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九月九登高日，自青溪仙宗建宗一来，每年的重阳节，来访登高的人便是络绎不绝，甚至不乏其他洲国之人；可青溪仙宗并非当年青溪仙人所创或所传之人所创，三百年前建宗以来，在修行人看来，与那些底蕴传承上千年的宗门相比，也只是末流而已，说到底毕竟只是以一个飞升仙人故地由律法殿建立起来的宗门而已。随着时间流逝，青溪仙宗里那些惊才绝艳的后人的相继脱离宗门，到后来既没有绝学，又没有人才，落了个暗地里被人称作‘杂门’的下场，唯一的比较世俗的好处便是，青溪仙宗里修行至结丹境的人，可以进入律法殿，所以后来进入青溪仙宗的人，更多的是那些‘俗人’，可那些‘俗人’想要修行到结丹境，又谈何容易。然而律法殿又不止西洲有律法殿，所以到后来从其他洲国的来访之人逐渐减少，到最后已然没有。

    虽说没有了其他洲国的人来访，但不说西洲吧，渝州城本地还是不少人来青溪仙宗登高拜山，至少青溪镇上千人口没来八百也有五百，所以这日的山脚下，曹暮依然是懒撒的趴在临时摆放的木桌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来往之人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他那一脸‘麻子斑点’让人不喜，难能让人仔细去看少年的浓眉大眼，而‘麻子’少年对于他人眼光，心情好，便回已眼光加一个轻佻的笑，心情不好则手托腮，嘴咬草，只是每每见到有大人带领舞勺之年的孩童，就扯着嗓子不是很大声的悠哉道：“要说那轮回之境啊，不老不死，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无所不能，无所不去，一念生死，轮回之境，想生就生，想死还就那个死不了....”虽说凡人大多了解崇尚修仙之人，但看到曹暮面貌的少年这样的说法，更加不喜，甚至摇头，嘴上细碎“仙宗怎地还留着这个麻子娃儿。”。也只能是让曹暮表情故作苦涩例行公事而已。“你们带领孩童的，上了山记得多求求仙师，没准儿下一个青溪仙人就是你的崽啦，轮回之境啊...轮回之境啊...”

    这是曹暮第三年做这份差事了，第一年，有些许拘谨，口述还算严谨，第二年就开始了，然后这一年，除去少部分人的细碎外，大部分本地人都已经熟悉了这个‘麻子’少年的悠哉，所幸就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了。

    悠哉了一时片刻，累了，喝了一口凉茶，托着腮，就看着些人上山，按照惯例，不出半个时辰，这上山的人也该是没有了。看累了，就看看不远处的清河水，看看河面上的寥寥数几的泛舟老翁，手指敲打着木桌。

    ‘垮啦’一声响，曹暮一个激灵，转过头，木桌上摆放一串铜钱，五十串糖葫芦的量，急忙拿在手里掂了掂，说道：“我估摸着是比前两年少了一枚。”看向桌前的中年书生模样的男子，白色素衣，自曹暮担任这九九迎客弟子以来，每年到此都是会给曹暮一串铜钱，细数下来，五十串糖葫芦的数量，只是这年曹暮会打趣这个书生了：“是了，我听那些迎客师兄们吹过，吹过他们听他们的迎客师兄兄兄们吹过，早个几百年，这迎客弟子可是争破了头的想当，原因就是可以赚个上不了山。后来没人愿意了，轮到我这个‘麻子’，遇到了你这个书呆子，嗯，五十串糖葫芦，不错。”

    可也只是曹暮一个人说，那书生也从不说一句话，只等‘麻子’曹暮说完，微微作揖，便上山去了。看着书生的背影，曹暮嚼着狗尾巴草，呐呐道：“书呆子，年年都是上山就下山，摆个啥，锻炼身体？”每年如此，收了书呆子的铜钱，曹暮看人也不是那么烦了也不是那么累了，又开始吆喝了，头也跟着轻微的摆动起来，“要说那轮回之境啊....”

