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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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发

    “林公子……你……我……”如烟声音里带着哭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用被子遮盖好身体,一副害怕的样子。

    “姑娘,事已至此……你若是让在下去死,在下绝不苟活世间!”林奕泽抬头看了一眼,见如烟双目溢泪,楚楚可怜,犹豫了下又接着说道:“倘若姑娘愿意……在下愿娶姑娘为妻,日后必悉心呵护,绝不让姑娘受半点委屈!”

    如烟哽咽一声,擦了擦眼泪说道:“公子你不必如此,如烟本就是风尘女子,命运多舛,你我只是浮世尘缘罢了,如烟哪敢奢求……”

    床上女子细细的哭泣声传来,林奕泽只觉羞愧难当,事到如今,如烟还在为他考虑,他却还怕的什么?

    “我林奕泽,今生今世非如烟姑娘不娶!如违此言,天人共戮之!”

    林奕泽忽的站起身来,指天立誓,目若寒星。

    “若只是为如烟清白……公子大可不必,我非良家女子,公子言重了。”如烟看了看林奕泽,似乎并不相信他,眼中是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

    “坏了姑娘清白是我该死,但我也爱姑娘之才,姑娘之貌,姑娘之人,姑娘若不答应,莫非是想让我这下流之辈一死了之?”说到这里,林奕泽已经没有了慌乱,只是觉得肩膀上多了某种担子,他必须承担。

    “公子……如烟身份低微,世间比我好的女子多的是,公子你何必……”

    如烟眼神里多了丝复杂,但看林奕泽坚定的望着她,犹豫许久,她轻咬嘴唇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林奕泽眸光闪动,仍有些不敢相信,倾慕之人即将是他的妻子了?

    “如烟……”

    他想上前,却又害怕吓到面前可人儿,征求般看向如烟。

    “公子……”如烟擦了擦眼泪,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这让林奕泽大受鼓励,冲上去抱住了她。

    “日后,我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听到林奕泽的承诺,感受着林奕泽的怀抱,如烟倚靠在他肩膀上,眼泪再度急坠而下,但她面色平静,仿佛一切于她都不重要了一样。

    林奕泽心下正当火热,未曾察觉怀中之人这份冰冷之感,不由抱得更紧。

    次日。

    林奕潇早早就等在御王府门口。

    翩翩少年,志在四海。又怎会终日流连于富贵之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呢?

    林奕潇早前便听闻许多江湖之事,对江湖更是向往,若非没有志同道合之士,想必他早已浪迹天涯了。

    在栖凤楼喝酒时,每每听到江湖人士眉飞色舞的讲述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事迹,他便热血沸腾,恨不能与之同行。但谁人不知他乃是宰相之子?又岂敢答应他的请求?

    如今好了,司马晴风要去往北淼寻剑,如此一来,不仅能从中原贯通北方,欣赏途中风情,更能于北淼拜会倾慕已久的侠女冷千落,林奕潇不禁喜不自胜。

    他听过的江湖故事繁多,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位冷千落女侠了。

    传闻她冷面寒霜,美若天仙,却偏偏一副火热心肠,最是嫉恶如仇,只要是关于她的故事,最终都是恶人杀尽,美名远扬。这样一个集万千优点于一身的女子,实在令林奕泽敬佩不已,若是此行能一睹芳容,真不亏世上走一遭了。

    正想着心事,御王府门打开了。

    几个下人先行走出,排列两旁,随后,御王便和府门的管家一起走了出来。

    “晴风哥哥!”

    林奕潇急忙上前,一副开心模样。

    “奕潇,昨日你何等无礼,为何不听奕泽的劝告?竟抛下我们自行离去,你可知错?”

    司马晴风皱眉责备道。

    “我……我知道错了,可我是真的想去啊!天天在家里蹉跎度日,实在也没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这三年你没在京城,我都要憋死了!”

    林奕潇一副苦闷样子,好像受了什么天大折磨一样,看的司马晴风连连摇头。

    见下人们还没有准备妥当,又看向府门石狮后面藏着的林奕泽,司马晴风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去,我自会带你,但奕泽是你兄长,你如能说服他,我便带你,你如不能说服,那便留在京城吧!”

    见司马晴风转身去和下人说话,林奕潇哪还不知自己大哥已经到来,不由得四处看了看,正好看到林奕泽从石狮子后面走出来。

    “大哥……”

    林奕潇有求于他,却因昨日闹了矛盾,有些不敢开口,叫了一声后,只能眼巴巴的瞅着林奕泽。

    “唉,你呀!”

