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臂要和肩膀放在同一水平面上，不然这个坏家伙会把你的指骨、腕骨乃至于挠骨都震裂的。”季白的枪术教练居然就是冬妮娅，艾略斯信誓旦旦，“即便你去附近的枪击俱乐部，你也很难找到比冬妮娅更会枪械教学的人了。”

    事实的确如此。她的枪法如何，还不能下定论。但教学能力确实很不错，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很适合季白这样的纯新人。

    季白手里的左轮枪是艾略斯的收藏品之一，枪身斑驳，刻着不少很小的字母，据说是上一把主人利用它在决斗中击败的对手的名字首字母缩写。而其中最大的两个字母C.P，看起来则像是原主人自己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握柄由樱桃木制成，由于这已经是一把十年前的枪了，因此原本浅棕色的握柄此时已经全变成了红褐色，表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包浆，握起来很是舒服。

    总而言之，这是一把漂亮的，拥有足够多历史的优雅武器，非常符合那些贵族的审美。

    但季白不满意，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抱怨了，“你给我说这是一把十年的老古董？万一在射击的时候卡壳了怎么办？用这包得厚厚的握柄去砸对面的头吗？”

    说到这，他突然愣住，把子弹从轮盘里一一取出来，握住枪管。

    现在这把左轮真的像是把榔头了，还是手感非常好的榔头。

    即便已经成为同事，冬妮娅在和季白对话时依旧小心翼翼，这种谨慎在艾略斯先生出门后达到了顶峰，“这就是艾略斯先生选择了这把左轮给您的原因啊，季先生。左轮的结构很简单，没现在那些新玩意儿那么精巧。但正是因为这种简单，让它格外可靠。”

    “一把左轮可以放在抽屉里十年，不做任何保养，把它拿出来就能立刻用。即便遇到极小的概率卡壳了，您在扣下扳机后也会跳过那颗废弹，很适合我们侦探这一行业。”

    “毕竟我们也没什么火力覆盖的必要是吧。”季白挠挠头，用冬妮娅指导的站姿瞄准远方的枪靶，开枪。

    砰！很浓的枪烟散去，那个靶子完好如初。

    他脱靶了。

    季白有点难以置信，十米的靶子也能脱靶？

    冬妮娅倒是觉得很正常。十米听起来很近，也就是成年男人一个冲刺的距离。然而对于完全没有接受过枪支训练的成年人来说，这个距离已经远到足够它们打不着了。

    冬妮娅在矫正了一会儿季白的姿势后无事可干。

    奇美拉基因改剂对于季白的强化是全方面的，并不是简单的加了加三围。季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在学习冬妮娅的动作时，肌肉记忆得又快又牢。

    这让他的学习能力和试错后的提升都显得格外显著，冬妮娅没什么可以教的过后，把剩下两盒共四十发黄铜子弹递给了季白，“季先生，算上你在用的那一盒子弹，防剿局总部每天都会为您提供三盒共六十发左轮的普通黄铜子弹，枪则是艾略斯先生送给您的，所以都不需要钱。但如果您想要更多的练习，就得找......唔，一些和我们有有限合作的俱乐部老板购买子弹了。”

    季白觉得这很合情合理，“那么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冬妮娅小姐？”

    冬妮娅拍拍脑袋，“我准是糊涂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都有谁。不过没关系，我待会儿会顺路去防剿局总部拿相关的资料的。”

    “你要走？”季白略有些意外，“可是我才刚刚开始学射击。”

    对着季白人畜无害的脸，冬妮娅客服了好几次心中的恐惧才顺利地对他说不。

    “您的学习速度很惊人。而射击这门技术，并没有那么多的秘籍和窍门。它只需要...您付出更多的时间练习，付出更多的金钱购买子弹。真正的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

    季白只能遗憾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冬妮娅长舒了一口气。

    “你是要去哪里，冬妮娅小姐？”季白有些好奇地问，“我注意到，你刚才的措辞是顺路去拿资料。”

    “我去那里领一项委托。”冬妮娅听到季白的询问立马站直，跟膝跳反射似的，“艾略斯老师年纪大了，已经越来越少去现场勘探了。而防剿局对下属的侦探所，每个月都有完成他们委托的指标。”

    “如果完不成呢？”季白小心翼翼地问。

    “那么那个侦探所会失去防剿局的官方承认。也就是你的侦探证明上的那行手写签名和钢戳。”

