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志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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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上闸口纵酒歌诗 出合丘跋野狂词

    上回说到王恕玉珩一行巧识,玉珩闻听王恕欲邀常同共饮,心中生奇,遂与王恕同归。

    那王恕一行自然正是般慈、韩亘、史杳三人,一行八人回往合丘城,般慈三人宿于民居,玉珩五人却是在驿栈有上房三间,玉珩屋内尚有客室,遂邀般慈三人同来一聚。

    待三人至,宾主而坐,玉珩四位叔叔侍立于后,茶点已毕,玉珩道:“叔叔不若邀那指挥之人来此处?”

    般慈曰:“此次水师之演为期十日,常将军这十日间恐多安排,此时相邀,常将军多有为难。”

    玉珩曰:“未想叔叔竟如此知人之急,那便先待常将军忙过。”遂不提邀请常同之事,又见史杳始终未曾言语,便逗趣道:“妹妹从未言语,可是天外之客,不擅此间之语?”

    史杳闻言作一礼答曰:“回玉珩哥哥,众哥哥所言皆具道理,杳不知理,不敢胡言。”

    那玉珩闻此揉着史杳玉脸道:“呀,王杳妹妹真真太可爱。”

    韩亘见此不禁皱眉道:“玉珩公子,还请注意礼节,如此实在不合汝之身份。”

    玉珩闻言才觉不妥,忙收手又取扇摇着,告史杳曰:“王杳妹妹莫如此,此间众人不过随意相聚,却非论道,但言便是。”

    此后数日八人皆结伴而行,或再往谷河观演,或行于合丘城,或往附近登山而眺,倒是一番轻愉之乐。

    待得水师演毕,又过一日,般慈使韩亘领史杳先行往玉珩所住驿栈,自己却独身往合丘城督江尉府,门前告守门之士,告以拜访之事,守门之士便问当告何人来访,般慈思量片刻,告其曰:“还请将军告督江尉,一源之水,可同饮乎?”

    那守门之士闻言虽奇,却也依言往报,待得一刻,守门之士回往,曰:“督江尉大人命小的告以先生,戌时月明,合丘闸口之上,略备薄酒,共赏谷河夏月。”其后又予一令,般慈敬谢而去。

    此时合江城一间民居,其内所饰皆为平常,然其正堂一人却是锦袍束冠,八字胡,短髯,此时正皱眉闻其下一人呈报,待其言毕,问其曰:“汝可探得督江尉府如何答之?”

    那人忙拜而回曰:“禀邹密大人,待其人离去,小人以财物问得,督江尉府答其戌时合丘闸口相会。”

    名为邹密者闻言起身踱步片刻,又问曰:“司启四剑可会同往?”

    其下之人曰:“小人不能知,然司启四剑向来不离其身,恐此次亦将同往。”

    邹密曰:“可能将四人挡于子城门外?”

    其下之人曰:“小人可买通城门令一试,却不敢保证。”

    邹密曰:“好,汝且见机行事,若能阻四剑,则事可成,若不能阻,莫轻举妄动。”其人领命而去。

    待其下之人出得此间,邹密自语道:“启固之盟,果不能毁乎?哼,此事若成,倒看此盟可能撼动。”

    待得戌时将近,般慈一行八人行至合丘子城门前,以令示之,城门令便开门让其入,待玉珩四位家叔过时,城门令曰:“子城乃军事重地,四位还请解剑。”

    闻得此言其一人皱眉道:“我等之剑从不离身,还请将军通融一二。”

    城门令曰:“如此却是不敢任先生入内。”

    玉珩见此,便出言道:“四位叔叔,此处乃固国军事重城,子城更是水师所在,此去无恙,叔叔与剑从不分处两地,不必勉强,先行回驿栈便是。”

    四人闻言有理,却也未先行回往,而是言道就在此处等候,玉珩亦未勉强。

    此时已将近晚,彤云漫布,霞毯铺地,滟滟水波,旦见得子城之内守备严整,四人随引路之人穿过道道岗哨,帆影绰绰之下,却是一番金戈铁马之境。

    最后引路之人将四人引至一处城墙,便作势告众人自行前去。四人沿城墙之侧阶梯而上,随即往闸口之上而去,合丘子城城墙宽近三丈,众人行来倒是有余,待行至闸口之上,只见城楼之中一人背手望江,身着常服,披霞而立,好一幅英雄之姿。