    林奕泽叹息一声,又转身走向了石狮子处,林奕潇见此,大喜过望。

    往往林奕泽如此,都是拗不过他,打算妥协了。

    是以他连忙追上林奕泽,一边讪笑一边给他扇扇子,一副小人模样。

    不用说,这又是司马晴风从中周旋,令他们兄弟和好如初了,虽三年之久,但习惯未变。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总要司马晴风来调和。

    “此去北淼路途遥远,外面不比京城,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耍你那小孩子脾气,要好好听晴风兄长的话,”林奕泽说着,把石狮旁边放的包裹拿起来又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冬衣,你莫看如今天气酷热,到了北淼,有你好受的。”

    看林奕泽满眼担忧不舍,林奕潇再顽皮,也不敢造次了,他只觉鼻子一酸,有东西想从眼睛里出来。

    “兄长,你放心,小弟一定谨记教诲。”

    林奕泽一愣,笑着摇摇头道:“看不出来,你若是认真起来,倒还真有几分江湖味儿。”

    “你这是夸我吗?”林奕潇不悦道。

    林奕泽笑而不答,又转身看向了御王府门,林奕潇擦了擦尚未掉下来的眼泪,也跟着看了过去。

    司马晴风正在和下人们一起收拾行囊。

    林奕泽数了数,府门的下人一共就六个人,这对于偌大的御王府来说,实在少得可怜,连一个员外的府邸怕都比不上,御王清廉,可见如此。

    “晴风哥哥也是,堂堂御王殿下,怎么还和下人们一起干活呢?这御王府连几个下人都请不起了?哎哟!”

    林奕潇刚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扇子,吃痛后扭头看向林奕泽。

    “虽身居高位,却不可骄奢靡废,你应该多向兄长学习才对。”

    林奕泽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现在终于觉得,或许司马晴风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有时废长立幼也并无不妥,长子无才无德,可令德才兼备者取而代之。

    回想着过往种种,林奕泽竟挑不出司马晴风的半分毛病,他现在也能理解先皇的选择有多么艰难。

    “走吧,我们也去帮忙。”

    …………

    校场点卯,兵将点齐,御王麾下数千人马浩浩荡荡出城而去,百姓官员无不滴泪相送,盼望着御王殿下能够早去早回,平安无事。

    司马晴风一路神色哀伤,对各个官员百姓回以一礼,不忍再看,策马率先扬长而去。

    “殿下!您早去早回啊!”

    “殿下!臣等恭候殿下凯旋归来!”

    “殿下……”

    官员和百姓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已经掩面痛哭起来。

    林奕潇不知他们为何要哭,但他的好心情却因此被破坏了,身处于这死气沉沉的队伍之中,他十分不自在,是以他纵马向前,直追司马晴风去了。

    天色突然变得阴霾起来,仿佛在和地上的人们相互呼应,不多时,怕就要下雨了。

    林奕泽从窗口看过去,御王的人马已经尽数出城,叹了口气,他苦思冥想该如何解决剩下的烂摊子。

    “怎么了?”

    正思虑间,一双玉手从腰间环绕而来,令林奕泽心头一荡。

    林奕泽转身,见如烟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双手也不曾放开,不禁惭愧一笑,抱紧了怀中的佳人。

    “我不懂变通,总是这般迂腐,该如何是好?”

    见林奕泽这样贬低自己,如烟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道:“大梁第一才子这样说,可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自处?”

    “你哪是什么凡夫俗子?分明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呐!”林奕泽一点如烟瑶鼻,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夏日总这般,说下就下的大雨,说停也就停了。太阳一晒,地上水渍都剩不了多少,好似之前从没下过雨一样。

    雨停之后,林奕泽便回了府门,不多时,林家大公子带着星月楼头牌艺妓的消息,就传的宰相府上下皆知了。

    林奕泽先安顿好如烟,自己在书房恭候着父亲的到来。

    果不其然,一听说自己儿子带了个艺妓回来,林阳清刚回府,便火急火燎的来到了林奕泽的书房,下人们惊慌失措的跪拜在道路左右,林阳清路过喜鹊身边的时候,还停下来冲着喜鹊左右哀叹了半天,大有“你怎么如此不争气,连个艺妓都比不过”的意思。

    喜鹊也连连叹气,一脸愁苦,自家少爷如清水寒潭,谁知道他会喜欢弹琴卖唱的?若是早知如此,她定要从小就去学音律!

    林阳清揣着一肚子火进了房门,可刚进去,一看到林奕泽伏案写字,火气就消了大半。

    他仔细一想,儿子如此优秀,年纪轻轻竟做的当朝太傅,大梁才子之首,想要个烟花女子而已,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计较了?不过又转念一想,这事关相府门楣,也不可轻看了。

    “父亲为何如此慌张?可是有事找孩儿?”

    见林阳清匆匆而来,林奕泽放下毛笔,连忙起身走出书案。

    林阳清素知林奕泽秉性,他这个儿子在大是大非上清明的很,平时也极听父母的管教,但如果他认定一件事,那是无论如何都拉不回来的。

    是以,林阳清问道:“我儿颇知礼数,却为何要将一烟花女子带入府门?我知这其中定有隐情,快快道来令为父知晓。”

    林奕泽一听,跪地一拜,吓得林阳清连忙去扶,“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林奕泽不愿起,又是一拜,适才开口说道:“奕泽不孝,做下了辱没家风之事,请父亲责罚。”

    “便是做了坏事,我也得知道是什么不是?快快起来说话!”

