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秦宅便停了下来，秦桑羽先下了马，继而便是很小心地将她扶了下来，只等随她一块进了房，又看着她道“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慕容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看着他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秦桑羽道“你忘了那些人方才可是想要我们的命”

    慕容悦看着他如今全身洁净，竟无一滴血渍痕迹，不由得便联想到他的皇兄和那些受他和陈陌瑶所害的无辜人，明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身着一袭如玉白衣，看来竟如天地一白的雪一般，想到此处，不由得叫她觉得世间事竟是这般虚伪和讽刺，便是推开他道“他们不过是一些想要活着的百姓，有什么错”

    秦桑羽看着她道“难道你觉得我当真是杀人成性，连孩子妇孺也不放过”

    慕容悦看着他，她现在当真是如同睁眼瞎，从前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连他万分之一都不了解，她低下头道“对不起，我……我……我累了，我可以休息去了吗”

    秦桑羽看着她倦倦的眼皮，便伏下了眼道“那么，你先休息”

    秦桑羽才要离去，慕容悦似想起了什么，便唤住他道“等一等，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秦桑羽便又转过眼看向她。

    慕容悦道“我想知道，岑芫如今可好，灵泉山庄不在了，她……”

    “她很好”秦桑羽看着她担忧的模样，不禁为她的单纯而感到难过，实在不愿看到她知晓真情后的难过和狼狈，刚要离去，可慕容悦又问道“那她现在在何处，我可以见她吗”

    “悦儿，她……”秦桑羽想了想，本不想告诉她，可是到底是瞒不过她的，与其等着他日她狼狈得知，倒不如叫他来做这一个恶人，他看向慕容悦疑惑的眼道“你不会想见到她的”

    慕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便生了不好的预感，看向他道“你们是不是对她做什么了”

    “谁能对她做什么呢”秦桑羽看着她道“她就是慕容愔，就是提供了你六哥造反谋逆的愔公主”

    慕容悦看着他，闪烁着柔美却疲倦的眼道“你说什么，她……”她心中一急，一时不稳竟是要倒了下去，好在秦桑羽及时将她扶住，慕容悦推开了他，哂笑道“秦桑羽，你说我这双眼睛究竟有什么用”

    秦桑羽抱着她道“悦儿，我早就提醒过你，人性本恶，你若看透了，心便也可自适了”

    慕容悦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习惯了吗”

    秦桑羽低下了眼，没有说话，慕容悦道“你习惯了，可惜我习惯不了，你说，我要如何习惯，你教教我如何才可以变得冷血无情”

    秦桑羽扶着她的双肩，看向她道“悦儿，留在我身边，你永远不用去习惯任何事情，所有你不愿做，不屑做的事情都由我来做可好”

    慕容悦推开他道“可我不想要，我不想要活在你编制的梦境里，不知外界今夕是何夕，不知道脱离了这扇门，外面原来尽是鬼怪在作祟，我更加不想让你去做那些事情，秦桑羽，我们就像从前一样不好吗，从前的我们不是也很快乐吗”。

    秦桑羽看着她的背影，他实则清楚她近日这般反复，根本是因为听见了地下室内他与霖花的谈话，可是他宁愿装傻充愣，继续被她所欺骗，起码这样子，或许她对于自己，仍有一份柔情与微笑，秦桑羽朝她笑笑，道“你知道我最开心的一次记忆是什么吗，那时候咱们一块逃学，顺着院子里的满墙常春藤，顺流而下跑了出去，可是一出了门一场大雨却是说来就来，又不敢逃回去，更怕跑到宫里头叫你父皇母后知晓了定是免不了一顿责骂的”

    慕容悦接着道“后来，我们竟是跑到了冷宫之内，以前我一直以为冷宫一定是阴森森的泛着飕飕的冰冷，可是好像我们运气不错，躲进的那一间还挺温暖的，就是可惜下了大雨，让晌午的时辰一下子变成了黑空空的深夜，悦儿害怕黑夜，那间屋子久无人住，只有些燃尽了的红烛油，好在秦桑羽懂得以梓叶做灯芯，让那火苗一下子在那间小小的陋室里跳跃了起来”

    秦桑羽道“红烛映照，将悦儿的脸映得分外皎洁，而那笑容和拍掌声也就在那刻永远地烙在了我的脑际，印刻在我的心中”

    慕容悦也深深地记得那段时光，脸上也闪烁着灿烂的光华，那时候的自己见着猝然升腾的火苗，那种由黑暗到光明的温暖亦叫她兴奋不已，也或许是那时的环境使然，叫她更觉温暖，她微微笑道“那时候的秦桑羽，真的好像一颗星，那时候觉得有一颗星星陪伴着自己真的好幸福，好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改变”

    秦桑羽看着她道“这颗星星从未稍离过他的轨迹，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转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慕容悦抬起眼道“你现在不是我的星星了，你现在是秦国公，是在你原先厌恶的官场里圆滑处事的一等大臣”

    秦桑羽看着她道“这并不矛盾”

    “可我不喜欢”慕容悦道“我所想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山林之乐，山水之趣，我不喜欢高墙大院，更不是尔虞我诈，我若要你为了我而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放弃所有我所不屑做，不屑看的事情，你做得到吗”

    秦桑羽看着她的眼睛，慕容悦亦看着他的眼睛，许久后慕容悦笑道“很难抉择是吗，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的”

    秦桑羽一把抓过她的手道“不必考虑，我答应你”

    慕容悦看着秦桑羽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秦桑羽转身看着她坚定道“世间功名利禄，我可以放弃，只要你在我身边”

    慕容悦看着他道“你当真舍得你如今的位子”

    “有什么舍不得的”秦桑羽道“我早就同你说过，我无意于朝廷高官厚禄，官场尔虞我诈，如今若有你在我身边，舍了又何足可惜”

    慕容悦看向他，就算秦桑羽此刻眼中满是柔情和坚定，可慕容悦仍不信他当真会愿意舍弃一切，舍弃唾手可得的天下而与自己隐居山间，她抬起眼看向秦桑羽道“那你明日向我皇兄抽簪告辞可好”

    秦桑羽看着她道“给我一些时间，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慕容悦见他不断凑近的脸，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当真是进退两难，他凑近了慕容悦，继而将脸慢慢地靠近了慕容悦，慕容悦见着他炽热的眼有些不自在，更有些慌乱，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听从自己的心意，她只有接受了秦桑羽才可以阻止他再将这京城变成乱葬岗，才可以让于枢阳做他要做的事情，想到这儿，便是闭了眼任由着他将唇抵在自己的唇齿之间自己纵横交错，柔情蜜意。

    一直等到他走了，慕容悦独自躺在床上，彻夜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心里突然觉得心好慌，比任何时候都要怕，那种对于渺茫的将来让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她本以为自己从小跟秦桑羽一块长大，既有青梅竹马之情，那么跟他生活在一块也该不会太过为难，可当他靠近自己的时候，那种无所适从竟会将她逼迫到至深窘境。

    也只当此深夜，方才叫人明白心中那份思念究竟价值几何，随时日递增的这份思念，就好像是在春天疯狂生长的常春藤一般，总是油然地，不经意地便爬遍了一整座墙，她努力地想抑住这种思念，可是人一旦闲了下来，而且还是在如此寂静的夜，这些念头总是滋生得特别快的，特别杂乱的，那些前尘往事，近的，远的，都如同尘埃一般卷起，在自己的面前飞扬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