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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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养伤轶事

    屋内漆黑一片,窗外月凉如水,远远传来街上打更之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王智低语,“智身体不便,桌上有荷叶鸡,可惜已凉。”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自窗窜入,扑在桌旁,点起油灯。

    王智眯起眼睛,“兰姐,别来无恙。”

    只见来人一身布衣,体型彪悍,发髻直立,一张国字脸,眉粗眼大,一口公鸭嗓,“婢子无恙,少爷有伤。”也未行礼,就开始撕起桌上的荷叶鸡。

    王智毫不在意,“今日幸得春兰姐相救,不知师姐人在何处?”

    之前街上遇袭,一见半截鸡骨,王智恢复了诸多记忆。师姐芳名高露,自智十岁后同门修习。受资质所限,师姐不以武功见长,反于商贾之道颇有心得,如今遍布四国的平安客栈,幕后之人便是师姐。师姐有两位贴心侍女,名唤春兰秋菊,眼前这位,正是春兰。

    “建业传书,小姐和秋菊半月前前往南晋,命婢子照看少爷。”

    南晋客栈总部出事了?就那帮每日花天酒地谈古论今玩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祸害(武家大爷毒舌之语),应该玩不出什么花样,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智一切安好,兰姐不必担心,还请兰姐辛苦几日,赶往南晋,以防有变。”

    春兰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盯着王智,“婢子有句犯上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兰姐但说无妨。”“若是今日之前,婢子自是可以安心上路。可今日得见少爷出手,武功不进反退,不知从哪里习得些花里胡哨,竟是不敢远离。”

    亏得自己还甚是得意,原来在别人眼中,竟是些花里胡哨。王智尴尬得推了推鼻梁,赶紧转移话题,“那弓手如何了?”

    春兰从身后抽出一物,扔在王智面前,“武功不高,箭术一般,跑得倒是飞快,追了四五里地,婢子实在追不上了,只是截下了此物。”

    王智拿起一看,是一把弓,“这可是,杉木弓?”

    兰姐一点头,便接着啃鸡胸,让王智一人沉思。杉木仅产于北魏境内,因为质地坚韧,是制弓的上佳材料。大燕也曾眼馋,数次遣人偷入北魏带回树苗,奈何就是养不活,最终放弃,因此杉木弓在大燕极其罕见。莫非那弓手并不是孙家旁系派来的,而是来自北魏?北魏为何派人刺杀孙山?孙相在朝堂之上一向是绥靖派,若是由此激怒孙相,北魏有何好处?若不是北魏派来的,又是哪方想嫁祸北魏?是孙家旁系怕落人口实,还是蜀中,甚至南晋的指使?一时间脑中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再加上恢复了部分记忆,王智头痛欲裂。算了,不明之事就先放一放,眼下有更紧要的事要做。

    “智明日起便与孙山行则同车,睡则同寝,想孙家宝贝刚遇袭,防卫必然严密,定能护我周全。兰姐还是速速启程赶往南晋。”

    春兰吐出口中鸡骨,想了想,“这样也好,有城外那个小丫头在,也用不上婢子。”

    王智只觉嗓子一紧,咽了口吐沫,“那个柳贞,一时看不出深浅。”

    春兰脸上似笑非笑,双手在衣襟上一擦,“婢子明早启程,少爷自己小心。”

    言罢起身,手扶窗口。王智一拱手,“兰姐一路小心。”

    却见兰姐身形一顿,“那个,少爷?”

    “兰姐有事尽管吩咐。”

    “若是有此嗜好,春兰可助少爷取得小姐贴身那个,岂不更好?”

    哥看起来很像变态吗?很像吗?

    翌日,孙山携众侍卫浩浩荡荡来寻王智,打眼看去,颇有些黑社会大佬气质。孙山听得王智欲同行,很是高兴。如今的建安,在孙山看来,无聊有之,危险更有之;有王智相伴,文能吹牛戏仙女,武能挡箭虐杂鱼,何其精彩!

    王智不知孙山所想,也无心去想。眼见离那院落越来越近,脑海里两个小人打得兴起。

    “封建”小人义正言辞,“女子名节岂是儿戏?理应诚心认错以求原谅。”

    “现代”小人不以为然,“别说咬她胸罩,就是把人睡了,还不是能处就处,想分就分?”

