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瓷的办公桌临挨着林辛蕾上，现在他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该开始干活了。扮演新人时的憨笑一下从他脸上消散，转为的是浓重的愁疑。

    “林小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辛蕾微微笑：“我都说了你直接叫我林辛蕾就好啦，你问吧。”

    “你是为什么会加入祈组织的？”

    她咕噜转了下眼睛：“这个是秘密。最好是不要问工作以外的事，也不要跟别人讨论这些事。”

    钟瓷没想到她会这样搪塞他，他向四周瞥了一下，确认并没有人在盯着。然后他想了下，问道：“那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来到祈组织的吗？”

    林辛蕾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嘴巴，她说，我知道。

    这个答案也在他意料之外，钟瓷吸了一口凉气，满脸不解，却没有再说出话。他冷静思考了一会儿，给出自己两个答案。

    一是有人以外的东西在监视他们，比如说他胸口的心跳监测器，所以她不敢说出真实的想法。

    二是这些人的工作立场跟他不一样，他们并不是被绑架来的，且不愿意帮他。

    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了话，遮遮掩掩地递到林辛蕾旁边。

    【那你也是被迫的吗？】

    她用自己的笔写到【不完全是。】

    【不完全？这里可是连信号都没有，跟坐牢一样。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在这里工作吧。】

    她犹豫了一下，写道【这里其实挺好的，你很快就会适应了。我不想说，不要再问了。】

    钟瓷看到林辛蕾皱起了眉头，知道再问下去她可能就不会理自己了，只能无奈地作罢。林辛蕾看他不再问了，又微笑着像个邻家姑娘，教他工作如何开展。

    从接触到现在林辛蕾给钟瓷的感觉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难道她是有点斯德哥尔摩？他不禁这么想，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但总不能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这样吧。

    他先是盯上了安守界。

    “你看过一个叫鱿鱼游戏的电视剧吗？你觉得残酷吗？我觉得并没有，因为参加游戏的人，他们的生活早就像一把锯子一样在慢慢切割他们了，那个能让他们拼一把的机会反而是一种解脱。”

    那个一脸温善的仅三十五岁的秃子这么说道。安守界的父亲因大货车肇事逃逸致人死亡判了十年牢，赔了几十万，母亲因病长期住在ICU需要高额的治疗费，现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三的妹妹要负担，但这些钟瓷都不知道，安守界没有对他说，只说这里虽然跟坐牢一样没有自由但是环境还好，最重要的是他们答应的报酬很高。但钟瓷仍能从交谈中体会到他的生活里有一种沉重的悲沧感。

    然后是朴素娜。

    “当然是为了钱，还能是为了什么，我就是听说是有四倍的工资才会来的这里。你说得没错是跟坐牢一样，而且他们还有枪，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希望这些人能说话算话，两个月后把我们放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跟他们不熟。我只认识林辛蕾，反正我们这些人都是临时从各个地方抽调到一起的。”

    朴素娜毕业应聘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所入职的公司是与祈组织有所往来的，她在公司里我行我素的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实在待不下去了，申请了人事调动，这一调就来了此处。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对祈组织的事从来都是不会主动谈起，她也是从这种监禁般的环境中起了疑惑，后来从安守界的口中得知自己其实是被当作了阶下囚，一下就炸了，还在办公室里大闹了一番。其他人都劝她不动，连办公室主任都没顶住朴素娜的那股疯劲，他选择了联系科长。

    恐惧能使人听话，枪则是制造恐惧的好手段。科长带着两个持枪的人到来后，朴素娜便在惨白的脸色中安静了下来，很快她就被胁迫着带到了其他地方去。大约过了半天，朴素娜才被放回来，变得收敛了很多。

    这还都是发生在钟瓷到来之前没几天的事。这时候钟瓷深刻的理解了林辛蕾的话，不要跟别人谈论这件事，因为知晓真相的人都有来这里的理由，而不知晓真相的最好也不要知道真相。

    林辛蕾对钟瓷照顾有加，分给了他许多的任务，甚至有些任务书的代码钟瓷见都没见过。她面无表情地说那都是小问题，并塞给了他一个公司暗语手册，让其自学。

    暗语实在是太多了，甚至像水和苹果这些名词都有暗语，仿佛在学一门新的语言。

    “组织对你很器重，所以才会分给你那么多任务。”

    他盯着林辛蕾的双眼，她脸不红心不跳。但钟瓷知道她说的话是假的，她只是想把她的黑眼圈转移到自己身上。事实上，林辛蕾做到了一部分。一个星期后，钟瓷的眼圈黑了，但她的并没有白回去。

    哪里的基层都是这样的，简单的任务却异常的繁忙，总得累得半死才行。

    钟瓷这半个月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将那些资料整理又分类，是一些照片视频，文章，以及少量的音频文件，大体就是从中选出一些与超自然系列可能有关的文件，并备注有关的概率评估，附着理由。

    网络屏蔽是让钟瓷最为苦恼的，这让他极为困惑。他知道屏蔽信号是为了不让囚徒报警，但是将信息筛选科的人安排在没有网络的地方工作，实在是效率大打折扣。他有点搞不懂祈组织的职能调配了，似乎处在一个混沌的状态。

