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途
经不住冷思尽摇晃手臂软磨硬泡,冷念绝叹口气道:“我知道我很闷,不如这位林公子。”
“姐姐……你……你说什么呢!”
冷思尽羞的满脸通红,若不是她还坐卧在床上,怕非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不可。
听了冷念绝的调侃,林奕潇也是苦哈哈的笑起来,不敢接茬。
要知道这两位姑娘的美貌是各有千秋,冷念绝成熟稳重,扮了男装更是眉清目秀。冷思尽娇俏可人,先前林奕潇就一眼认出她是个女子,性格也是颇为俏皮。
不过林奕潇对她二人只有朋友的情谊,并无他念。
吃过早饭,三人稍作休息,便改了着装,准备上路。
冷氏姐妹换了农家女装,又是让林奕潇眼前一亮。
貌美自不必多说,可这农家女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不是?这两个人要是走出去被看到,那真是农家有女初长成,养在田园无人知啊!不被那些财主员外惦记,也会被官府豪绅给当街抢了去。
是以,林奕潇左右看了看两人,只能委婉的说道:“两位姐姐,能不能?遮一遮你们的相貌?就好像这样。”
林奕潇说着,顺手抓了把地上的湿土,三三两两抹在了脸上。他也换了粗布麻衣,这样一弄,倒真像个刚下地干完活的土汉子。
冷念绝撇了他一眼,随手扯了一截粗布,蒙在了脸上,冷思尽看林奕潇弄的像花面猫一样,也笑着用布蒙住了脸。
三人说说笑笑,两女挎着竹篮,林奕潇背了个破烂包裹,启程上路。
“冷姐姐,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到寒玉宫?”闲来无事,林奕潇忍不住问道。
见林奕潇脸上满是泥巴,又老实巴交的背着包裹,冷念绝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我姐妹二人从寒玉宫到此,需渡过流寒江,翻过燕山,再过黑龙府肃风府,州府之间短则三百里,长则五百里,你说要多少时日?”
”啊?那我们何时才能走到?不行不行,我得把追星找回来!”林奕潇一惊,连忙四处看了看,想确定昨天的酒楼位置。
此时他们已经从官道入了城,集市热闹,他们几个虽然古怪,但不算起眼。
“别去,燕山的人一定还守在那里,我们也遗落了不少随身物品,暂且便宜了他们,待禀报了宫主,她自会为我们出这口恶气。”
提起冷千落,冷念绝目光如炬,似乎在说起神仙一般,仿佛这世间,没有冷千落办不到的事情。
“嗯!听姐姐的!”
想起冷千落,林奕潇顿时精神起来,一路话语不断,都是问一些寒玉宫的事情,冷念绝也一一作答,即便有不懂的,冷思尽也会及时解释。
路上果然看到了不少燕山服饰的人马四处乱逛,更有官司榜文,上面有冷氏姐妹和林奕潇的画像,悬赏三百两捉拿。
“没想到这燕山贼寇,竟然勾结官府!如此霸道行事,就没有人来管他们?”林奕潇被一路见闻激怒,他本是宰相之子,身居权门,平日见到的全都是黑白分明的明理之人,哪里见过这等官匪勾结?当然最是气愤。
“不愧是当朝宰相之子,如此正义凛然。”冷念绝看了林奕潇一眼,见他咬牙切齿,不禁赞赏道。
“姐姐怎会知我是…?”林奕潇一惊,连忙问道。
“何止如此?我还知你妻妾无数,是京城栖凤楼常客,为此还得了病呢。”冷念绝笑道。
“啊?姐姐莫要取笑小弟,那是被逼无奈,我随口胡诌的……”听冷念绝如此说话,林奕潇才想起,那是骗胡清雅的话语,都被冷念绝听了去了。
冷思尽听着二人说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直到最后得知林奕潇并非风流之人,才大松了口气。
“姐姐,你不要取笑林公子了,他…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冷思尽看了林奕潇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哦?那妹妹觉得他是什么人?”冷念绝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他……”冷思尽未言语,便看冷念绝和林奕潇都看着她,顿时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恰逢这时,迎面而来一队官兵,突然列队,站立两旁。
“糟了,被发现了。”冷思尽皱眉说道。
“别急,先看看再说。”冷念绝一扯林奕潇和冷思尽,三人往后退去,站立路旁。
官兵里走出一个领头的,冲着道路两旁的行人喊道:“皆因北地贼人欲犯我大梁!恐奸细混进城中!上官令我等严查来往人士!众人勿惊!快快列队接受盘查!”
道路旁的百姓和来往行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快,在官兵的带领下,排了一队长龙。
“这可如何是好?距离城北尚远,他们居然当街盘查,莫不是我们的行踪已被发现?”
