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外面不知道是谁家在办喜事，清晨便开始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扰了林琅的美梦，她半眯着眼，然后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扶着额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像刚生完雅典娜的宙斯。

    等下，这个场景是不是有点眼熟？林琅慢慢坐了起来，从宇宙本源开始回忆，试图从乱糟糟的大脑内找出自己昨天究竟干了什么。

    一个面生的同事好像对她说了什么，然后她好像吐了……呃，有点丢人啊。嗯……后来似乎去了医院，奇怪，谁带她去医院的？

    林琅想了半天，她只记得自己在医院抱着个人哭了半天，但是就是记不起来是谁。

    应该是小美吧？林琅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个抱着的人好像比小美高一点……等下，等下！

    不会是钟清临，她暗恋的钟老板吧？

    林琅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到这一点后她差点没有哭出来，以一个鸵鸟一般的姿势将头紧紧地埋在了枕头里。

    回忆纷涌而至，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啊啊！我居然做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我抱着老板哭，还逼着人家给自己一个说法，还咬他！

    不知道现在订一个墓碑还来不来得及……

    林琅悲愤交加，羞愤欲绝，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板今天不会把我杀人灭口吧？林琅根本不敢从床上起来，她仔细地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事情，莫名地产生一种冲动——我现在从楼上一跃而下以死谢罪还来得及吗？

    @老板行行好吧，真加不动了：大家谁知道哪里有卖时光机的？后悔药也行，在线等，挺急的！

    底下一堆人哈哈大笑，根本没提出一点有建设性的意见。林琅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微博吐槽一下昨天她做的那些荒唐事，然后却像是做贼一般地将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地滚动着。

    忽然间，林琅愣住了，她又想起来了自己昨天做的另一件蠢事，这件蠢事简直能让人羞耻到跳楼，吓得她一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

    所以我就说额头怎么这么痛啊，我还以为是老板差点把我杀人灭口了，原来是自己一不小心摔了下来。

    怎么办，我好想上厕所，可又完全不敢面对钟清临。林琅在房间里憋得跑圈，但就是不敢开门。

    林琅拍了拍自己的脸，迫切地想冷静下来。

    她将被子盖在头上，希望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最好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滚来滚去，滚去滚来……

    毫无睡意的林琅欲哭无泪，只差在头上挂“悲催”两个大字了。

    她万分后悔，给她一万个胆子，她都绝对不会在自己的老板面前发酒疯。

    要不写个检讨吧，老板心胸宽广，自己赶紧把之前发酒疯的事情给他做个检讨，他也许就会原谅自己。

    林琅刚打算找纸，忽然间又想起了一句话：

    “我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你了。”

    咦，这好像是老板说的。

    只是，他这话什么意思？

    林琅来不及细想，就听见敲门声。

    “林琅，醒了吗？”

    “醒了醒了！”林琅赶紧应了一声。她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痛快快面对。

    等她整理好自己出来一看，钟清临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小老板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膝盖上喝牛奶。男人的脸色正常，看到她后也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会不会昨天都是一场梦？林琅做贼似的溜到座位上，捧起牛奶，还没喝一口，就听男人平静地说：“昨晚没说完的话，等会儿再告诉你。”

    “咳咳——”

    林琅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像是鸿门宴啊！早餐虽然鲜香美味，可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摆在烤架上烤的小乳猪。

    钟清临的目光投了过来，好像就是在暗示着林琅，等会儿她有大麻烦了。

    “吃完了吗？”男人淡淡地问。

    吃完了，我也完了。林琅欲哭无泪，小心翼翼地打探：“老板……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钟清临也不说话，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没有什么意思。”

    太真实了。林琅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垂头搅了搅海鲜粥。

    又不是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老板你在这里傲娇个什么劲啊，我只不过是想要问问自己有没有想法出错而已。

    “所以说，老板，你还愿意告诉我吗？”

    林琅看着黑面神似的钟清临，却出乎意料地一点都不，完全忘记了自己刚起床时有多后悔。

    她笑得眉眼弯弯：“就告诉我吧，省得我不停地问。你要是不告诉我的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钟清临看了她半晌，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来。”说完转身走了。

    林琅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的小老板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她就知道，老板绝对不可能这么心狠。

