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人来得比季白预想的更慢一些，次日中午，依旧是由冬妮娅来通知他，告诉他缄默人已经到新月侦探所，让他赶快过去。

    居然真的很像一场面试，不是缄默人直接破门而入，居高临下的质询；而是由熟人冬妮娅代为通知。

    季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研习无形之术，在喝了奇美拉基因改剂后他的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可他毕竟不是修仙侧的，一时不慎被三四个警察堵在巷子里，也会被轻松射杀。他从来就没有想要正面对抗官方组织的想法，而在自己暴露后，继续隐藏下来也成了无稽之谈。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三位缄默人的考察和面试了。

    他坐马车过去。刚刚下车，就看到事务所门口一男一女站在门口，如果没有差错，想必他们就是所谓的缄默人了。

    那位男性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有一头乱糟糟的褐发，白衬衣洗得泛黄，下巴青惨惨的。两只手紧贴裤缝，看起来跟在罚站似的。而那位女性要比他整洁不少，但依旧是朴素的黑色厚裙，甚至没有什么蕾丝装饰。她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气质，虽然容貌普通，可旁人看到她，总会无端想到浩瀚无垠的星空。她此时抱着一本档案，胸口口袋插着一只钢笔，看着下车的季白。

    季白今天换了件赭红色的猎装，本想是在面试中给面试官一个好的第一印象。不过就目前而言，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

    艾略斯.普瑞西格依旧抽着他的烟斗，青蓝色的烟气在他上半身缭绕，“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两位来自防剿局总部的缄默人。莱恩.怀特先生。分裂锤砧小队队长，一名功勋卓著的防剿局现场干员，此行负责对你进行质询；赫斯珀瑞斯女士。防剿局总部文员，此行负责记录质询内容。”

    那位被称为赫斯珀瑞斯女士的缄默人皱了皱眉毛，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宣布质询开始。”

    季白心里大惊，这么直接的吗？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听艾略斯说，这些防剿局本部的人不是很官僚的吗？

    可惜事情不会因为他的惊讶而改变，那位名为莱恩.怀特的缄默人向前一步，从身后掏出一块儿黑布蒙住了双眼，“接下来，我问，你回答。要迅速。”

    “你的名字。”随着质询的开始，能看到莱恩的被蒙住的双眼处，依旧从缝隙处逸散着光芒，他的声音连最后一丝温度都消逝，冷酷至极。

    “季白。”

    赫斯珀瑞斯已经拧开钢笔，打开档案袋，把抽出来的档案纸放在冬妮娅特意搬出来的桌子上，开始奋笔疾书。

    “你的来历。”

    季白微不可见地一滞，“遥远的东方古国。”

    两名缄默人对回答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是觉得这个回答过关了，还是准备在质询结束后一并发难。

    “你要加入防剿局，你对防剿局及其附属者是否有恶意？在此前，你需要先在新月侦探所历练，你对此是否有怨怼之情？”莱恩的质询虽然冷漠、直白，却并不尖锐，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想要加入防剿局，而只是问了他对防剿局是否存在恶意。

    季白逐渐适应了缄默人的质询方式，这种没有过多客套寒暄，也不模棱两可的方式倒是很受他的欢迎，“我对防剿局与其附属者没有恶意。我对需要在新月侦探所历练并无怨怼之情。”

    “你是否曾因为修习无形之术，有意损害到不知情普通人的权益？”

    “从未。”这句话听得季白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测，让他更加自信，回答也更流利起来。

    “你是否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情况下，将不属于不知情普通人的隐秘知识随意散布给他们？”

    听到这里，季白已经完全明白了，他首次露出了微笑，回答也更坚定有力起来，“从未。”

    “你是否信任蠕虫？”

    这个问题倒是让季白有些奇怪，毕竟他所知道的所有关于蠕虫的知识就是小e曾告诉他的，蠕虫乃是漫宿司辰之敌。不过他没有多事地问一句为什么，“我并不信任蠕虫。”

    这个问题他甫一回答，那位书记员和艾略特肉眼可见地放松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质询者莱恩依旧是那副冷漠至极不类凡人的样子，“你是否愿意为防剿局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与矫健身手，与那些密教徒和妄图飞升者对立，破坏他们试图颠覆秩序的阴谋诡计？”