冷思尽毕竟年龄较小,平日都靠冷念绝判断事情,昨日先被围困,方知如今官匪勾结非同小可,难免有些慌乱。
冷念绝沉思半晌,摇了摇头道:“如此看来,我们难逃此劫,不若拼杀而出,逃便逃了,逃不掉,唯有死战而已。”
“两位姐姐且慢!”林奕潇连忙拦住二人,劝诫道:“如今我们手中没有兵器,即便打起来,也是凶多吉少,不若听小弟安排,兴许可以躲过一劫。”
冷氏姐妹的宝剑都留在醉香楼未能带出,林奕潇的梦州宝剑更是在御王之处,刀剑无眼,若无兵器抵御,难免有伤。
“你有何妙计?”冷念绝说道。
林奕潇前后一看,长龙中普通百姓也有,他左思右想,低声说道:“待会两位姐姐听我安排,但有得罪之处,请勿挂怀。”
“自然不会。”冷念绝回道。
等待了片刻,终于轮到他们三人,那官兵头子先是检查了林奕潇的包裹,见里面都是一些破衣烂衫,又见他穿着朴素,脸颊黝黑,便漫不经心的问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啊?”
“回军爷的话,小的是城南外七里村人士,因姐夫在肃风府做生意发了财,小的前去寻他。”
林奕潇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努着嗓子说道。
“哦,要去肃风府啊,你姐夫做什么生意的啊?”官兵一听,来了兴致,赶忙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买卖,不过听说赚的可不少啊!反正我是跟定他了,这关系摆在这,他不得给我一万两万花花?”林奕潇眨眨眼,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
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倒不是什么不好讲的事情,那官兵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就要放他过去。
“等等!”
官兵绕过林奕潇,走到了冷氏姐妹面前,上下打量起来,看了半天,只见她们脸上蒙着粗布,看不到相貌,又扭头问道:“她们两个是什么人?”
见官兵问话,林奕潇憨厚一笑道:“哦,那是家姐,我姐夫发了财,我要不把我姐姐带着去找他,他能认我吗?都说人一有钱就变心,我怕他忘了我这个小舅子,可不得拖家带口去找他?”
“可有查到可疑人物?”
远处一声问话,让林奕潇以及冷氏姐妹三人傻了眼。
“不曾不曾,还有许多人未曾排查,兄弟们都细心的很呐。”官兵十足恭敬的对来人说道。
来人一听,点了点头,从远至近看了眼列队的行人,待看到林奕潇三人时,她停住了。
林奕潇额上落下冷汗,他连忙擦了擦,用泥巴把脸糊的几乎看不出五官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魅怪胡清雅。
冷思尽紧紧抓着冷念绝的手臂,浑身的重量几乎都靠在她身上了。
“这几个是干什么的?”胡清雅陡然问道。
“哦,回上官,他是本地百姓,去肃风府寻亲,这两个女的是他姐姐。”官兵指了指林奕潇和冷氏姐妹说道。
“两个姐姐?”胡清雅皱眉,有些怀疑的看向了冷氏姐妹。
“哎哟,军爷,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么!”林奕潇扭头看向官兵和胡清雅,吓得胡清雅浑身一怔。
“离老娘远点儿!脏死了!”
“是,是…”林奕潇连忙往后退了退,又指着冷念绝说道:“那位是家姐,前些天感染了风寒,故而蒙面。”
听到这话,冷念绝很适时的咳嗽了几声,一副病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林奕潇又指了指冷思尽说道:“这位是家妻,因怀了身孕,时常呕吐,所以……”
话到此处,众人都看向冷思尽,见她微微垂首,一副觉得羞人的模样,躲在了冷念绝身后。
“敢问军爷,俺们可是能走了?”林奕潇眼巴巴看着官兵,双腿弯曲,直不起腰,加上泥巴煳面,故意发出的粗矿嗓音,竟真的瞒过了胡清雅,或许是这魅怪从来不会注意丑男人吧?
“嗯,走吧。”
官兵一声令下,林奕潇点头哈腰的答应了一下,回头搀着冷思尽就往前走。
“等一下!”胡清雅突然又拦了过来。
“上…上官,还有何事?”林奕潇用粗矿的嗓子问道。
胡清雅看都不看林奕潇一眼,直走到冷念绝冷思尽面前,左右看了二人一眼,她眯起眼睛说道:“我看这两位小娘子,好生面熟啊。”
“上官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乡野的农妇,怎会有这大运,能撞见上官您?”冷念绝沙哑着嗓子,缓慢又无力的说道。
胡清雅一听,也不去看她了,就看向了冷思尽,上下打量起来。
她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要上前扯下蒙面粗布来看看。
“阿——嚏!”林奕潇猛然冲着胡清雅打了个喷嚏,吓得胡清雅连忙闪到一边,正要怒骂,又见林奕潇连着咳嗽个不停。
“哎哟,我说姐姐啊,你得了风寒,又不舍得吃药,苦了自己是没什么,这可传给我了不是?赶紧离我媳妇儿远一点!她怀着身孕可经不起折腾!万一病的厉害,把我的孩儿弄没了,看我不打死你!”
看林奕潇一副发怒的样子,冷念绝连忙凄凄惨惨的低声哭了起来。
林奕潇瞪着冷念绝,慢慢走到冷思尽旁边搀住她,一把把冷念绝给推开。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姐姐?”那官兵看不过眼,指着林奕潇嗤喝道。
“哎哟军爷!你哪知道啊,自从我大哥走了以后,我一直帮他养着这个病秧子,你看看,以前还能穿绸缎,现在给她吃药吃的只能穿破麻布了!别说是我姐姐,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能当一家人吗?”
