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中少女的指点下，季白取出了身上所有的祭器和密传。

    “比德之刃。”镜女漫不经心地准确叫出它的名字，看样子一点也不像将驱逐自己的仪式交给了季白会产生担忧的样子，“一把刻薄的武器，制造的伤口在愈合前会不停流血。足以提供所需要的锋利。”

    季白也不吭声，他眼中的比德之刃是这样的。

    比德之刃（刃）

    产自：十八世纪的图卢兹

    材质：大马士革钢

    更深的创伤：这把武器制造的伤口会持续更长时间，并且在伤口愈合之前，伤者将血流不止。

    说明：这把刀刃割出的伤口会在愈合前不停流血。另外，我建议你将其包裹起来，免得见血兴奋。

    比镜女神神叨叨的介绍清晰明了多了。

    那柄季白本以为是自己的金手指，实际上让他越来越捉摸不定的碎门之钥也被镜女评判了一番，“简直就是启这一准则的化身，足以提供远超所需的洞开力量。”

    然而三本夜游漫记和须知六函里记载的三条密传祷言，都不满足召唤要求里的大量的冬这一要求，而这也是最后最困难的要求。

    理发师的警告

    密传：蛾

    说明：一位林地之神乐于将缕缕发丝从头皮上分离。以求关注，则将其焚毁；以求机遇，则将其埋葬。

    守墓人的秘密

    密传：冬

    说明：据说，某种特定的知识只能通过特定种类的沉默来表达。那些淘气的注释者建议你闭着眼睛阅读这些知识。

    铁匠的秘密

    密传：铸

    说明：在五块大陆上，铁匠对钢铁低语相同的话语。众所周知，杀人犯也会低语这些字句，而学徒也是如此，在仪式中念出这些字句会激发无情的改变。

    之所以只有三条的原因是须知六函内记载的那条密传居然和夜游漫记第三卷是一样的，都是铁匠的秘密。

    前后两者连性相都不吻合，自然早早排除；而那条守墓人的秘密虽然是冬之性向的密传，按照镜女的说法就是“其蕴含的法力用以施展召唤仪式还远远不足。”

    最后他拿出了那件神秘的冠冕。可惜就连见多识广的镜女也罕见地说不出它的来历，只是猜测上面的花纹或许是早已失传的伐柯语。

    最后她还谨慎而自豪地称，她并不真的确定这是伐柯语。但这个世界上自己不认识的语言几乎没有，就连传说中的司辰蚁母与生俱来的语言：渊深曼达安语，她也有所了解，那么连她也不知道的，也只能是神话中早于诸神从血中诞生的伐柯语了。

    当然，没什么用，因为她既翻译不出来花纹的含义，也解释不了这件冠冕的来历和秘密，这让她有些讪然。

    那就没辙了。季白总共就经历了一场副本，身上这么多的东西，几乎全是打朱利安秋风来的，他从哪儿得来足以施展魂之埚仪式的强大冬相影响呢？更别提他还不准备用活人做祭品了。

    没错。他准备先做一个实验，看看这个仪式是不是真的能够成功。反正它并不会毁坏自己的祭器和密传。

    镜女眼光流转，“主人，你认为影响是什么呢？”说到这里，她咯咯笑起来，“你不会以为那是一种……唔，天才地宝，天地灵气？”

    看着季白难看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笑得更加放肆。

    季白平复心情，虚心求问，“那么是什么呢？”

    “某种反响、共鸣、调和。很快便会消逝。”镜女不假思索，“你的恐惧，你脑中偶尔闪现而过消弭无踪的嗡鸣，看见窗外结冰时的悸动，都是一种影响。现在你已经有了足够撬动仪式成功的性相了。不过你要赶快哟，影响‘很快就会消逝’。”

    随着她的解释，季白也发现了自己身上萦绕着的气场。看起来他的金手指能力并不像是系统一样可以自动识别那些突兀出现在他身边的东西，还需要他主动去观察。

    严寒的气场

    影响：冬

    说明：由消逝的无暇的冰霜衰减而成。拥有者近期曾与一位冬之长生者为敌。

    “你瞧。这不就是了吗？”镜女言笑晏晏，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出现时的清冷，“你可得赶快。这种影响已经是召唤镜女所需的最低要求，要是它继续衰减，可就无法召唤镜女了。”

