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二姐感觉要疯了。

    她看到朱八和豺狼妖打起来，脑子就有点懵。

    等到朱八把豺狼妖封在泥里，获得片刻安歇时，她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溜到另一个洞窟里去了。

    得罪了收租的妖怪，结局有多惨淡，卵二姐甚至想像不到。

    因为从没有妖怪敢挑衅寅大王的手下。

    卵二姐想拔腿就跑，但瞥到那个在洞口安坐、有些肥硕的身影，她还是按捺住了冲动。

    她屏息凝神，内心纠结。

    不知道如果洞府被破开，她是要逃走，还是帮一下那头蠢猪。

    卵二姐看向朱八，从朱八的教导中的，她学会了从人脸表情中判断人的情绪和状态。

    卵二姐心里打定注意，如果在朱八脸上看出逞强的样子，她拖也要带着朱八逃走。

    可当卵二姐怀着关切，小心观察朱八的面庞时，却愣住了。

    朱八抓着尾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洞口一侧的荧光被狼妖熄灭，朱八的脸半明半暗，阴影立体，将朱八映衬地像一尊天神，庄严，肃穆，令人安心。

    他脸上既没有紧张严肃，也没有轻松淡然。就好像，就好像是在……

    这呆子，这种时候居然在发呆！

    他怎么敢的呀！

    卵二姐觉得刚才半天的心理活动，自己的心思和关心都扔水里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无论是自己的经验，还是朱八教给她的经验，都失效了。

    一个大敌当前还在走神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到底是靠谱还是不靠谱？

    卵二姐只好继续静观其变。

    朱八终究是没有需要她帮忙，他真得把豺狼妖打发走了。

    卵二姐心中的紧张和恐惧终于卸下，随后情绪便如泄洪一般喷涌而出。

    有恐惧带来的恼怒，也有劫后余生的喜悦。那喜悦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那头猪。

    “你疯啦！我们会被你害死的！”

    朱八则一直风轻云淡：

    “你怕被狼妖报复？”

    看朱八这么平静，卵二姐的心态平静了几分。她再想骂，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一腔复杂情绪都被朱八轻巧让开。

    她有些无力，满脸愁云惨淡：

    “这不可能瞒过寅大王的，他迟早要杀了我们。”

    卵二姐心里五味杂陈。

    她完全不认同朱八这个应对方式，但也清楚朱八是在帮她。

    “那狼妖不是说不会告诉上报。”朱八说。

    “哪有那么简单，寅大王什么都知道的，瞒不过他的。”

    朱八说：“说不定我能打赢寅大王呢？”

    卵二姐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变厉害，但你修炼了多长时间？你能吸收阳气，是很厉害，但是寅大王已经靠阳气修炼了千年，他还有全山供给的玉膏修炼。每年进献寿礼也有不少法宝，你凭什么赢？”

    朱八拖着下巴：

    “这确实是个问题。千年的虎妖，我没信心。”

    卵二姐心累：“所以你完全没想好之后应该怎么办吗。”

    “本来也没必要和寅大王争斗。”朱八说，“等你能完美化形，下山不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世世代代都待在山上，卵二姐还真忽视了这个显而易见的方法。

    “还真是……只有这个办法了。”卵二姐说，“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有我教你，没问题。”朱八说。

    “你还愿意待在这？”

    “为什么不待在这？”

    卵二姐神情复杂地看着朱八，开口说道：

    “我去睡一觉。”

    朱八说：“还以为你要抓紧时间化形呢。”

    “被你吓到了，我睡觉补补精神。”

    卵二姐一头卧倒在草垛上，安静下来。

    朱八缓缓退出洞外，盘坐洞口。

    他还不困，准备修炼神魂。

    高小姐冒了出来：

    “你要是不用那么激烈的手段，现在就可以跑路了。”

    “说好要教她化形嘛。”

    “教她化形，那不是趁机逃走的借口吗？”

    “之前是。”朱八说，“不过……唉，谁让我这人心善呢。”

    高小姐说：“哦，我知道了，这个是不是就是叫，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朱八回头看了一眼卵二姐。

