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内，只能看到赵文华的半个身躯，王仁尽全力刨开赵文华身上的杂物，只见一根钢管赫然刺穿了赵文华的胸膛。

    林生也半蹲着靠近，观察起赵文华的身体。

    他已经和死人没区别了，只是身体上还传有着丝毫的余温。

    林生顺着冰冷的钢铁摸索着他的心脏，期盼着感受到那属于生命的微微振动——林生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希望赵文华能活下来。

    王仁着急地看着林生，心中真诚地祈祷着神迹的降临。王仁的眼里满是不用言语便能让他人感受到的渴望，直到林生放下手，看到林生摇摇头的那一刻，王仁的眼神才变得黯然失色。

    “你去过三甲病房吗？”王仁突然说道。

    “那是什么地方？”

    王仁缓缓抬起头：“传说中奈何桥一样的地方，那就是生死的交界处，生命濒临绝境的病人被着急地送到那里，每个人都知道，那里的病人九死一生，病人的家人还是会在门外等待奇迹的发生——这世上哪有什么奇迹？”

    林生简单回复道：“哦。”

    “人们总是期待着不存在的事情发生，人死了，也就万事皆空了，人们便想着鬼啊灵魂啊能存在……”

    王仁自嘲地笑起来了：“我现在也这么希望。”

    林生点点头，随后从赵文华身旁的杂物堆中翻出一本用薄布包裹着封皮的厚笔记本，递给王仁：“这东西你拿去看吧，赵文华或许不会有什么意见，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经常看这东西。”

    王仁接过，随便翻了翻：“这好像是个日记——前任院长写的。”说完，又合上，仰起头，任由泪水缓缓流淌，“不过是一个瞬间，一个瞬间，一个瞬间罢了，明明，昨天一切还好好的。”

    林生没说话，转头看向外面，那清澈的白光就照耀在数不清的灰尘上，伴随着阵阵脚步声，好像月光洒在湖面上，有风吹起时，响起钢琴声般的节奏感。

    “你们两个快出来，这地方可能还会再塌下来。”

    这声音打断了林生的想象，把林生拉回现实：林生不熟悉这声音。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林生尽力回忆着，却回忆不起来。

    警员很快将两人拉了出来，冷静道：“这爆炸规模有点大，我已经联系了不少同志，你们别担心，离这里最近的消防队已经出动，我们很快就会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说完，扫视了一圈，指着林生严肃道：“你先到车上去，这里我会处理好的。”

    林生向他靠近了几步，问道：“我怎么信你？”

    “我是为人民服务的战士，这是我的职责，我从未退缩过。”

    “你能摘下帽子吗？”

    “嗯？”

    年轻警员疑惑地摘下帽子，林生看了一眼，留下一句“里面的环境已经稳定了，死不了的横竖死不了，受了伤的，以他们天生残疾的身体，横竖是个死。”就上了警车。

    年轻警员没撒谎，不过十来分钟，各色服饰的专业人员纷纷到此，紧锣密鼓的展开救援，年轻警员这才上车，沉住气说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爆炸吗？”

    林生笑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别人都说你小子挺厉害的，还说我得专门看好你，保护你不让你被别人弄死了，我正准备过来看紧你，这里就爆炸了，还真是让人怀疑啊。”

    “跟你说这话的人现在在哪？”

    见年轻警员没回复，林生追问道：“去废弃工厂了？”

    年轻警员还没回答，传声器里便传来声音：“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透露了什么？”

    “文哥？”年轻警员浑身紧张起来。

    “有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也来这条路上了，还不能确定车上几人。还有一辆白色轿车——靠，还是个大奔，也在工厂附近旋转，可能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你那边怎样？”

    林生瞪起了眼睛，年轻警员也是万分紧张，如实汇报道：“孤儿院发生了爆炸，已经在进行救援了，你指定的人目前一切安好。”

    “我就说迟早要出事儿。”

    林生听的真切，这一声抱怨是夏武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些嘈杂的人声，大概能听得出来总共也只有那么几个人。林生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警员，问道：“为什么你和他穿的制服不一样？”

    “他？”

    未等年轻警员搞明白林生在说什么，林生又意识到，对讲机内的那几人说话也有些不对：他们讲话没默契，你一言我一语，绝不像是久经沙场的搭档。

    林生忍不住指着对讲机问道：“他们行动没有统一指挥？”

    “啥？”

    见年轻警员还没搞明白，林生再次问道：“他们是不是自行组织去废弃工厂那边调查的？”

    “啊……”

    年轻警员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复，林生便继续追问：“因为指挥层出现明显的问题了是吗？”

    “什么意思？”

    林生不再答话，安静地坐在原处，不一会儿，王仁走到车前，敲敲窗户，轻声问道：“我能和林生聊聊吗？”

    年轻人环顾四周，点了点头：“想说就说呗，你们需要个单独的空间吗？”

    见王仁点头，年轻警员没说二话，拿起车上的通信设备下了车，示意王仁有话上车说，待王仁上了车，就关上车门，走到一边。

    “有什么事情吗？”林生关切道。

    “说起来挺巧的，这个厚厚的日记上面，不只是前任院长的回忆录，还有赵文华的日记，赵文华的日记后面还有很长的白纸，我想把这日记收藏起来，如果有机会，我还想继续在这个本上书写下去。”

    林生笑道：“这听起来算是个大志向。”

    “当然，呵。”王仁自嘲地笑了几声。

    “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为什么要把你单独放在车上啊？”

    “可能是怕我被那群怪物盯上了，他们毕竟是专业的，不可能没察觉到我和那群怪物的共性，以及我的特殊性，虽然这样的保护没什么用，那群怪物的志向比你还大，他们完全把我当成默默无闻的小卒了。”

    王仁话题一转：“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他们又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仅能告诉你的，是你也心里清楚的事实，比如说我是个怪物——”

    “可我没把你当怪物，我把你当朋友。”

    “那更好，但我还是希望你把我当陌生人，以后别跟任何人透露我，就当把我忘了，这样对谁都好。”

    “啥啊？这样做不是不行，但是我凭啥？凭啥就这么跟个二愣子一样啥都不知道你说啥就是啥？我知道我现在很傻，这么莫名其妙的闹起来，可是谁到我这情况下能平静？最亲的人突然就死了，年龄小的亲人也死了不少，刚认识不久的好友连人类都不是。”

    “不知道总比知道安全，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在和我一样伪装成人类的怪物面前，哪怕你只是展现了丝毫的迟疑，都有可能被发现些什么——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就能很自信的告诉你我唯一能说的事实：我想当一个人类。”

    “我当然相信，那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林生笑道：“我说了我想当个人，就会做些人类的事情：这里被炸或多或少跟我有些关系，我就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那群怪物显然不把我放在眼里，竟然觉得只是示威一番就能解决我的问题……”

    “但你现在连这车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