林奕潇也是愁眉苦脸的说道。
那官兵一听,又看林奕潇不似说谎,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可得赶紧把你姐送给你姐夫,再管他要个几百两银子才行!”
“那是自然!哎军爷,看咱聊的这么投机,不妨留个姓名,等小弟问大哥拿了钱荣归故里,一定找你喝酒!”
林奕潇连忙和那官兵勾肩搭背起来,那官兵一听,也是眼前一亮,正要自报名讳,却见胡清雅眼睛一瞪,说道:“当这儿是酒楼了?还不赶紧走?”
“好……好吧,军爷,等小弟回来一定找你!”林奕潇一副不舍的样子,左右拉着冷念绝和冷思尽,一步一晃的离开了。
那官兵目送林奕潇三人离开,也是满眼不舍,扭头一看胡清雅面色不好,连忙说道:“上官放心,有我在这把守,定不会让那北地贼人给逃了!”
“眼睛给我瞪大了!”胡清雅皱着眉头丢下一句话,扭着腰走远了。
过了城内盘查,为防不测,冷氏姐妹也以泥巴煳面,弄的蓬头垢面,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后,几人去出城北。
果不其然,虽然有了内部排查,但城关排查仍然严谨,两女被命令扯下蒙面麻布,乖乖照做后,并没有受到为难。
三人不停不歇,一连走出江北府数十里,直到天色渐暗,才敢大声说话。
此时,已到荒郊野外。
“两位姐姐!快看,这里有水!”
林奕潇唤了两女,自己先爬在溪边,又饮又洗好不爽快,待他洗干净手脸,冷念绝冷思尽也闻声而来。
冷念绝此时虽面颊黝黑,可从无比坚韧的眼神中,也能看出这是个干练的女子,她丝毫不因为面貌不雅而为难,慢慢蹲在溪边,开始洗脸。
冷思尽又不同,兴许从小爱美,又兴许在喜欢之人面前不愿出丑,一直遮挡着小脸儿,等洗干净了才敢看林奕潇。
“如今已出江北府,但离肃风府尚有路程,不知姐姐先前可有准备?”林奕潇甩了甩手上的水,笑着问道。
“来时我曾看到一个农庄,约莫距此五十里,我们可至庄上休整一番再做打算。今夜暂且委屈,找个地势高的地方,你我三人轮流守夜,度这凉夜。”
冷念绝思虑了一番说道。
“好,那我去看看,顺便找些柴火。”林奕潇应下,出小路往左去了林子。
见冷思尽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奕潇离开的背影,冷念绝笑了笑问道:“怎么了?才一会儿就舍不得他了?”
冷思尽一听,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别过脸说道:“才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次没有林公子帮忙,我们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冷念绝叹了口气道:“无非被那些贼人抓住,或是一死了之。”
“姐姐…”冷思尽慌张的看向冷念绝,嘴角颤抖道:“我不想听你说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冷念绝知道现在冷思尽可能已经坠入了对爱情的幻想中。
以往她说起江湖生死之事,冷思尽向来是毫无惧怕,如今怕是有了念想,害怕失去了。
“等见了宫主,我便替小妹辞了这护法之位,倘若她能和喜欢的人幸福美满的过一生,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冷念绝见冷思尽眼中透着担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暗下决心。
江北夜凉。
林奕潇越发冷的厉害。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虽说篝火在旁,但那冷风冷地薄衣衫,实在令他苦不堪言,扭头一看,冷思尽睡得安稳。想想也是,北淼何其寒冷?这区区江北寒风,岂能伤到寒玉宫的女子?
思来想去,大哥林奕泽临别送他的棉衣,此时是有大用处的。
“多日不见,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
林奕潇觉得身上暖和了些,越发困倦,眼睛慢慢合上了。
………………
昏昏沉沉间,林奕泽夜半惊醒了过来。
他满头大汗,这一个噩梦令他睡意全无。
他梦到最疼爱的弟弟,不知被何人追杀,浑身是伤,危在旦夕,最后更是掉入悬崖,生死不知。
“潇弟……潇弟。”
林奕泽惶惶不安起来。
“怎么了少爷?”
听到动静,喜鹊连忙推门进来。她平时就住在林奕泽房间旁边的耳房里,负责伺候林奕泽的饮食起居。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你去睡吧。”
林奕泽叹了口气道。
“少爷,自从二少爷走了之后,您一直都睡不好觉,如此长久下去可怎么办?我观您白日都没法用功读书呢!”喜鹊一边点灯一边说道。
“我只是思念潇弟,因他平日从未出过远门,故而担忧。”林奕泽扶着额头说道。
听闻此言,喜鹊左右转了转眼珠子,猛一拍手说道:“那不如您给二少爷写封信?奴婢找人快马加鞭送给御王殿下如何?”
林奕泽眼前一亮,高兴道:“我真是愚钝,亏你提醒,拿笔墨来!”
“好!”喜鹊连忙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