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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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红衣少女

    韩松一通长述,从飞鹰镖局出来,天色已暗,萧北二人忽感腹中饥饿,向着京城最大的酒楼,太白楼走去。

    北宫鸣道:“倘若真是你姑姑杀死了韩松的儿子,找到了你姑姑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萧夜看着手里从韩松那拿的黑玉,怔怔的出神,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很久,才道:“我最想找到我爹爹,希望找到姑姑之后能从她口中得知我爹爹的下落。上辈人的恩怨我不想参与。他们要寻仇与我无关。“又看了看手中的黑玉,心里只想着:“爹爹,你在哪里,孩儿想得你好苦。“两人一路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太白楼。上得楼来找了位子坐了。叫了店小二,点了辣炒鸭舌,珍珠莲藕汤,葱爆牛筋,翠玉猪耳,又要了两斤白切鸡,四斤竹叶青。

    太白楼客多店忙,上菜较慢,两人坐等吃饭,无聊四顾。见一姑娘约莫十五六岁上下,一身红衣,肌肤胜雪,容貌娇美,只是眉头深锁,一脸愁苦。她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不知为何,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瞧瞧,神色惶急,却不叫店小二点菜。坐了一会儿,她走到窗口往下望去,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一笑,惶急之色不见,一脸轻松欢愉的神色,回身入座,大叫:“店小二快来,快饿死你老娘了。“居然性子豪爽。这姑娘先前如同闺中怨女,这会儿又似江湖女侠,看得萧北二人哑然失笑。

    店小二赶过来,问道:“这位姑娘你要点些什么菜?“那姑娘道:“我要一个翡翠翅羹,一个醋溜蟹腿,一个蒸熊掌,一只清蒸八宝猪,一罐焖白鳝,再来一只清蒸甲鱼,嗯,先这么多吧。想到了再点。“那店小二听见她报出这许多的菜名,顿时听得挤舌不下,颤声问道:“姑娘一个人要吃这么多菜?“又上下打量她,心中只是担心不知这姑娘付不付得出银两来。

    那姑娘见他盯着自己不住打量,心中了然,怒道:“你以为你姑奶奶吃不起么?就是再点这许多菜,就是把你店里的菜全给姑奶奶端上来,姑奶奶我也吃得起。快去做吧,把我饿急了,小心我把你耳朵拧下来当菜炒了吃。“店小二更不答话,急急忙忙的去了。

    萧北二人听得一个姑娘居然点了这许多菜,而且这些菜甚是名贵,也是大感好奇,都猜不透这姑娘是什么来路。

    不一会儿,店小二上齐了菜,萧北二人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那姑娘大喊:“这什么菜啊,是人吃的么。呸呸呸。“萧北二人抬头向那姑娘望去,正好看见她竟将满口的熊掌肉尽数吐在地下。正在这时,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中年汉子,只见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一身粗布衣裳,脸有风霜之色两鬓偶见几根白发却是神情潇洒,眉宇间隐隐有豪侠之气。他一边上楼,一边说道:“外面的饭菜不好吃,还是回家吃的好。“说着走到姑娘那桌坐了下来。那姑娘似是完全没看见桌子边多了这么一个人,仍是对着饭菜大发脾气。这时店小二听到那姑娘高声怒骂,早赶过来询问原委,只听得那姑娘只是大骂,却不说菜哪里不对味,只吓得不知所措。