    艾略特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的海泡石烟斗又叼了起来，一边抽，一边笑呵呵地说，“这个问题不是强制性的。如果你选择不回答或否定，那么你只是不能加入防剿局而已。”

    赫斯珀瑞斯冷冷地看了艾略斯一眼，“缄默人质询仪式至高无上，艾略特先生，请噤声。”

    好在最后一个问题可能确实如艾略特所说，并不需要强制回答，所以他此番解惑，也只是受到了书记员赫斯珀如斯女士的口头警告。

    艾略特耸耸肩膀，从善如流。

    季白冒险接受缄默人质询，就是为了能加入这个庞大的组织，哪怕现在只能在新月侦探所做外围成员，又怎么可能说不，“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对抗那些密教徒和妄图飞升者。”

    质询结束，莱恩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他解下遮眼带，眼角依旧有飞溅的细碎光斑，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质询结束。恭喜您通过了考察，季白先生。同样恭喜您，艾略斯，你的侦探所添了位得力干将。”

    结束质询的莱恩显得温和许多，他甚至在接过冬妮娅给她倒的一杯红茶后轻声道谢。

    赫斯珀瑞斯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此刻，她几乎是在质询结束的同一时间结束了档案的记录，随后开口，淡淡道，“季白先生。由于需要防剿局本部给出您的侦探证明，因此要过三到四天您才可以拿到它。在此期间，您不可以接取委托，也不能以防剿局成员自居。”

    她这副态度放在一般人身上，多少显得有些趾高气扬不近人情，可放到她自己身上，却意外的合适。

    季白无所谓，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有些猜测放在心里，知道就好。一旦说破，反而令所有人都尴尬。

    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缄默人莱恩太敏锐，他在离开前露出了两位缄默人此行唯一的笑容，“季白先生，如您所想。我们并不遵守绝大多数无关紧要的世俗法规，我们也并不要求来自侦探所的借调人员白璧无瑕，我们只对抗隐秘。您对杰克森先生的所作所为，考虑到他的各种罪名，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您大可不必思考如何掩盖了。”

    说罢，两人扬长而去，留下震惊至极的季白和露出早就知道的两位侦探。在惊了好一会儿后，他涩声道，“杀死杰克森这件事，你们早就知道？”

    艾略斯.尤文西格大侦探拍了拍季白的肩膀，“那段时间，有侦探探查到有秘密结社在那里活动。在侦察时凑巧感受到了极其浓重的神秘气氛。后续的调查员，咳，也就是鄙人，根据一些神奇的工具，反推出了这里曾有一次召唤仪式，而召唤仪式很有可能是血迹。

    坦白说，那位无辜的第三者着实给我增添了不少困难。”说道有困难时，这位大侦探兼很有可能的无形之术研习者露出了自得的矜持微笑，“但好在经过一连串缜密——抱歉，或许我这么说有些骄傲，可是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对您未免又有些轻视了——的调查后，我终究还是查出了被当作祭品的人的真实身份：不太走运，遇到了您的杰克森先生。而您的身份调查起来就更轻松了，我问了好几个在附近的商贩和……和谁来着。”

    艾略斯先生罕见地露出一丝狐疑，他似乎忘了什么，不过片刻后，他还是把这件事放在脑后，“在付出了一些便士后，我得到了宝贵的消息，您的身形和离开的路径。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着季白还在惊诧，他愉快地说，“我们为什么不去吃一顿午饭呢？就当是庆祝你入职我们侦探所了，吃完，你可以在所里研究研究卷宗，又或者是和冬妮娅一起完成委托。她可以教会你一些侦探需要用到的有用技巧，您则可以在隐秘知识与武力上给予她帮助，双赢。”

    浑浑噩噩的季白被艾略特拉去吃了顿小羊排和豌豆浓汤，他怀疑自己即使没有失去味觉，这顿饭吃起来也是食不甘味的。艾略特先生看出了季白的心不在焉，索性在吃完后带他回到了侦探所，在路上，他问了一句，“季，您会用枪吗？”

    季白摇摇头，“我用刀比较多。”

    艾略特摇摇头，“我很相信您的武力。不过时代变了，即使您是剑圣，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把手枪都比刀剑好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