    村妇模样的卵二姐睡得正香，鼾声如雷，抖动脸上的肥肉，一滩哈喇子流下，浸润稻草一般的乱发。

    “哈哈，真幽默外星人。”朱八收回视线，淡然道，“我教卵二姐变形时，提到过我的择偶标准吧。”

    “你喜欢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

    “错，那只是内在。”朱八严肃道，“除了有趣的灵魂，还要有好看的外表。我喜欢大长腿，还喜欢大胸脯，而且其实我没那么喜欢温文尔雅，我更喜欢活泼一些的。”

    高小姐认真听着，记录着什么。

    她说：“你真得是因为善良而选择帮她吗？”

    “这有什么好质疑的。”

    高小姐沉默片刻，说：

    “我们建构了你的心理模型，它就像一座冰山，有很多层。你的行为和不同深度的心理活动有关联。”

    “然后呢？”

    “潜意识和表层意识之间的厚度，有点太厚了，这代表你最深层的想法和行为逻辑，你始终没有告诉我。

    “如果不是你偶尔会触发到那个深度，我会以为这是一个固有的厚度。”

    高小姐语气有些严肃：

    “你不会其实并不是朱八，而是猪八戒吧？不然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思维模式？”

    朱八乐了：“想什么呢，我要是猪八戒，第一时间就睡了卵二姐。”

    他伸个懒腰：“不用想太多，人嘛，总有点小心思。我只和朋友交心，你一个面都见不着的外星人，还指望我跟你掏心掏肺不成。”

    朱八在脑子里对高小姐挥挥手：

    “行了，闲聊结束，我还要修炼神魂呢，别浪费时间了。”

    高小姐说：“等等，还有正事呢。”

    “希望你下次能把正事放在前面。”朱八无奈，“什么事？”

    “你带宽提高了。”

    “啊？”朱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似乎和你修炼神魂有关。”高小姐说，“你的灵魂变强了，我这边可以传输的信息也更多了。”

    “所以呢？”

    高小姐声音高涨起来：

    “我可以传输图像了！”

    朱八只觉得视线一阵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色彩变换。

    感觉像之前吃到毒蘑菇一样。

    半晌，周围的幻象渐渐消失，朱八的视线恢复正常。

    他骂了一声：“不能提前吱一声？”

    高小姐声音传来：“嘿嘿，别管那些了。我可以传输图像了，要不要看看我的样子？”

    “行啊。”朱八说。

    他曾经看过一个叫黑衣人的动画，里面千奇百怪的外星人令他印象深刻。

    他也有点好奇这高小姐的本相。

    “我去找个摄像头。”高小姐说。

    半分钟后，朱八的眼前，凭空出现一个方框，方框中是一片模糊的景象。

    像老电视关机一样，一道光线从中间亮起，驱散周围模糊的景象，展现出清晰的影像。

    方框中的身形，正俯身调整着机位，随后坐回原地，对他打招呼：

    “终于见面了，地球人。”

    朱八看着那方框中的人影，表情有些微妙。

    他喃喃道：“骗人啊……”

    “怎么了吗？”高小姐歪着头，伸出两个食指，撑着脸蛋，展现一个友好的笑容。

    是的，高小姐有头，有食指，有脸蛋，还会笑。

    准确说，高小姐拥有一个相当漂亮的人类外表。一头墨色长发，一身宽松的衬衫，五官比卵二姐一开始变的人还要标致。

    猪八一个见过各种ps图片的人，一时都被惊艳到了。

    “搞什么，你这不就是人类外表。”朱八嚷嚷，“能不能坦诚相见，把伪装撤了？还是你要跟我说你的外表也是可见光展现不了的？”

    高小姐说：“但这就是我本来的外表啊。”

    朱八皱眉：“你是要说，两万亿光年外，一个重力、温度等等环境都不一定和地球一样的地方，生命体长得跟人类一样？趋同演化也不是这么个演化法吧。”