    明白后，季白辞别了冬妮娅，开始了一个人孤独练枪之旅。

    还别说，专心致志开始练枪后，子弹跟被吃掉了一样，很快就见了底。而季白闻着枪烟独特的味道，竟然还有些欲罢不能。

    他把枪挪了几个位置都不太满意，下定决心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得给这把枪配个枪套。

    下午四点，冬妮娅回来了，她的面色极其难看。手里拿着一份看起来非常薄的牛皮纸档案袋。

    季白走过去，有些好奇地看着她，“资料只有这点吗？”

    工作状态下的冬妮娅说话都要流利许多，可她的语气反而变得格外沉重了，“季白先生，这份资料同时满足了我们的两个需求。”

    季白倒吸了一口气冷气，“那位与防剿局有合作的枪械俱乐部的老板，出事了吗？”

    冬妮娅缓缓点了点头，扯了扯高高的领口，似乎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你看看，就知道了。”

    季白从善如流，解开了牛皮纸袋，抽出其中的几张资料来。随着阅读的继续，他的面色变得和冬妮娅越发接近，凝重至极。

    文件内容以紫红色墨水写就，文辞简洁干脆。以意大利斜体的书法书写，流畅优美。

    姓名：帕尼尼.提戈泰。

    职业：决斗者之家俱乐部老板

    介绍：帕尼尼.提戈泰先生为防剿局有限合作之伙伴，常年为防剿局及其下属侦探所现场干员提供物美价廉之黄铜子弹。帕尼尼先生并未研习无形之术，对隐秘知识也一无所知。

    在后面就是一些交易记录和别的琐事了。

    “我应该记得他！应该的。”季白情绪少见的失控了，“我还想着要去找他打听些消息的，有关最特别的俱乐部的消息！可是我全忘了！不，不是忘了，仿佛有什么力量把他从我脑海里抹除了，直到看到这份文件，他才又回到了我的记忆中。”

    冬妮娅默默点头。

    “咳咳。”艾略斯从远方走来，这位一直以和蔼态度示季白的老侦探此刻非常严肃，他招招手，示意季白和冬妮娅把那份文件给他。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资料的紫红痕迹，“终末紫。这种材料最大的用途是用来编纂已定好的历史。”

    “已定好的历史。”他缓缓环视眼前两位年轻人，斩钉截铁地重复，“所以某些人或许会消失在世界上，他的亲人会忘记，他的朋友会忘记，甚至防剿局的成员也会忘记。但是，防剿局的资料绝不会忘记。

    看样子，我们的老朋友帕尼尼是遇到某些隐秘的大麻烦了。”老侦探叼着烟斗，却不抽，他的面色格外忧愁。

    “风起云涌啊......”

    “我们要去决斗者之家调查调查吗？”季白虚心地发问。他很清楚，在侦探行业，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新手菜鸟，即便是冬妮娅的经验都要比他丰富得多。

    “肯定要去，季先生。”冬妮娅从储藏室找出两只可以贴在外套内侧的手枪套，随后又拿出两盒子弹，和季白分了，“我们没有别的情报，只能去帕尼尼先生所在的地方碰碰运气，调查一番他的身边人。”

    “那就别忘了带上他的档案！这种力量不可能只针对我们！”艾略斯在远处高声提醒。

    “我会的！老师！”冬妮娅同样高声回应，随后把档案袋抱在胸前，急匆匆地和季白出门找出租马车去了。

    路上，冬妮娅眉头紧锁，“季先生，您觉得有关帕尼尼先生的忘却影响有多大？”

    季白沉默片刻，苦笑道，“我不想说丧气话。但这种影响可能并不简单是让我们失忆亦或是精神暗示。失忆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记起他，不管是文字记录、肖像画亦或是其他有关他的信息。

    精神暗示也不至于如此强大：现在回想起来，我有好几次都已经到了决斗者之家的门口，却对这可能对我有帮助的俱乐部视而不见。

    在我看来，这更类似于是......把帕尼尼先生和其他相关人士之间的联系一刀两断，让他成为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那就很可怕了。”看着季白同样难看的脸，她明白两人都认识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我们甚至不清楚身边是否有什么东西被我们遗忘了，就像健忘症患者忘记了看辅助自己记事的备忘录一样。”

    两人相顾无言，马车依旧倔强而坚定地碾过撒了碎石的泥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