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持续刹那，却照耀天地。

    恐怖的雷声，不断震动。

    万物匍匐。

    简单几根木头搭起来的灶房，到处漏水。

    雨水滴滴答答的掉入，溅起点点泥水，糊了老栓的半截小腿。

    他缩脚坐在木桩上，这是他在山上刨出来的，垫屁股正合适。

    旺盛的黄色火苗舔舐着破陶罐，这也是他从别处捡回家的，蛮好使的。

    老栓看向角落的柴，零落几根，还全湿了。

    这么大的雨，就算天明也不好再去拾柴火，拾回来也用不了。

    边上的水罐亦见了底，不过雨水顺着破洞一直下，想来很快就会满的。

    老栓想着，这算是唯一的好事。

    不对。

    他不是马上就要有儿子了吗？

    但一想到花光了钱，赶明得拾柴火，打水，烧水，做饭，养老婆孩子。

    老栓不禁搔了搔他本来就少的头发，在火光下落下大片片的，似灰尘的东西。

    他想：不如就这样，一直呆在这个下雨天的夜晚也不错。

    雨水不要命的下，瓢泼大雨！

    像是积攒了一年，全在今晚下了下来。

    天地全笼罩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雨声中，老栓独自在属于他的灶房烧着水。

    柴火静静的燃烧，明亮的黄色光带有暖和的温度，还时不时发出俏皮的噼啪爆裂声。

    老栓不由靠得越来越近，寻找这一份温暖与宁静。

    他愣愣的盯着火焰，发着呆，脑中一片空明。

    想不起自己要干什么，更想不起他自己是谁。

    眼皮越来越重，脑袋像钓到小鱼的漂子，一点一点的。

    老栓不由架起手臂支撑他的小脑袋，一阵舒适传来。

    他惬意的挪动屁股，蠕动身子，把眼皮盖上。

    轰隆！！

    闪电过后的炸雷。

    也侵犯不了这一片宁静的土地，更吵不到进入梦乡，与世隔绝的老栓。

    吵不醒老栓，罢了，雷声转个弯寻到了年轻的医师。

    墨源给大雨搅得心中烦乱异常。

    他是大夫，不是接生婆，他会治伤看病，不会接生……

    天地间的这场大雨，把他困在这里，出去不得，求助不得。

    面前的这场难题，像老天特意安排来折磨他的。

    雨水打在茅草的房顶盖，沉闷异常。

    见缝就入的水，早已湿了黄土地板。

    墨源来回踱步，可让水浸润的房间地面泥泞不堪，发出噗叽噗叽的声响。

    闪电时不时亮一下，响雷时不时炸一声。

    雷声，雨声，走路声，混杂交错，从四面八方拉扯墨源的思绪。

    交织成了乱麻，但还要他更乱，更痛苦。

    墨源想不出办法，想不出还想，更得想。

    越想越烦，越烦越想，越想越乱。

    终于，他放弃了，一屁股坐下三角小凳子上。

    怎想，是个跛脚的，墨源唉哟一声，翻身倒在地上，半边身子染上黄泥。

    他干脆不起，懊恼的抓着头发，薅下几根长长的黑发。

    当时一定是还没有睡醒，怎么跑过来接生？

    墨源看着他满手的黄泥，忽然心中一动。

    他赶忙爬起来，捡起桌上带罩的油灯，靠近床上满脸虚汗的产妇。

    “听我说，听得见我说话吗？”

    黄脸婆掀开一角眼皮：“啊~”

    “你使劲！使劲，就像是去茅厕，有多大劲使多大劲！不要怕，我是大夫，我在旁边！”

    “嗯——嗯！”

    没过一会。

    哇的一声尖叫刺破夜空。

    “啊——！”

    黄捕快大张的嘴，能看见心形的嗓子眼，可是他的音波攻击并没有什么用。

    只是表达情绪所用。

    时间在这一瞬间减缓近至暂停。

    闪电的白色光芒还在。

    丝丝雨水在空中俱是头大身小的线段。

    有砸在泥地中形成坑洞，有砸在水面，溅起半圆形水罩。

    黄捕快扭曲的面容在电光中尤为清晰。

    可他再怎么躬身后退，张三的刀尖已然切开腹上的衣服，触及肚皮的血肉。

    赵六也拔出如水长刀，做向前劈砍状。

    周棋才放下冒有热气的碗，喉咙吞咽中。

    时间忽然加快！

    透过大门，院子中四处都是持续不断的半圆，啵啵啵的响个不停。

    黄捕快尖叫不断，刀尖划破肚皮，鲜血直流淌。

    天地忽明忽暗。

    风急，电闪，震天雷。

    周棋的手已经摸上赤火棍。

    黄捕快拼命扭着他的水蛇腰，欲往周棋身边躲。

    张三持刀紧随，打算一鼓作气，先拔一筹。

    他背后的赵六刀已挥下。

    白纸扇开屏，掠过张三的右手。

    噗呲——！

    鲜血喷涌，断臂抛飞。

    张三满脸不可置信，回头再看时，天旋地转，有一断臂无头身躯。

    “啊——啊——！”

    黄捕快还在凄厉惨叫，浑厚的雷声也盖不住尖锐的嗓音。

    赵六胸膛似拉风，口鼻皆抽气，忽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李大哥，俺娘生前说过，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张三此獠趁大哥受伤，打算下黑手，我不想助他，但帮大哥，只求一个富贵！”

    门外的风停雨缓。

    黄捕快跌跌撞撞消失在拐角处，想必是去处理伤口了。

    周棋自不理他，估计是死不掉。

    他转头看向已经平缓的赵六：“雪中送炭？我还没有到这般田地。你如此背叛，不怕我心寒，下杀手，把你敲的脑浆迸裂？”

    说罢，周棋抡起棍子，当的杵在地上，没入三寸。

    “不怕！”

    “你已得他的信任，凭什么倒向我这边？”

    赵六把刀收起，看向周棋的衣摆下，血水已经积作一小摊。

    还在慢慢滴落，砸在中心，泛起圈圈涟漪。

    “除了雪中送炭，博一个富贵，也是看张三此人贪财，怕他事成后再下手杀了我，独吞财物。”

    “哼哼哼。”周棋冷笑不断。

    “我和县令作对，就是和朝廷作对，你敢帮我？”

    “哈，李捕快敢和县令作对，敢和朝廷作对，我有何不敢帮的？如此人物，怎没有容人之量？

    我归顺县令，只是几十个小捕快中的一个，帮了大哥，就是三人中的一个。”

    周棋把棍子松开，“好胆色，我都要认为你是天命之子了。金手镯你拿着，把这地方收拾一下吧。”

    “得嘞！”

    周棋起身打算去看看黄忍，“六儿，你就把张三埋在院子里，种棵树，好养活。对了，我喜欢吃橘子。”

    “大哥喜欢，埋好他我就去山上挖颗好橘树过来。”

    赵六拉起张三的胳膊，捡起头颅，一并往外拖。

    拖在院子中，一脚踩在他的后脑勺，“说了不要拍我脑袋，本来就不聪明。”

    风停雨歇，漫天乌云间，也在这时露出一个光圈。

    阳光投射而下，照在这个孤零零，满是泥土的头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