    高小姐伸出五指，观察自己的手掌：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说自己不是人类啊。我不是一直在表示，我是外星的‘人’吗。”

    “你哪说了。”

    高小姐的影像框之外，又出现了一个框框，里面是一些波形图。

    随后波形图开始变化，并且响起了一段谈话。

    那是高小姐和朱八初次见面时的一段谈话：

    “以我掌握的资料，地球的人类喜欢寻找个体之间的差异。哪怕拥有同样的生理结构，也会分门别类，并随机清除掉少数类别。”

    波形图消失，高小姐摊手：

    “这难道不是在说，除了地球上的人类，还有其他星球的人类吗。”

    朱八目瞪口呆：“鬼知道是这个意思啊，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

    高小姐说：“那现在误会解开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对地球文化感兴趣，因为我们可能同出一源嘛。”

    “同出一源……”

    “嗯，听说这里的人类是从地球走出去的，所以我想研究一下。”高小姐说，“或许你还是我的祖先呢。”

    这次高小姐透露的消息不比猪八戒给的少，朱八消化了半天。

    朱八说：“你们那是什么年代了？”

    高小姐说：“你想问的是相对于地球是什么时间了吧？至少万亿年吧。”

    朱八脸有点抽抽：“那太阳系不是早就没了……”

    “这倒是没有。”高小姐说，“地球那边盘踞着不逊于高桌的力量，会定期修缮整个星系。”

    “就是说我回不去了呗？”朱八说，“我的时代，我的故乡。”

    高小姐看了他一眼：

    “我不清楚，我只是个文员。但是据我所知，你在另一个宇宙。不仅是时间错位，空间也是错位的。穿越平行宇宙，和穿越时间，难度是一样的。你如果想难过，之前就该难过了。”

    “你妈的。”朱八骂了一句。

    但也没再说什么。

    诚如高小姐所说，自己的境况没有丝毫改变。

    他还是得照顾眼下。

    朱八看着高小姐那漂亮的脸蛋：

    “所以能传图像后，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怎么样？”高小姐说。

    朱八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些变化。

    左上角出现了一些状态栏，标着什么血量法力饥饿度。

    右上角一串串数据流网上涌动。

    左下角有道具栏和装备栏，装备栏上还标着一个九齿钉耙。

    “你神经病啊。”朱八说，“我有脑子，需要这些东西吗？”

    “哦。”高小姐撤回那些交互界面，“那这个怎么样？”

    朱八视线其中一个区域突然放大，就像有望远镜一样。

    同时那片区域的物品周围开始浮动一些信息。诸如物品类型、形状大小、弱点分析等。

    “这还差不多。”朱八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这么说来，我修炼神魂，你对我的控制能力会越来越大？”

    “你担心我们控制你吗？”高小姐说，“这点放心，改变的是你本身的灵魂强度，你的抵抗力也在增强。”

    “我神魂如果继续增强，你们那边还有其他花活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问问。”

    高小姐一动不动，宕机一般，两眼微微放光。

    片刻后，高小姐恢复意识：

    “技术部说，如果带宽足够，设施到位，可以帮你模拟训练，或者以寄生的形态给你制造一个帮手。”

    “寄生？”朱八皱眉。

    这词听着就不太好。

    “就是一个依托于你的精神，可以用你脑波控制的傀儡。”

    高小姐朝画面外招招手，就看到一个漂浮在半空的机械臂飘过来，给高小姐递来一杯果汁。

    高小姐喝了一口果汁，说：

    “看，就像这样。不过前提是有技术能制造。你那边估计是没有啦，需要有能接受你脑波的机械才行。”

    朱八看着那个机械臂，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

    “说不定……我这边还真有。”

    黄巾力士、身外身法、赶尸法、如意金箍棒、应物随心的钉耙毫毛……这些以神魂驱使体魄或宝贝的道术，这边还真不少。

    就是不清楚能否兼容高小姐的技术。

    这些东西，距离朱八还太远，他也就不再多想。

    还是得把握当下，做点现在能做的事。

    朱八说：“高小姐，人类的解剖图、骨骼图和肌肉图，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