    “你一直在催促我，为什么，你很着急吗？”季白表现得并不急切，他明白，这个镜女的出现太过巧合，而她催促自己又太过急切，这很难不让人觉得这其中有阴谋。

    世界上很多阴谋就是这样，或许没有那么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但成功运用了人们内心的贪欲，这种贪欲会让人丧失理智，乃至于自我说服。

    所以他不但不急，甚至抓紧了那件神秘的冠冕，已经做好了镜女翻面的准备。

    此刻他无比庆幸早早让张希采离开，不然待会儿打起来还得保护张希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镜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主人你也太厉害了吧，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是啊，我可着急了，要是不尽早和您缔结契约，那位司辰才不会放过我的，毕竟我只是一只可怜的镜中少女，而那位司辰从来不以仁慈著称。”

    这下反而把季白整不会了，“额，那你有什么解决方案吗？先说清一点，我是绝对不会以活人为祭品的。”

    “那有什么。”镜女先是嘀咕了一声，然后满面堆笑，“您的仁慈让您愈发伟大，在您的身边，妾身真是自惭形秽。”

    无视了这镜女可能还是个中国镜女，他简短道，“有解决方案吗？”

    “有～。”镜女从怀里掏出一只散发着微微蓝光的虚幻球体，由于是一个色调，季白一直忽略了它。

    记忆的残响

    追随者：刃

    说明：这是一段记忆，却又比记忆真实；这是一个灵魂，却又比灵魂虚幻。

    “现在万事俱全了主人，我们赶快开始仪式吧！”

    季白左手攥住那把碎门之钥，右手拿起了比德之刃，开始念诵守墓人的秘密这本密传中的祷词。然而仪式完全没有被施展的动静。

    他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镜女。

    “额，一般来说，一个仪式，祭器、密传、助手和影响缺一不可。”镜女委婉地提醒。

    季白面无表情地放下比德之刃。

    片刻后，仪式被成功唤起。

    “现在跟着我念，主人。”镜女罕见地急切起来，“我拜请残阳。消逝的夕阳，仍在燃烧之神、遥不可及之神、不类前身之神、饰金着红之神。路为玻璃，墙为刀刃，步步见血。在新开裂的镜子前休憩的亡者，穿过孔雀之门的亡者，征服锐利坡路的亡者：它们将加入侍奉残阳的行列。”

    季白一字一句跟着念。

    好家伙，不愧是古老的仪式，居然还兼容中文。

    和头一只镜女一模一样的另一只镜女在湛湛的蓝光中逐渐浮现，还没等她完全出现，头一只镜女已经把刀刃一般的五指插入后者体内，用力一搅。后者瞬间虚幻起来，随后破碎成无数细小的光尘。

    “像镜女这种较为高级的漫宿生物，被召唤到醒世时是有概率脱离控制的。您在仪式中所使用的物品性相越高，这种概率就越小。虽然这只镜女想必不是主人您的对手，可要是在挣扎下，稍微冲撞了您威严的仪态，那作为追随者的我真是百死难辞了。”

    季白有点无语。他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真难为这只镜女口灿莲花，把怕他被新的镜女直接干碎说得如此委婉，简直就是语言艺术带师。

    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他对这只镜女终于多了一些信任，“你有名字吗？我不能一直叫你镜女。”

    “别人都叫我E小姐。”那只镜女垂下头，“不过主人你管我叫小e就好啦。”

    “好的，E小姐。”

    E在说完后身形迅速虚幻起来，随后化作一道蓝白色的光流灌入季白的手链里，“漫宿生物留存醒世的时间是有限的，我猜您也更需要一位称职的解说而非打手，因此平时我都不会出来。另外，如果您遇到了拥有强大冬相的东西，都可以喂给我哦。”镜女的声音变得飘飘忽忽，几不可闻，“最好是影响，因为影响反正不用就会消逝，还不如喂给我，要是吃其他的，我会为主人心疼的。”

    季白微微扯扯嘴角，E原来还是个活宝么？他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比起和E斗嘴，他还是更想要早点回到家里，钻进温暖的被窝，而不是在空旷漆黑的街道上吹冷风。

    当他经过早些时候遇到老婆婆的公园时，有一个喝醉酒的年轻人正抱着大树吐得厉害。季白看了眼就转过头去，正要越过他时，那个年轻人突然从喉头发出赫赫的声音，随后倒地，无数素白的虚幻冰晶从他倒下的身体上迸溅出来，隐约间还有空灵凄美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