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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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薪火相传

    汉子瞭望远处,鬼物们似乎少了起来,仙师们终于驰援了吗?

    街道上若隐若现的身影让汉子警觉起来,眯眼观察,发现是人的身影后紧绷的神经不禁松弛下来,认清那一袭道袍后,喜色不禁溢于言表。

    汉子兴致冲冲的拍拍看向另一个方向的同伴的后背,“快看,道袍,定是仙师来了!”

    此话一经冒出,原本死气沉沉的“前哨”立刻欢快起来。被那帮山上人使唤时的怨怼,被官老爷打发到前线的愤恨,死去同伴时的悲伤,全都一扫而空。

    汉子们聚集到一块,“哪呢,哪呢”,争先恐后的要看看救世主的容貌。

    那一伙人走近了,兴奋被点燃,有个别人已经热泪盈眶了。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待看清那道士不过是个少年,身边还一群拖油瓶时,汉子们又哀声叹气起来。

    “还以为能得救呢,结果反倒是来投奔我们的。”

    “别灰心嘛,那小道士既然带着几个托油瓶,说不定还有几分除魔卫道的本事呢,好歹也能搭把手啊。”,一个瘦高个还带着些许希望。

    “但愿吧。”,更多人只是回到了原来的岗位。

    黄和一行人离衙门一街之隔时,一声呵斥令他们停下。

    “来者何人?”,说话的是一位精壮的男子。

    徐永贞一步向前,“在下龙虎山道士徐永贞。”

    “龙虎山?”,男子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也没多陌生。家里老人唠嗑的时候,会提起一两次,说那龙虎山道士,最是仗义,收钱极少,除妖极认真,为几两银子甚至几个铜板丢掉性命的,不在少数。小时候只觉得他们很蠢,不论降了怎样的妖,都只为那一点钱,现在想想,龙虎山道士,真仗义,最起码,比某个把一众兄弟赶来守备,自己却去享福的混蛋仙师好多了。

    汉子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询问身边一个邋遢汉子,“果真是龙虎山道士吗?”

    邋遢汉子其貌不扬,现在只是个县衙差役,年轻时候却是走南闯北过的,平日里当差时光,都是有这家伙的故事才欢乐。

    邋遢汉子仔细端详年轻道士,“天顶冠,白鱼纹道袍,是龙虎山道袍没错了,可惜小娃娃瞧着不像个境界高深的样子。”

    “龙虎山道士很厉害吗?”,一个汉子发问道。

    “厉害的不得了,‘凡有妖魔作祟处,必有龙虎山天师’,小娃娃救我们是不太可能,但搭把手却是绝对可以的。”

    得到答复后,精壮男子对年轻道士一行人呼喊道,“过来吧。”

    “且慢。”,一位公子哥突然出现在男子身后,“龙虎山道士可以过来,其他人不行。”

    徐永贞望向这个先前打过照面的家伙,他就是划江府少主吧,怪不得啊,真不是个东西,“这是为何?”

    “他们派不上用场。”,赵季良心中对徐永贞不禁鄙夷了几分,大宗门的人就是会假惺惺啊,但现在还装出一副伪善的面孔,还真是不知好歹,肯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扫过这些人的面孔后,赵季良却改变了主意。

    “那个佩剑姑娘也可以过来。毕竟本公子,可是怜香惜玉呢。”,赵季良拿过一柄扇子,尤半遮面。

    “划江府少府主这是做什么打算?”,秦御冷笑道。

    “没什么打算,就是不想看到一朵花就这么凋零在泥垢里而已。”,赵季良温文尔雅,然后对年轻道士笑问道,“不知龙虎山小天师,是否得到了师门救援的消息。”

    徐永贞摇摇头,“传讯之后,无有消息。”

    赵季良心中嗤笑一声,原来是杂鱼啊,继而又摆出一副热情面孔对着秦御,“若是姑娘可以告知芳名,师承的话,我可以让你同伴中的一位过来哦,若是姑娘能与我共餐一场的话,我可以让你们都过来。”

    徐永贞不悦,“阁下趁着鬼祸谋私利,未免让人有些不耻吧。”

    “哦?”,赵季良戏谑的看向年轻道士,“你一枚弃子,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阁下何以见得?”,徐永贞冷言道。

    “何以见得?求救无人应,来的还是这么个穷酸小城,想必‘天师’你在龙虎山里很不受待见吧?”

