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女李木子
繁体版

第二十九章 抑郁症

    2019年3月,孙强手里拿着木子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的诊断书,脚步沉重。三年的时间,对于他们一家来说,是天翻地覆的。

    可乐长大了,变成了懂事的大男孩。他很懂事也很贴心,每天放学都陪在妈妈身边,和她说说今天学校里发生的故事,找一些笑话念给妈妈听。他感觉到家里发生了一些事,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她看到妈妈变胖了,不练瑜伽了,不买漂亮衣服了,连出门都变少了。小小的心里,有些心疼妈妈,他想看见妈妈的笑脸。现在的妈妈,也对他笑,却和原来的笑不一样。可乐不知道,每天等可乐放学回家,和可乐聊天,是木子一天当中心情最好的时间。

    木子很长时间都没出去上班了,对未来没有憧憬,对过去没有忘记,对当下没有觉知。过去,朋友们都说木子是女强人,木子也喜欢这个称呼。她享受努力工作,创造更美好生活的感觉,她以此为荣。原来,杜鹃总会调侃孙强,说他找的这媳妇可真是值了,既能赚钱又能带娃。孙强听了,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

    现在呢?过去雷厉风行的木子,渐渐变成了无所事事的木子;过去打扮精致、身材健美的木子,渐渐变成大肚腩、连脸都懒得洗的木子;最喜欢看书学习的木子,渐渐变成天天追剧的木子;热爱生活、乐观向上的木子,渐渐变成消极、颓废的木子;勇敢自信的木子,渐渐变成胆小自卑的木子。

    木子不愿意照镜子,那张被臃肿和沮丧爬满的脸,总会更深地刺痛她。孙强偶尔翻到木子过去的照片,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的自信的光芒,会让他盯着看好久。他忍不住递给木子看,木子却不说话,像看一个陌生人。眼光都不敢停留,迅速的划过,因为木子知道,那是她回不去的过往。每看一次,就像在木子的伤口再撒一把盐,“你怎么这么失败?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太蠢了!你太无能了!”照片里的木子冲她嚷。

    孙强嘴上不说,他知道木子心里苦。木子也不说,每天都在老公和儿子的面前笑,装作很快乐。只有在自己独处的时候,痛苦流泪;在半夜突然醒来的时候,充满恐惧。都说老天爷不会给你解决不了的难题,可是木子觉得老天爷大概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因为她没能通过老天爷的考核。她被难题绊倒了,一连串的难题,甚至让木子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

    这三年,木子跟孙强提出过三次离婚,都是在木子最难的时候,她不想连累他,不想让他跟着一起受苦。这三年,木子有无数次想要狠心地闭上眼睛从楼上一跃而下,永远的结束痛苦。

    她出神的看着窗外,想着用短暂的痛苦结束这漫长的痛苦,只是这种痛苦她不想让可乐品尝。她搬了一把椅子,靠着窗台放下,又在椅子上加了一把小凳子。木子打开窗户,凉风扑面而来。木子不害怕死,她很勇敢,她站到椅子上,再踩到小凳子上。木子向下看,一点儿也不害怕,她从小就羡慕小鸟有翅膀。她想最后再想一次可乐,肉嘟嘟的又帅气的笑脸,仿佛触手可及。她甚至能想起可乐小时候,那仿佛是用水做的小嘴唇,亲上去软软的、凉凉的。好像亲一口下去,自己的嘴唇都会被润湿了一样。她又想起可乐出生的时候,她和孙强迫不及待地解开包裹着可乐的小身体的襁褓,仔细的数着小手和小脚。“一、二、三、四、五,对,是五个手指,再看看小脚丫。”愉快地声音在耳边回荡。那时候,可乐的脚指头就像是五个圆圆的小豆子,也就比黄豆大一圈,木子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抓着可乐的小脚丫。那么美好,就像是刚刚才发生过。‘对不起,可乐!虽然自从你出生,妈妈就希望能保护你一生。但是现在,妈妈却做不到了。’木子在心里念叨着,这些话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直扎心脏,锋利的似乎能把心完全的切碎。剧烈的疼痛让木子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不行,不行,我不能这样做,我知道没有妈妈的滋味,那么痛苦的滋味,我怎么可以再让我的孩子去经历,我怎么可以?’这痛让木子想起妈妈去世后的自己,尽管当时自己已经成年,却还是那么痛。‘可乐还小,怎么能够?怎么能够让他经历这种痛。’无数次被爸爸忽视、被爸爸找来的阿姨排挤的时候,还有在不管自己带孩子多累,却不可能有人帮一把的时候,心底里呼喊着妈妈的木子,‘可乐,我无数次想过,只要你有困难,妈妈就会在你身边。’,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舍不得可乐!但我又痛苦到无法呼吸。木子用力扯着领口的衣服,她觉得透不过气来。为了可乐,活下来!我太痛苦了,我要马上就结束。身体里的、思想里的、情绪里的,这两只凶猛的怪兽激烈的搏斗,木子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到地上。

    这时候的孙强正在外面吃午饭,他给木子发微信,想问问她有没有吃饭,却一直没有收到木子的回复。他打电话给木子,连续打了十几个,都没有人接。他不放心,连忙赶回家。心里有各种可怕的设想,连开门的手都颤抖了。一打开门,“木子,木子,你是不是睡着了?”他叫着木子的名字,径直地走向卧室。头皮一阵发麻,卧室里根本没有木子。他又打开书房的门,还是没有人。额头开始冒汗了,他推开洗手间的门,还是没有人。餐厅,对,餐厅,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木子和敞开的窗户。他被这场景吓到了,发疯似的摇晃着木子的身体,却没能叫醒木子。

    救护车赶到,孙强陪木子上了车,一路上他紧紧地握着木子的手,不敢松开,生怕一旦松开就再也握不住了。病人是严重的颅内出血加手臂骨折,能不能醒过来,多长时间能醒过来,都要看病人自己能不能闯过这一关,你们也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把手放到孙强的肩膀上,有力的握了一下。听着医生的话,孙强的脑子里像是有几列火车,急速地驶过,只留下一阵刺耳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妈妈,你快点儿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可害怕了,我害怕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可乐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木子的病床前,拉着妈妈的手。“我同学说,没有妈妈一点儿都不好。”可乐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打在木子的手上。孙强走进病房,趁可乐不注意,偷偷地抹掉眼泪。他摸摸可乐的头,说:“我们家的小男子汉,可不能掉眼泪了。万一被妈妈看到,她会心疼死的。现在妈妈不舒服,我们来保护她,好不好?”,“嗯!”可乐答应着,小手被爸爸的大手紧紧地握住,父子二人用灼热的眼光交流着坚定地决心。“来,看看我们可乐今天在学校都学了什么课文呀?读给妈妈听听,妈妈最喜欢听可乐朗读了,对不对!”爸爸继续说。可乐掏出课本,一本正经地给妈妈读了起来。

    时间的行走是滴答滴答的声音,这个声音一直都会想在孙强的脑海,像是等待着终身的判决,每一秒都被关注。医生说,木子的生命体征有好转,孙强又看到了希望。

    “妈妈,我使劲儿抓你的手,你也可以使劲儿抓我的手吗?”可乐认真的看着木子的手,突然发现妈妈的手似乎回应了他一下。可乐高声呼喊,“我妈妈回来了!”

    清醒后的木子,每天还是躺在病床上,她总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某一个点,这个点可能是一个花瓶,一扇门,亦或是一杯茶。不怎么说话的他,脑子里却从未平静,重复地上演过去的一幕又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