    闻听此间之人行来脚步之声,其人转过身来,坚毅英眉转皱而笑道:“哈哈哈,一别六年,未想竟是还能再见。”

    般慈接言道:“六年未见,昔日鬼首今日已是固国督江尉,合江之演,水师之威扬名天下,王恕却仍是一游学士子。”

    常同听得此言,颇为奇怪,然常同何许人也,江湖鬼首数载,转瞬便知其意,接言大笑道:“来来来,某已备好酒宴,今日不醉不归。”

    宾主入座,四角火盆燃起,酒早烫热,半圆之月悬于顶,谷河涛声作为乐,般慈常同先是追忆往昔,随即韩亘与常同亦是英雄相惜,相见恨晚,此后玉珩一番俏皮之言,又带史杳一番逗趣,五人一时之间纵酒而欢,尽兴而酌。

    酒至半酣,般慈感于如此之久,终得一次开怀之饮,抱坛起身,望滟滟谷河诗道:“谷河滔滔犹在耳,豪气漫漫俱往矣。尚是人间酒中月,倒为此间意兴迷。正因天外月不满,方有大地才华溢。美酒旧友且来伴,英雄人物在今夕。”

    闻得此诗,常同抱酒起身大笑道:“往间少年玉士,今日醉酒狂徒。”

    般慈哈哈大笑道:“酒至尽酣不狂歌,枉到人间走一合。”

    玉珩闻言亦笑:“叔叔所言在理,既已醉态恣意,当要狂歌而起。”随即亦抱一坛酒起身,却是站之不稳,摇晃而行,般慈忙将其扶至城墙,玉珩甩开其手,放声诗道:“此坛美酒问明月,似玉之君何以解?轻词文语志坚烈,凛冠白衣胜似雪。”

    此诗一出,气氛却为之一滞,随即韩亘大笑道:“未曾想珩兄竟好此风。”随即众人大笑,玉珩羞恼道:“有何可笑?今日汝亦当歌诗一首,快快歌来。”

    韩亘闻言窘住,随即道:“某是粗人,诗是做不来,且听某一段号子。”随即便举坛起身,行至城墙之侧,开嗓喝道:“浪击水岸,定要积势而返,兀那礁石,当真好胆!既要阻我,便来一战,且看某杀个天昏地暗,还有谁敢犯?”

    号子果是一番气概,常同大笑:“彩!彩彩彩!某亦来一段。”

    正当常同要喝,却见得城墙两侧杀来各数十之人,皆着战甲,此前众人皆以为乃是巡队,方才未着意。

    来人举兵便杀,步伐轻快,枪术灵动,一见便知乃是江湖侠客,绝非行伍之人。韩亘见此大喝一声,抄起角落火盆之撑,舞作一团便杀向其右,常同掷酒坛而去,正击一人当面,随即一手握住其枪,大力一扯,随即一踢,便夺过长枪往左杀去,两人勇力无匹,枪术惊世,自是无人能挡其势。

    然此间来客分明便不是为二人而来,着人拖住便往般慈三人杀去,好在般慈携有翼翻云杖,一番周旋,却难顾左右,忙呼:“来人武艺高强,难以护住玉珩王杳,可有突围之处?”

    常同挥枪格开两人,趁机答道:“来者必是要杀我此间之人,先前本将令人退开此间,一时之间恐难突出其围。”

    眼见刺客又要杀来,般慈大急,只见一抹亮色闪过,来袭之人心神为慑一瞬,般慈趁机斩了两人,以杖掀翻宴桌,往谷河水面而去,随即般慈将玉珩王杳环腰抱住,仰面趟于宴桌便往水面坠下。

    待宴桌将至水面,般慈曲腿一踩,总算卸去冲击之力,随即落于水中。

    般慈三人既已脱困而去,韩亘常同靠背而战,来袭之人见事不可为,一声呼哨,便见众人迅速退去,身法颇快,韩亘二人不可尽追。

    见刺客逃散,常同速往子城之内而去,正碰上裨将听得此间争斗而来,常同便命裨将带人封锁城门,搜查着固国铠甲之人。

    随即携韩亘赶至子城之门,玉珩四位叔叔正候于门外,见韩亘二人浑身是血,心下大惊,忙道不好,便问:“我家公子何处?”

    常同答曰:“你家公子为王恕兄护住跳入谷河,顺水往东去也,四位快快随本将着快马追去,也好接应。”

    韩亘曰:“何不以战船相追?”