    那中年汉子道:“这店里的菜当真难吃的很,还是跟我回去吧。“那姑娘忽道:“你是谁,你要回家你就回家好了,干嘛要来管我。“那中年汉子脸现怒色,似要发作,终于忍住:“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师父担心你,叫我出来寻你,师父他从来不肯向谁低头,这次可不是派了我出来寻你了么。“那姑娘听了这话,似是非常受用,脸上笑盈盈的,口中却道:“他若当真心中记挂我,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找我?“那中年汉子道:“师父有这许多事要忙,你三天两头这样闹,他怎么有空总来找你。“那姑娘听了这话,忽然哈哈大笑:“师父他老人家可真是忙的很了,他的事可当真是''大事'',是''要紧事'',我也不用他来找我,我想回去就回去,不用你管。“中年汉子心中着急,突然怒道:“师姐,你若再不肯同我回去,我可要对你不敬了。“萧北二人听那中年汉子称那年轻姑娘为师姐都是大感惊奇,忍不住竖起耳朵留神细听。只听那姑娘笑道:“哎哟,小师弟,你要对我不敬,你要怎么不敬法?“那中年汉子心中恼怒之极,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单瞧脸上神色,直是要杀了这姑娘方才甘心,只是不知为何却不动手,愤愤道:“你别以为我打你不过,我不过是瞧在师父面上,一直让着你罢了。“那姑娘怒道:“好,你要是能打赢我,我就跟你回去,让你做师兄,我做你师妹。就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中年汉子等的就是这句话,心想果然师姐毕竟年轻,用语一激,立刻要动手,只要肯动手就好办,打输了自然乖乖回家,却要比单费口舌容易的多。当下也不答话,一伸手要抓那姑娘衣领,姑娘向右一闪,抄起臀下坐凳向那中年汉子直摔出去。那中年汉子忽的跃起,身子飞高,坐凳从他足底直飞出去,啪的一声落在楼板之上。那中年汉子下落时右足在桌上一点,身子前扑,右手伸出,从饭桌对面跃过身来要抓姑娘胸前衣襟。那姑娘见一掷不中,身子一矮,忽的一下往桌子底下一钻从桌子对面站起身来。这一来,两人换了个位子,中间仍是隔着一张饭桌,桌上饭菜也好端端的摆着。那姑娘笑道:“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可别糟蹋了,请你吃吧。“说着拿起桌上的清蒸甲鱼,一甩手向那中年汉子掷去。那中年汉子眼见甲鱼飞至,伸手一接,笑道:“这么好的一只甲鱼扔了多可惜,还是请师姐吃下肚去,补补身子。“也是一甩手将甲鱼掷出。那姑娘眼见甲鱼飞至之势比之自己扔出之时大出数倍,不敢再接,急忙闪身避让。那甲鱼啪的一声直扑在地。正在那姑娘心道好险好险之际,那中年汉子绕着桌子几步疾行,一下冲到姑娘身子左侧,一伸手要抓姑娘左臂。那姑娘见机极快,往右一闪,顺手抄起桌上的翅羹向那中年汉子掷去,中年汉子一侧身,避过汤水,伸出右手来抓姑娘衣领。那姑娘只是绕着桌子不停奔走,同时随手拿起桌上的菜肴一股脑儿的向那汉子掷去。那汉子唯恐汤水溅身,也不敢追的太近,绕了几圈,桌上的菜肴被姑娘扔了个干净,只听“啪嚓““啪嚓“之声不绝,诸般名贵菜肴尽数掷在地下,碗碎一地,食客们看了无不叹息。食客们见到那中年汉子不过是姑娘的师弟,来劝师姐回家,虽然两人起了比斗,但众人心知此事并无凶险,倒也不怕,只在一旁当看客。那姑娘眼见桌上再无可供投掷之物,忽的一个转身,飞身跃起,一掌照着中年汉子的顶门击去。那中年汉子本就追在那姑娘身后,相距极近,顿时大惊,忙举左臂挡格,同时右手一掌呼出,直击姑娘胸口。那姑娘身在半空,右掌未使老,见对方举臂挡格,变掌为抓,去拿对方左腕,左手一掌击出,正和那中年汉子的右掌一碰。那中年汉子和姑娘对了这一掌,站立不定,踉踉跄跄倒退三步,方始站定。那中年汉子出掌时只使了三分力,但那姑娘却使足了十成力。那姑娘落下地来,笑道:“怎么样,小师弟,师姐没伤了你吧?“那中年汉子心中怒极,喝道:“我和你有同门之谊,你竟然向我下杀手!“那姑娘嘿嘿一笑,道:“师弟这话严重了,我知你必能挡得住那一掌,你既然挡得住,那也算不得什么杀手了。“那中年汉子一想,这话也不错,可是仍然心头怒气难消,喝道:“现下我输给了你,你是不肯跟我回去的了?“那姑娘说道:“师弟,你自己回去吧,师父责问起来就说我自己不愿跟你回去,师父素知我的脾气,他不会怪你。“那中年汉子愤然道:“下次我定能胜你。“想了一想,又道:“哎,那也难说的很,我总是不能伤你的,你却全无顾忌。“说罢,正要扬长而去。那店小二眼见楼板上菜肴撒了一地,碗也碎了一地,这两人这般大闹一场,别给他们溜了,吃白食,上前向那姑娘作揖道:“不是小的信不过姑娘,只不过......“到底只不过什么那店小二也说不明白。那姑娘却心中了然,转头向那中年汉子一指,说道:“你找他结账去吧。“那中年汉子对他师姐怒目而视,不敢出言不从,只好把怒气撒在店小二身上,喝道:“店伴,这是饭钱,接好了。“说着一甩手,将一锭十两的银子往店小二身上掷去,那店小二眼见银子来势甚急,哪敢伸手去接,待要躲避,却早已被银子砸中胸口,直痛得弯下腰去。心中好不委屈,自己没招谁没惹谁,平白无故挨了这一下。