    林奕泽左右一看,起身将房门关上,林阳清见他如此郑重,也是担忧的皱起了眉。

    面对自己父亲,林奕泽重重一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林阳清本来紧皱的眉头,听到了后面越来越松垮,到最后甚至笑了起来。

    “原来是酒后………哈哈哈哈……”林阳清没说完,见林奕泽脸色难看,尴尬的笑了笑。

    “父亲,孩儿自幼熟读四书五经,以圣人为榜样,常以君子自处,可如今,却做出此等下流之事……”

    林奕泽满脸哀愁,可见是真的苦恼自己,但换作平时,这种事他一定羞于提及,更何况说于自己父亲听?

    “我儿不必苦恼,未斩三尸之前,圣人也难免行差踏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年纪轻轻已有如此觉悟,已是极为难能可贵了。”

    林阳清捋了捋胡须,为林奕泽的严于律已极其高兴。

    “可如今已铸成大错,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我又该如何?”林奕泽问道。

    “若是人家姑娘愿意,你自该娶她为妻,若是不愿,你自然难辞其咎……”林阳清叹道。

    “谢父亲教诲!孩儿这便遵从父亲所言!”林奕泽大喜,跪地一拜又道:“孩儿心慕如烟姑娘,如今更是酒后轻薄于她,坏了她的名声,幸得如烟姑娘不弃,愿嫁与孩儿,故此,求父亲成全!”

    “既是喜欢,为父本该成全,只是……这烟花女子,如何入的了我宰相府门楣?这委实……”林阳清有些为难了,林奕泽的做法没错,可是这名声不好的事,他也确实不想办。

    “烟花女子如何?不也是父母生养,大梁子民?更何况如烟姑娘乃是艺妓,除了出身星月楼外,并无半分不雅作态。还是说,烟花女子便可任人摆布,毫无怨言?需知女子最重便是贞洁,如烟姑娘成了残花败柳之身,她品行刚烈,如何还可能苟活?若是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怕是孩儿一辈子都要活在自责之中。”

    林奕泽一番犀利言辞,让林阳清傻了眼,若论舌辩,他林阳清还没怕过谁,但林奕泽这第一才子也不是说说就算了的。

    “这……容为父再考虑一番……”林阳清连忙想要避而不答,来个拖字决,可林奕泽更加快人快语。

    “父亲如果怕门楣有损,孩儿自会向圣上讨个官职,搬出宰相府。不过孩儿从此也会迷惑……门楣之重,竟比为人之礼更加重要?”

    “这……这……”林阳清哑口无言,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奕泽,好半晌,他叹了口气道:“为父老了,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心思,罢了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多谢父亲成全!”林奕泽大喜再拜。

    “只有一点,这位如烟姑娘,委屈她为妾,正室之位,就别痴心妄想了。”林阳清拉起林奕泽,严肃说道。

    “父亲…这?”林奕泽还想再辩,但看林阳清的脸色,他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了。

    “无论如何,宰相府还是要有底线的,身居高位,芝麻大的小事儿都能被说成滔天大浪,为父不能不察。”

    “孩儿知道了。”林奕泽点头说道。

    林阳清出了书房,看了看林奕泽的别院,低声对管家说道:“去查一下这如烟姑娘,不能有任何疏漏,速速报与我知。”

    “是。”

    ………………

    正午。

    御王大军已出城三日,三百余里,已至江北,气候逐渐由热转温,更有渐渐寒冷之意。

    林奕潇一人一骑走在兵卒之中,此时他早已没了初行的热情,漫漫路途仅仅三天就消磨了他的性子,心里除了想着见冷千落,再没有其他念想。

    队伍浩浩荡荡行进在官道上,四周林木茂盛,御王亲兵成拱卫之势,保护着中央的重要人物。

    眼看斥候传讯而来,司马晴风勒停马匹,静静等待。

    “启禀殿下!往左二十里便是落剑山庄,此庄连绵数里,容纳大军绰绰有余。”

    司马晴风闭目算了算时日,随即沉吟道:“若是不在此落脚,需多久才到江北府?”

    “需百里左右。”斥候报道。

    “嗯……”转身看了看周围兵士,行军三天,将士大多疲惫,见此,司马晴风说道:“去落剑山庄休整一下,明日赶路。”

    “遵命。”

    传下司马晴风命令,兵士改道,直奔落剑山庄。

    林奕潇见此,驱策马儿行至司马晴风身边问道:“哥哥何故改道而行?”

    “行军三日,将士多有疲乏,故而至落剑山庄处休息一晚。”司马晴风解释道。

    听到这话,林奕潇明显不高兴起来。

    “就不能再走走?好像前面就到江北府了吧?”

    “你骑着马,怎会知道士卒辛苦?不必多言,改道吧。”司马晴风耐着性子说道。

    “这……行吧,那哥哥前面先走,小弟随后就到。”

    林奕潇拱了拱手,然后一副肚子疼的样子,落在了后面。

    司马晴风看着他摇摇头,纵马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