    常同曰:“战船非可随意调动,待本将取来将令,其时已晚,莫再多言,速随本将来。”众人便从其言,骑快马奔出城门追去。

    却说般慈见刺杀之人来势难当,护住玉珩史杳二人跃入谷河而走,好在宴桌尚可借水势,般慈方能保二人不丢。

    宴桌携三人随水而下,直往东面而去,直至到一河湾之地,方为水中枯木所截,般慈借势将二人引上河岸。

    上岸举目四望,此处尚在固南平原,乃固国耕种之地,然此间许是离前线过近,又是夜间,却是未见人烟。

    三人只得辨明方向,寻小路旧道往西而回,先至一处林中溪潭,好在玉珩所带火折尚还可一用,借此方能生火烤干衣物,免了风寒发热之扰。

    待众人衣物已干,却是相对无言,此间虽有淡月微光,却实在不可辨物,也就火势能分个人形。般慈见玉珩史杳一番折腾,皆披头散发,狼狈不已,便致歉道:“此番却是王恕连累珩兄小杳儿了。”

    史杳自是礼貌回应,玉珩闻言却讶道:“咦,恕叔叔,怎的就是因你之故?便不能因吾之故乎?”却是一脸怪笑。

    般慈闻言不好回应,那玉珩反又打趣史杳曰:“许是因杳妹妹生的可爱,那些贼子方来夺呢。”

    把史杳给羞住,摆手道:“玉公子莫要再言如此之语,若是兄长亘在此,恐要说教一番方罢。”

    一夜无话,至晨曦起,此处未有食可觅,便收拾一番往西续行,般慈翼翻云杖倒是开道无虞。

    众人跋山涉野而行,沉闷气累,玉珩不禁言道:“叔叔莫埋头苦走,昨夜歌诗之兴还未绝呢,不如今日再跋野狂词一番,如何?”

    般慈曰:“出了这般之事,珩弟尚有此兴?”

    玉珩快步上前笑道:“闭口是行,狂词是行,事已至此,何必烦忧已去之事?”

    般慈摇头笑曰:“事已去,却未止,如何是已去之事。”

    玉珩曰:“我不管”,随即便往前拉住般慈,般慈只得慢行,玉珩边走边作腹稿,待得一刻之后,行至般慈之前,将翼翻云杖抢过,打草开路词道:“百里山水行南固,千丈微曦东出。刺客小鬼,天真妄图,徒余叹乎。天远地阔,随水而渡,三人无孤。笑指苍天问,何方寻路。翼翻云,足下处,斩棘无物可阻。问阿叔,尚有何顾?便未断尽,无胆之鼠,宵小之徒。纵迷此间,一副白骨,一抔夏土。劝忧愁抛除,跋野狂词,再行虎步。”

    般慈拿回翼翻云杖,将其揽至身后,笑曰:“玉珩公子这般力道,狂词尚可,跋野可是不成。”

    玉珩见般慈未依其言,便行至身后,问史杳曰:“王杳妹妹可想听阿叔狂词一首?”

    史杳曰:“王恕哥哥要前方开道,便不扰他吧。”

    玉珩曰:“妹妹何故非要叫他哥哥?啊,王亘乃汝之兄,如此吾便不能再叫他阿叔,平白比你这小妹妹矮了一辈。”

    史杳不禁笑曰:“珩哥哥不必介怀,各论各便是。”

    见诸日苦眉之人终笑颜开,玉珩似大为高兴,便又道:“此间乃是平原之地,开道能费几个力气?还是让阿叔作词一首,也好解了此间漫行之闷。”

    二人之言早已入般慈之耳,般慈摇头苦笑,昂首而行,作词曰:“百里荒草川平平。举目望,枯野景。四辰涉水,何言话凄情。既是狂词忘苦境,昂首进,阔步行;风来卷发抚额顶。携袖起,吹斜领。斩草而行,何惧前路停。直至无人静谧处,观月夜,心耳听。”

    玉珩见般慈作词,大喜,往前探首道:“阿叔今夜可要带玉珩以心耳听听,静谧之处有何音入心。”

    般慈大笑道:“心中何念,心耳何听。”

    一行三人便在这般轻松之笑中,行至一处浅林,正自打趣,忽闻两侧草动之声,便见十数人冲出其间。

    夜上闸口会旧识,座宴纵酒行歌诗。跃江随水跋荒野,忘境由心语狂词。未知此处何人来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