    那姑娘见那中年汉子走下楼梯,转过头来看见萧北二人正在用饭,走到他们桌边一坐,笑吟吟的问道:“肚子饿的很,可以请我吃饭么?“北宫鸣性喜热闹,正是因为爱热闹才引出一场纠葛,以致意志消沉,退隐江湖,那是后话了。这时见一位姑娘居然大大方方坐下来要和自己一起吃饭,心道:“这姑娘倒不怕生。“心中已添了三分亲近。笑问道:“姑娘开玩笑了,明明已经吃饱了,却怎么又说肚子饿。“那姑娘奇道:“我怎么吃饱了,我饿的很啊。“北宫鸣道:“倘若不是吃饱了,又怎么会把一桌的好菜都丢在了地上。“那姑娘哈哈一笑道:“我故意点了那许多名贵的菜,却不是为了自己吃,实是要让我那师弟大大破费一番,哈哈。“萧北二人听她提起自己的师弟,对望一眼,萧夜道:“我们哥俩见你师弟比你可要大的许多,却怎么倒是你师弟,这可真奇了。“那姑娘道:“我那师弟是我师父半路上救了他性命,他感念师恩,拜了我师父。师父救他性命之前,他本是一个大大的坏人,早就在江湖上混迹得久了,是以他虽入门比我迟,年岁却比我大的多。“北宫鸣笑道:“瞧不出姑娘年纪轻轻,功夫倒比你那师弟高了,这师姐却也不是白当的。“那姑娘笑道:“我功夫哪里及得上我师弟,只不过他对我有顾忌,不敢出全力罢了。“萧北二人心道:“到底是什么顾忌却不方便问了。“萧夜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叫店小二添副碗筷,你就将就些吃吧。“三人用餐完毕,萧北二人向那姑娘作揖道:“我二人尚有要事,姑娘,我们就此别过。“那姑娘道:“你们有什么事?“萧北二人心道:“这姑娘毕竟年轻识浅,别人有什么事,你怎么好随便问。“二人都默然不语。

    那姑娘道:“哎,师父那我是不想回去了,眼下却是去哪里好呢,身上也没半分盘缠。“萧北二人一听,这姑娘言下之意居然是向他们二人索要银两,这可真奇了。心下都是十分踌躇。转念一想,她一个小姑娘一人出门在外身上没带银两,确也有几分凄楚,不如给她些,我们自去,她再有什么好歹,与我们可也全不相干了。想到此处,萧夜摸出身上的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姑娘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五十两的银锭,那数目是大的很了。惊喜之下,高声欢呼:“这位公子真是个大大的好人,我师父人称散财童子,平时救济贫苦百姓出手也没这般阔绰的。“萧北二人虽心中都对散财童子是何方神圣颇感好奇,但既然要急着去找萧冰,不想再横生枝节,也就不再开口相问。萧夜道:“姑娘,你一个人在外,还是快些回你师父那去的好,这些银两你就拿去使费。我们这就告辞了。“那姑娘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这倒大出萧北二人的意料。

    北宫鸣道:“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那姑娘呜咽道:“我师父不要我啦。“北宫鸣道:“刚才你师弟明明说是你师父派了他来寻你,怎么又说你师父不要你了?“那姑娘道:“我师父见一个爱一个,他现在已经不爱我啦。怎么还要我。“萧北二人越听越是奇怪,心道:“怎么她师父爱她,怎么又是见一个爱一个。“只是这话又不便问出口,只好劝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师父怎么会不爱你,你还是快些回去吧。“那姑娘道:“我师父一天到晚只知道去偷有钱人家的漂亮小姐,他怎么还会把我放在心上。“萧北二人一听,暗道:“他师父难道是采花贼。难道这姑娘跟她师父还有情爱纠葛。“两人对望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倘若此时自行离去,似乎又有见难不帮之嫌。

    北宫鸣为人最是嫉恶如仇,虽然有时杀人难免不分青红皂白,但心中自有一股古人之风,道:“姑娘,你师父不要你了,你还哭什么。你一个大姑娘难道非要跟一个采花贼不成。“那姑娘突然止哭,转而呵呵的笑,转头对北宫鸣道:“好啦,我不难过了。“心道:“我师父是什么样人我心中如何不知,我见他第一面……就……就知道啦。唉,那也叫命中注定。“对萧北二人道:“我要回去了。“萧北二人心想你肯回去那再好不过,咱们就此别过。跟那姑娘作了个揖,走下了楼。那姑娘也跟着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