    今天也是踩在钟清临底线上来回跳了一跳呢，嘻嘻。

    男人带着林琅进入他的房间，他拉开靠在床边的书柜门，笑了笑：“很久没打开了。”

    书柜虽然很久没打开，但里面似乎也没怎么落灰。看着柜子中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钟清临神色淡然又怀念。

    林琅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喜欢看到钟清临露出这样的表情，总觉得像是被吹散的云一样让人遥不可及。那张好看的脸上可以没有笑容，却不能沾上苦闷。

    怀着这样的迷妹心情，林琅笑了起来，指着书架打破一室沉默：“老板，这些都是你的书吗？”

    这涉猎范围真够广的，从天文地理到人文历史，还有军事科技。

    “是的。”钟清临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随手取下来一本书，翻了翻，“这些都是高中之前买的书，比较旧，但是很多都已经绝版了，你如果想看可以随便看。”

    他难得多说几句，拉着林琅一起坐下，又开始翻箱倒柜给她找自己以前的收藏品。

    “这本是六〇年初版的，现在早就买不到了。”钟清临从压箱底的地方找出来一本泛黄的旧书，他轻轻地翻开，“当时买也费了不少劲儿。”

    “挺厉害的。”林琅真心实意地称赞了一句。她刚打算接过来多看几眼呢，小老板就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动作敏捷得很。她还没看清它动作，它便跳到书架上了。

    它刚想耀武扬威一下，结果一个没站稳，吓得赶紧抓着两边的书，可惜那书插得浅，没法承重，连人带书一块掉下来了，好在底下就是一张大床。

    有小小的信笺飘下，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小老板“扑通”一下摔进了枕头里。

    林琅吓了一跳，赶紧去把这个倒霉的熊孩子从枕头里拔出来。

    “调皮，你把什么带下来了？”林琅无奈地戳了戳小人的脑门，然后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纸片。

    钟清临却先她一步蹲了下来，快速把几张纸片拢到一起。

    “你先出去，我来收拾，”男人的耳朵红得跟熟透的草莓似的，他假装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你太累了，我来收拾就行。”

    可能是这几天被纵容得太多了，林琅现在并不怕钟清临。她此刻看到男人面红耳赤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些纸有猫腻，顿时就起了恶作剧的想法。于是，她捡起一张信笺缓慢又清晰地念道：“我特别喜欢你，比喜欢什么还要喜欢，毕竟所有东西都不会夜夜来我梦里。哈哈哈，这什么土味情话！”

    啧啧，这个时候的林琅还不知道命运总是不会让一个人高兴太久的，如果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一定老老实实地捂着眼睛，蹑手蹑脚地出门，顺便再把门锁好。

    可惜她现在不知道，所以她笑了。

    钟清临站在原地，尴尬到冒烟，想阻止又开不了口，干脆垂下头假装自己是个听不见看不见的“小聋瞎”。

    林琅又捡起一张信笺，感情充沛得犹如一个急于在课堂展示自己的二年级小学生一般念道：“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我对你思想一点也不单纯了。嗯？还有落款，To……啊，To林琅。”

    等下？To谁？

    林琅僵住了，慢动作地回头看过去，只见钟清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吓得声音都变调了：“老板，这这这……你什么时候那啥我的？”原谅她，“喜欢”这两个字她面对着这个冰山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钟清临无力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林琅悲痛地看向老板，无语问苍天，这算什么新式言情小说剧情？这个人竟然偷偷喜欢了她这么久，一点都没让她知道！

    这哪里是暗恋，这明明就是搞地下工作啊！

    “老板你是不是开玩笑啊？”林琅捏着纸，“比如说‘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

    她说着说着就没音了，因为自己也知道这太扯了，怎么会有人为了一个玩笑而写这么多的东西。

    这太傻了，不是吗？

    林琅慢慢从地上、床上捡起散落的信笺，一片片地整理在一起。

    这哪里是土味情话，明明是钟清临的一片心，却偏偏给了自己这个没情趣的人。林琅此时才算是找回被吓飞的智商，看着老板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那久违的愧疚感，终于上线了。

    “抱歉。”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

    钟清临一怔，林琅已经站起来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抿着唇：“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她本来就长得有些娇憨，现在垂着眼睛的样子更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钟清临看着看着，心里最后那点尴尬和羞恼也顺着女孩长长的睫毛飞跑了。