    “曹暮！”清脆的少女声音从大远处传来，曹暮又是一个激灵，头顿时不摇了，眼睛也张大了些，眨眼，那个少女就跑到了自己的木桌前，喝下了杯子里没喝完的凉茶，呼呼一个兰香，又叫了一声：“麻子！”

    曹暮眉头微皱，但旋即还是展露开来，对着少女一个抛眼，不正经的调笑道：“哟，妹妹。”抢过了少女手中的茶杯：“可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啦。”

    少女不惧，反说：“是谁一开始就不把我当外人的，虽然不像这两年抛眼得这么故作不正经。”这妹妹好生厉害。

    ‘麻子’曹暮也不惧：“我说的啥，我说的是你一个外人，外人知道吗，外地人，你不是渝州人，也不是玉国人。”

    少女抢过曹暮手中的茶杯，又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喝下，“啪”的一声把茶杯轻轻的放在了木桌上，似乎是舒坦了：“嗝，谁要和你说这些。”对‘麻子’曹暮凑的更近了，说道：“这次我要在这青溪仙宗呆上个一旬两旬再走。”说完少女身姿俏立，双手背伸了一个懒腰。

    曹暮眉头又皱了一下，想得不是很明白，再回头已看到少女迈动着轻盈的步伐向山上走去了，喊道：“徐子葵，你没开玩笑吧！”

    少女徐子葵回头学‘麻子’曹暮一般，‘不正经’的抛了一眼：“早点收工哟，我在你的住处等你。”

    曹暮一个激灵，嘴里的狗尾巴草都差点掉了，心想：“嗯...这个妹妹，嗯，得....”

    不过收回神来，正准备眼神搜寻，才发现那个中年老男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木桌前，死人脸，人人都欠他一百两，那就是世上欠他万万两，是的，每次见到这个跟着徐子葵的中年老男人，曹暮都是这样盯着他想的，那中年老男人面无表情的对着曹暮行了一个礼，曹暮扬了扬下巴。

    是了，这三年来，也是进这青溪仙宗以来，也就书呆子，徐子葵，死人脸，能让曹暮有心绪了。

    一手托着腮，一手抚摸着茶杯，依然会有公子哥，对‘麻子’曹暮加以嘲讽，自诩风流倜傥，怎地见得这般丑恶之人，曹暮例行公事苦笑作答，依然会有怀春少女加以附和，满脸厌恶，曹暮内心冷笑不已，脑海闪过少女徐子葵。然后不以理会，继续悠哉悠哉，吆喝吆喝。

    上山的人潮几尽，曹暮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拿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盯着不远处行来的一个老和尚，老旧袈裟，狗尾巴草挠了挠背，老和尚已经来到曹暮身前，曹暮打量了一眼：“老和尚。”又头点了点上山的路：“来这狗杂门拜山？”曹暮多少有点对自己宗门出言不逊。

    然而老和尚只是含笑颂道：“阿弥陀佛。”

    这些年来，有些修行的人多少有点看不起这青溪仙宗，即便是佛门，曹暮又打量了一眼老和尚，老是挺老的，眉毛都泛白了：“普通僧人？苦行僧？”

    老和尚依然笑着，说道：“行至此处而已。”

    “哦。”曹暮看着老和尚，双手撑在木桌上，眼神说着“老和尚，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下班了。”

    但老和尚没打算就这般离去，问到：“小施主如何称呼？”

    “曹麻子。赶着下班呢。”曹暮忙着下班，回答着，一把单肩扛起来木桌，一手提着凳子，提步就走。

    “眉如剑，眼如星，唇激朱，面如玉。”老和尚又颂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有缘再见。”

    曹暮先是一愣，再说道：“莫名其妙。”又想到：“果然不是普通僧人就是个老和尚。”随后脚步越来越快，但也越来越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