    ”就凭这些?”,一时间,徐永贞有被震惊到。

    “这些还不够?宗门里从来是达者为先,天才小心呵护,愚钝之辈当然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外派历练,天才总是福缘缠身,一般人,就只好吃那残羹冷炙了。长老里面,不都是境界高的抓着美差,境界低的,总是吃力不讨好,甚至都没有说话的份。”

    “不好意思”徐永贞隐隐透着嘲弄的意思,“龙虎山向来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越是道行高深,越是挥剑向妖魔遮天处。”

    赵季良不屑的摇摇头,“不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你只需要记住,这里,,现在,我才是规矩,我,就是王法,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永贞面露诧异,原来有些人是这样的吗?

    “我答应你”,秦御说道,面对同伴劝阻,她只是摆了摆手,无所谓,等现在的事过了,再好好用剑讲讲道理。

    “我叫秦御,师门无可奉告,灵海境剑修。”

    赵季良有些惊愕,但更多的是庆幸,这娘们真是涉世不深,自己对药物有些研究,尤其是春药,到时候,嘿嘿。。。。。。灵海境剑修?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味道一定不错。

    青衫男子百无聊赖,索性爬到桌子上打滚撒泼,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老张头只是抽旱烟,对沐冠之猴视而不见。

    白瞎了好皮囊的徐太抓耳挠腮,“呐,张前辈,你认为人的不幸是什么呢?”

    老张头不想和这只猴扯多费口舌,只是吞云吐雾。

    “我们的不幸是因为年轻,或者因为训练不足,以及在没有把握住良心之前,遭受到无耻之徒的非难。”,徐台自问自答。

    “所以我们的幸运是因为年轻,或者是因为训练不足,在遭受无耻之徒的非难之后,好容易才把握住良心,对吗?”,老张头停下旱烟。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徐台一个后仰,与迎面而来的·剑气堪堪擦过。

    “轰隆”一声,似有雷鸣作响,一个小山般的身影于阴蔼中浮现,房屋如同沙塑般被凿穿。

    人们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一幕,看着由无数人身体堆砌而成的怪物如魔神般降临人间。

    怪物身后,饥渴难耐的厉鬼多如海沙。

    “臭牛鼻子,你可真是乌鸦嘴呢。”,觉远瘫坐在地上,痴痴而笑。

    “鬼王来了呢。”,秦御深呼吸,实打实的元丹境呢,准确来说,应该是元丹境巅峰。自己若是能唤出飞剑,与徐永贞联手说不定能击退他,但他身后扈从的数量可不是开玩笑的。希望那个划江府少府主能起点作用。

    赵季良望着怪物脖子上那个曾见过的、扭曲着的两张面孔,沈册,贾宏毅。震惊的他望向随从楚再昌。

    楚再昌心领神会,扫了几眼那个怪物,试验的效果很好,一个灵胎境的废物被拉扯成元丹境巅峰,但随即他就笑不出来了。

    两个同伙不知为何也成了鬼物,伴随那怪物一左一右。

    汗水布满整个额头的楚再昌看着名义上的少府主,使得赵季良愈发惊恐。

    “撤”,楚再昌拉着赵季良向脚底抹油,不是他想带着这个拖油瓶,而是需要掩盖身份的东西。

    守备汉子见仙师望风而逃,一时间人心惶惶。

    “咱就是给人做牛做马的,那混蛋自己跑了,为了那点钱,何必拼上命呢!”,一个汉子喊道,附和声无数。

    “诸位,莫要乱了阵脚!”,徐永贞大呼,“团结起来,我们还有活路!”

    “放你娘的屁,那种怪物怎么可能打的跑,仙师都跑啦!再不走,没机会啦!”,人群中有人反驳,一个身影离开阵线。

    “我来解决那个怪物!”,徐永贞怒吼道。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就连秦御也不例外。

    “你的本命物不是祭不出来吗?”,秦御问道。

    “喂,你不是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吗?至于搏命吗?值得吗?”,黄和无法理解的看着年轻道士,“现在走还来得及!”

