾、张亮与消化内科的王希。高小蕾缓缓弯腰,在她耳边说——小谭,过去的十几天,你真的,很勇敢,我们一起努力,好么。如今她的救命恩人之一也是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靠着包括ECMO与呼吸机等仪器在ICU苦苦支撑,她真的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难受。

    而前文提到的,从急诊转入呼吸内科病房的两位老人,是陈小瑶的父母。直到父母转入呼吸科病房三天后,陈小瑶才知道,这次,是总站的一位副巡视员在无意间知道她的父母住在急诊多日后悄悄给南岭大学一附院的院长以朋友的名义打了一个电话,甚至可以算是央求,他们也很清楚,这种时刻,医疗资源极其紧张,只是,她的哥哥姐姐,都已经倒在了岭海BP一线。十年前,她出现不适去医院检查,结果直接绒癌肺转移,所幸这个癌症,是目前极少数治愈率极高的癌症,哪怕是晚期。四年前,她在产检过程中被某OCG报复,屿霖PSB的调查与特别行动部门展开强力行动救出了她和她的女儿。此时的她还在机场一线,各种原因,她撤不下来,而她老公刘超,也是作为队里最早感染后康复的顶在备勤执勤一线,两个女儿还在感染期,只能由同样刚刚康复没多久的爷爷奶奶照顾。

    重症监护室,急危重症患者会诊,考虑到近期救治的特殊情况,南岭大学一附院将内科的八个病区调整为临时ICU。

    三号病区,何潇晗会诊结束换下隔离衣,坐在休息室半天起不来,早上的抗原检测其实还是弱阳,不过她也很清楚,各科室都连轴转了,临床免疫中心一天收到了三位数的会诊请求。做医生超过十五年,生离死别早已成为常态,只是这次面对近乎全院的感染以及ICU躺着的几位同事,她真的有些架不住。许多时候看到高小蕾的老公近乎是瘫坐在病房门口,她不仅仅是压力大。

    一包巧克力注心小熊饼干出现在面前,抬头,是他。

    “你,也在啊。”

    “嗯,科里有同事的老人住这儿,我来看看。”

    “叔叔阿姨怎么样?”

    “已经感染过了,不过问题不大,已经弱阳了。”

    “那个,还是要小心一些,我父母昨天在社区医院吸了氧。”

    “严重吗?”

    “看跟谁比了,比起这些现在还在ICU的,他们算轻松的了。”

    “女儿,还好吗?”

    “昨天挂了儿童医院急诊……不过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观察了几个小时就回家了。”

    “辛苦了,也没能帮上你什么,你,千万不要太累。”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啊?”

    “如果我,如果我突然……”

    “晗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就是觉得……怎么说呢……其实我最近,每天走路都有些飘。你我都是学医的,也就不忌讳了,最坏的情况不是不可能,如果我不行了,女儿就,就交给你了。”

    “姐,你别这么说……”

    “其实这些年……我也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明白你的想法,这几年,你对女儿不错,伯父伯母也是把她当孙女,交给你们,我放心……”

    “晗姐,我不能答应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你是医生了,是副主任医师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就算你不是我女儿她爸,就当,就当我是你学姐行不行?”

    “不是,学姐,不,晗姐,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会好好的。”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怕,你知道么,真的很怕。小蕾这次暴发性心肌炎前,我还和她一起吃饭,她还问我有朝一日女儿进了青春期跟她吵架她会不会很伤心。你知道么,她就比我小一岁,从江汉回来之后,我天真地以为不会再抢救我的同行我的同事了,这才几周,我在ICU会诊了多少同僚了,我怕啊,我真的害怕了,就算是我这个老学姐求你了行不行……”

    最初是吼,最后是哭,实际上已经说话都不连贯。

    而他,则是抱住了她:“学姐,对不起,我,我答应你,就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出国读书前,一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男儿本色,一个人挺着怀孕五个月的肚子,周围的人都感觉感觉总有些突兀。或许这电影还是会有些情节血腥,其实她中间还因为疲惫还睡了一会儿。不过看到后面,她也在哭,尽管不是情侣中女孩子靠在男友怀里哭那样,整部电影,她就记住了那首歌——再见。

    我怕我再也没机会,和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你。

    几个月前,刚刚查出怀孕却也意识到和张亮的这段恋情难以为继的她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参加了医学院的毕业典礼。学弟学妹们有一个节目,就是合唱这首歌,她自以为自己算是坚强的,结果没绷住,一个人哭完了半包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