    科长召开了每月例行的大会议，每个分区的人都提交了区级的主题项目文件跟个人主题文件。在这的大会议室里，钟瓷并没有享受到所谓的新人包容，那些前辈将他整理的资料划了个大大的红叉，转手就扔进了回收站粉碎。

    “什么狗屁玩意，什么狗屁分析，重新找一份有用的过来！”

    钟瓷纹丝不动，并没有理会这些所谓的前辈，林辛蕾见状回了声好的，总结了短暂的自省发言后，关闭了自己座位前的话筒。

    大会议解散后，钟瓷跟林辛蕾留在基地里继续整理资料，想起今天的会议他仍有一肚子火，毕竟他跟其他人不同，没有一份具有法律意义的合同协议，纯粹的白白打工，惨成这般这些前辈的态度还如此恶劣。

    “真不知道这个昏天黑地般地检索新闻轶事的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做点有意义的工作啊。”

    “我们在做的工作没有意义吗？”

    林辛蕾继续整理着刚才都文件，头都不抬一下。

    “这算是哪门子有意义的工作，这不就是廉价劳动力吗？”

    “只有你是廉价劳动力，呵呵，是免费。”

    看钟瓷一时语塞，隐隐有发作之势，林辛蕾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我是无所谓，干什么都一样。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干的工作是什么？”

    “我现在也搞不懂了。我起先一直觉得，祈组织里的人一定都是那些为了探索超自然的奥秘而存在的狂热爱好者，结果你们都是在谈钱。”

    “你是不谈钱，也没什么好谈的。”

    钟瓷再次示意她打住，一脸严肃：“我本觉得祈组织成立这么久，应该是发现了不少超自然真相的。可我在这待了十几天，感觉它不过是我大学里超自然研究社的升级版，还是在不停地找一些灵异怪事，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可笑的是，他们让我们来给这些超自然评出概率，简直就是普通的神棍组织。”

    “我们基层能知道些什么。”林辛蕾说着，点了点那个回收站的标志：“对了，你的个人主题到底是整理了什么资料，他们生那么大的气？”

    “飞碟的照片以及巨人目击事件拍摄这些都有超自然的影子吧，有什么问题吗？目击者证言，起因，时间跨度等等细节我都准备在文件里了，虽然不排除有一定可能的人为造假，但这才是值得调查的超自然事件。”

    “唉，我对你还是太宽容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你到现在连灾害手册的大纲以及我们这个基地的主旨都没弄懂，难怪整理出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文件。”

    “林辛蕾，那些前辈们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在里面？”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放屁！不然你怎么一直帮着他们说话。”

    “你怎么这样跟女生说话，而且我明明是在帮你，不好好工作，什么绩效都没有，少不了苦头吃。”

    “啥苦头，我又不怕扣钱。”

    钟瓷咧了下嘴，终于是反客为主了一轮。

    “除了钱以外呢？他们总有办法让你吃苦头。”林辛蕾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是花些时间吧，先研究下超自然背景和精神灾害手册这些基础理论，不要直接一股脑扎进暗语解密这种实用型的书籍里。”

    林辛蕾伏在桌面小憩一会儿，钟瓷则思考起她的话。精神灾害手册他也不是没看过，只不过上面记载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社会新闻上可见的死亡案件，少部分是失踪案件，大概率也是人死了找不到尸体。

    他看看是可以，倒是不太愿意去整理这部分的内容，他确确实实经历过，并也因此相信这种超自然的诡异是真的存在。但正因如此，他才不想用心整理以供给祈这种非法组织。

    于是，他翻起了另外一本书，那是最新版的《超自然背景理论》，当初市面上流通的就是祈组织出版的，后来被司法机关打压以后，就再也没有了，这些书只在海外流通。当然部分商家还在国内继续盗版发行它的精简版，悄悄贩售。

    钟瓷看了好一会儿才恍悟过来，之前在学校看的《超自然基础理论》就是盗版的祈组织的书。本来作品违法，作者本身也享有著作权，可是现在作者本身的存在也是违法，这增加了它对作品的维权难度，欲诉无门。既然如此就随便盗了，违法对违法。

    现在这版更新了非常多的内容。

    钟瓷首先看了目录，前面一章分别讲诉了超自然的存在起源，时间猜测和确认存在的认定依据。

    中间几章开始讨论了各种超自然形成的原因及其分析。

    单单精神灾害这一章，它的成因有很多种猜测，主流的就有7种。

    1.自然界本身孕育的能量。

    2.由恐怖活动或宗教信仰引发的。

    3.人为干预，由生物病毒研发或高等秘密科研等引起的。

    4.思维入侵，有辐射波影响到了人们的大脑，像催眠一样占领了人们思想，用以解释灾害手册的现象。

    5.游戏媒介，主观觉得人们其实就像是游戏中的角色，连接着另外的主要控体，一旦主体世界出了问题，世界则会出现灭亡性的崩坏。

    6.相互依存的世界，存在与他们相互影响的异世界。

    7.外星人干预。

    最后两个章节则是针对不同猜测的处置方法，只提供了一个大体的方向。最后还有针对不同基地研究所的附属章节，本市研究所则被归类为思维入侵猜测研究方向。

    这一刻钟瓷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飞碟和巨人不在超自然研究范围内，而是不在他们这间秘密基地研究所的研究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