    徐永贞只是笑道,“修道,济苍生,如是而已。”,然后朝着身后怒吼道,“战或生,逃必死!我们的背后,是你们挚爱的亲人!“

    慌恐的众人沉默起来,是的,那些穷人是被他们无情的抛弃了,因为那些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关,但也许是出于笼络人心,至少他们的亲人被流了下来,在安全的诺言下,还等着获救呢。

    “再不跑真的来不及了。”,先前的那矮小的身影见身后无人跟来,希冀能由更多人加入自己,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懦夫。但他等到的,却是一箭穿心。

    射死他的人,是领头的精壮男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武道境界却是最高的,家里有钱,是个富贵公子哥,但为人谦逊,平易近人,人情世故方面还特别“接地气”,所以差役们都很服他,也不懂他家世那么好为什么要当捕快。

    差役头子张让收起弓,此刻的他,虽然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他一直在期待一个机会,期待一个像这样的机会,一个可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机会。他自幼习武,为的就是能在够有朝一日,去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奈何因为自己是独苗,家里老人不让他从军,因此错过了奔赴北疆的机会。太平盛世少沙场,但现在沙场来了。小道士说的对,战或生,逃必死,自己熟读兵书,明白溃逃是什么下场,趁着士气还在,应该搏一场。

    张让拔出利剑,声音振聋发聩,“求生者死,向死者生,此刻起,退缩者斩!”,龙虎山道士,姑且信你一次,毕竟,我也很想当一当将军啊。

    “能行吗?”,秦御发问道。

    “没事,我还有后手。”,说完,年轻道士咬破手指,以鲜血在脸上画符。

    “他这是在干什么?”,望着越来越近的怪物,黄和惴惴不安。

    “请神。”

    “厉害吗?”

    “厉害,成功的话,能赢,但他也会死,他的境界撑不住的。”,风扬起秦御的发丝。

    黄和听完后,呆呆地望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年轻道士,不,应该是一直很陌生的道士,黄和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的道士要为了一群陌生的人赌上性命,就因为“修道,济苍生?”

    “师尊救我!”,符成,徐永贞大喝道。

    鲜红的血液并没有发出金光,徐永贞苦笑一声,失败了吗?

    “失败了呢。”,秦御喃喃道。

    黄和疯掉一般拽住徐永贞的袖子就要带他离开,却被道士一把推开。

    “你疯了吗?赌也赌过了,失败了就快走啊!”

    “无所谓。”

    “你打的赢吗!?”

    “打得赢。”

    “请神失败了啊!”

    “我还有决心。”,徐永贞转头看向秦御,“秦姑娘,可以的话,可以请你帮我把那两个扈从限制住吗?”

    秦御拔剑出鞘,踏步向前,“修剑,济苍生!”

    黄和望着这好似神仙眷侣的二人,这无法理解的二人,这陌生却又令他哽咽的二人。

    “黄和兄。”,徐永贞回头。

    “说!”

    “我只能击退那个家伙,所以劳烦你和那些人说,趁着我顶着的时间,让他们护送百姓离开,剩下的厉鬼,希望你、郭兄、三斤大师能帮忙处理一下。”

    “其实,我叫觉远的。”,觉远叹了口气。

    四人向阵地撤去。

    徐永贞掏出一张符箓,自己是个孤儿,被师父从斩妖战场上救下抚养。师尊的一生,不是在斩妖,就是在斩妖的路上。一年,就和他这个徒弟见几次面而已。

    由于师父很少在身边,自己的修行都是师叔们负责,有时,几个天资聪颖的师兄师姐也会参与其中。

    难得和师父见面,师父素来沉默寡言,偶尔指导几次,其实也就那句话而已,“修道,济苍生,如是而已。”

    后来断魂谷大妖出世,师父为了掩护同门、拖住大妖,独自断后,师父受过重伤,境界定格在仙人境,而大妖,踏破玄关,半步绝世。

    没有人知道师父是怎么战斗的,是怎么在境界如隔天堑的情况下拖住大妖足足一个夜晚的。徐永贞只知道,师父最后,只留下道袍的一角。

    寡言少语的师父最后说的还是那句话,“修道,济苍生,如是而已。”

    “修道,济苍生,如是而已。”,手中的符箓绽放着灵光,年轻道士脸上的鲜血仿佛被大日点燃。

    冥冥中,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桃木剑。

    “师、尊、助、我!”,徐永贞的脸上,映照着太阳的光辉。

    符箓彻底燃尽,方寸符尽到了它的职责,将它的主人带到了必死的战场。

    道士徐永贞凝视着这无法战胜的对手,递出了足以载入旷古的一剑,递出了赞美人类勇气的一剑。

    “我已无愧于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