    真是栽了，他心想。什么徐徐图之，什么温水煮青蛙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过去式，他只想抱抱她，揉揉小姑娘的头，再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林琅道完歉，半天没听到老板说话，心里一凉，觉得自己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结果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钟清临垂着眼，有些落寞地低声说：“没关系，本来就是写给你的，只不过原本想攒够一千封的。我其实不太擅长写这些，不过能逗你开心就不错了。”

    “对不起，那……那怎么办？”竟然是原创！林琅看着他的样子简直要愧疚死了，这会儿什么逼问什么喜不喜欢的全被她抛到脑后了，就剩下心疼了。

    钟清临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没事。”

    林琅心里崩溃大叫，干吗要逼人家啊！现在弄得人家这么难过。她支支吾吾：“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把我打失忆了吧，我就当今天睡了一觉。”

    钟清临被逗笑了，摇了摇头：“胡说什么，我怎么能打你。”

    林琅在原地站了半天，无声抓狂，叫你爱恶作剧！现在纯情老板的水晶少男心碎了，该怎么补！

    一路茫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躺在床上林琅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一骨碌翻身下了床，跑过去敲了敲钟清临的门：“老板！”

    男人打开了门，有些困倦地看着林琅。

    林琅迅速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避免自己的笑容太过僵硬：“哈哈，我来向您请安啊。”

    看着男人那双一瞬间愣怔的幽深眸子，林琅咽了口口水。

    “你说你早就喜欢我，是指给我写情书？”

    钟清临笑了：“你很想知道？”

    林琅：“……”也……也不是很想了。

    “我确实很早就喜欢你，”钟清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轻声说，“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所以越来越喜欢你。”

    “什……什么事？”林琅被这不要钱似的甜言蜜语砸得一阵目眩，晕晕乎乎地想，现在老板怎么突然变得好会撩啊。

    是被夺舍了吗？

    “比如说，你的微博。”林琅悚然地看着男人薄唇一开一合，说出了自己的微博名字，“老板行行好吧，真加不动了，里面的微博我都看过。”

    林琅吓了一跳，这种混合着被当事人发现的惊恐以及被三次元的人发现二次元小号的羞耻齐齐涌上心头，她张了半天嘴：“我……你……那个……”

    大家好，我该怎么向老板解释，说我吐槽的是别人家的老板行不行？我的暗恋之路是不是走到今天就结束了？

    林琅无语凝噎了半天，最后一叹气，屈服于现实了：“你……你怎么发现的？”

    钟清临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就像个成功戏弄了心仪小姑娘的孩子。他晃了晃手机：“我很久前就关注你了。”

    很久之前？林琅开通这个微博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记录一下生活小事，从她刚升上高中起就尝试着在上面发些好玩的生活趣事。真要论起来开通时间，都已经快七八年了。那么老板又是什么时候关注她的？

    “很多人给你发私信吗？”钟清临问道。

    林琅想了想：“确实有很多，我基本上每一个人发来的私信都会看。以前不太看私信，只是知道有很多人将我当成树洞。但是在很久之前，我无意间看到有一个粉丝给我发了私信，那个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非常低落。我很怕他做傻事，所以一直尝试着和他说话，最后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我没再收到一点消息了。但是，因为那个人，我忽然明白了，我应该去倾听，去帮助那些人。”

    “他们信任我，将痛苦告诉我，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林琅挠了挠脸，“只不过情感博主这个名字好奇怪啊。”

    钟清临忽然说：“那个人，是我。”

    林琅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个向你发私信的人，”钟清临缓慢又清晰地说，“是几年前的我。”

    这下林琅清清楚楚听见了，也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她有些混乱：“可是那个人，想要自杀……可能有抑郁症……”

    钟清临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样子，笑了笑：“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林琅呆呆地说，“现代人压力都大，抑郁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我不明白……”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曾发现？

    “这是个挺长的故事，”钟清临揉了揉女孩的长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慢慢告诉你。”

    “好。”林琅应了一声，又有些没忍住，“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心里有个隐秘的期盼，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的期盼，她想着，自己可能梦想要成真了

    钟清临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