    “如此寡廉鲜耻之人,有何面目活在世上?看在下今日替天行道,除了你个祸害。”

    “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你这样的小人老子见多了,老子今天打得你叫爸爸。”

    “王兄,何事如此开心?”孙山见王智面露微笑,好奇问道。

    “没什么。”王智摆摆手,从小人打架中清醒过来。

    柳贞正蹲在花圃边摆弄草药,听得来人,徐徐起身,做万福礼;依旧是黑纱遮目,依旧是有失远迎,与昨日并无分别。这次王智倒是看清了,柳贞腰间确实挂着一截玉坠。王智心道:“人家小姑娘都不在意,自己若是纠缠不清,未免双方尴尬,不如就此当作未发生过。”

    换过药后,柳贞接着摆弄草药。留下几个侍卫护院,孙山带着其余众人去林中打猎,说是庆祝二人中举,顺便给神医改善下生活,出院时还满脸贱兮兮地笑,王智眼不见心不烦。闲着无聊,王智就站在柳贞身后,看她锄草、浇水、除虫,一挥一摆、一起一坐,皆是一般韵律,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令人心生宁静。许是蹲得久了,柳贞起身舒展,恰逢有风吹过,长袍贴身沙沙作响,王智不由眨了眨眼。俺的乖乖!昨日狗眼不识泰山!虽只惊鸿一瞥,小丫头的药草真的大,不对,花真的圆!

    “公子不宜久站,静养为好。”柳贞并未回头。

    这是嫌弃我盯着你看了?我是什么人啊?我可是上过社会主义大学的男人啊。“无妨,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小伤?柳贞嘴角微微上扬,昨日是哪位大侠杀猪般嚎叫?却也不再言语,心中微澜:自己一向世间万物不萦于心,为何一遇此人便心境难以空明?是此人放荡无耻、世间罕见?

    王智见柳贞没搭理他,也不在意,入得草屋取了竹纸,削尖黑炭,又立在柳贞身后。别说,这大燕当真称得上地大物博。原本王智还想回忆回忆,造个纸搞点发明创造,谁想大燕居然有得买,更分竹纸宣纸两种,宣纸质软,竹纸质硬,质量也好,除了贵,没别的毛病。王智斜坐地上,寻个石板,将纸扑在板上,手握黑炭,在纸上一顿划拉,间或抬眼偷瞄。柳贞也懒得理他,二人各顾各的,倒也和谐安宁。不知过了多久,柳贞轻舒肢体,才发现王智早已离去。果然,只要此人不施无赖手段,自己心境依旧。瞄了眼石板上的纸,呼吸一滞。只见远处青山白云,近处柳枝花圃,素衣女子背身浇水,姿态娴雅,衣摆随风而舞,更显身躯娇柔有致,纵使不见容颜,亦宛如遗世独立之仙子,于凡事间彰出尘,于俗世中显飘渺。画中万物栩栩如生,人物更是灵动异常,跃然纸上。画旁一行小字,“世间美好,存乎一心,世人皆赞容颜之娇,智独喜宁心之静。”柳贞呆立半响,抓起字画迈入草屋,步履微乱。

    接下来的几日,王智过得甚是舒心。孙山每日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去打猎,附近林中动物如履薄冰;柳贞每日除了入村行医,便是摆弄花圃药草;王智不是与孙山斗嘴,就是看着柳贞养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不惬意。王智也怪自己为何总是逗弄柳贞,思前想后得出一个结论:说来也是好笑,就像小学时揪女同桌的辫子,才不会在乎她漂亮与否,可爱与否,就因为她是你的同桌,是你儿时心里懵懂的儿女之情。王智穿越而来,面对未知的世界,就如同儿童面对成人的世界般手足无措,柳贞是他第一个切身而非记忆感受到温暖的同龄异性,正如那个老师面前假装乖巧、自己面前假装凶恶的女孩。可爱的小辫子在你面前飘来荡去,你不抓一把,你都对不起干净纯粹的青春年少。

    不知不觉间已过十日,王智伤势痊愈。昨日孙山收得家书,暗示其提前回京。朝间流言燕帝欲提前于明年举殿试及一干科考,考后的宫宴便作为燕帝六十大寿的宴席,百官也无甚异议:无非是各部下层官员筹备辛苦些,燕帝落个勤俭名声,至于那些举人学子,有才者自是无妨,那些中下之资,又有谁在乎?王智心想,论起四书五经,自己甚至不及某些天才小儿,对殿试自是不抱任何希望,可若是交了白卷,也是两世为人头一遭。不若临时抱个佛脚,与孙山一同进京求学,背靠大树,借得半片树荫,一世乘凉。

    主意已决,便招呼侍卫收拾行囊,二人则骑马出城,前往柳贞住处。一路上孙山各种旁敲侧击,明示暗示,王智全然不顾,打打闹闹之间,已可见草屋所在,却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