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气氛有些压抑，黄和低耸着脑袋，师父虽然面挂喜悦，却始终没有主动说过哪怕一句话。

    路过一家饭馆时师父停住了脚步，“饿了么？吃些东西？”

    “好。”，黄和的声音细若蚊蝇。

    开这家饭馆的的是个不修边幅的汉子，姓张，有人因为他以前做过铁匠叫他张铁汉，也有人见他脸上麻子多而叫他张麻子，也有些市井混混见他腿脚不方便而叫他张瘸子，至于则真名好像无从得知。

    饭馆的生意并不算好，店里就只有一个伙计，叫陈子燕，平日里黄和常能看到他偷懒，要么偷瞄街上姑娘的身段，要么就是躲在角落里偷喝点小酒，陈子燕偷闲的技术不好，被逮到了不知多少次，店主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不想丢掉这唯一的伙计，从未责罚过他，顶多呵责两句，似乎每月的银子还是照给。

    师父撩开门帐，对着坐在柜台抽着旱烟的店主喊道：“老张，来两份酱牛肉！两碗米粥，再来碗青花酒！”

    “钱带够了吗？再赊账别怪我以后去掀你的摊子。”，店主将旱烟从嘴中抽出，吐了口烟，并没有看黄和师父一眼。

    “今儿钱肯定够，上菜上菜！”，老人今天的心情似乎是真的不错，晃了晃自己的钱袋子，找了张不靠店门的桌子坐了下来，然后招呼怯生生的黄和过来坐。

    店主仔细瞅了眼黄和师父的钱袋子，“黄炳文，你这钱似乎只够今天的份啊，先前欠下来的钱还的上吗？”

    “到时候再说嘛。”，黄炳文笑嘻嘻的。

    “那就给老子滚！”，说完，店主继续抽他的那根旱烟。

    “别啊，他能还上一点是一点嘛，老张头，这几天生意有多凄惨你心里没点数，收不上银子给我发工资小爷我可是要走的，到时候谁给你打下手？”，小二陈子燕贴近店主耳朵悄声说道。

    “行啊，到时候他钱不够就从你工钱上扣。”，店主又吐了口烟，然后还诛心道：“你要走了我还挺开心的，平日里就知道偷懒的惫懒货，早走早好。”

    陈子燕暗骂了声晦气，然后看黄炳文师徒俩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祈祷了下那个算命老头子钱能带够后就去只能无奈的准备饭菜了。

    黄和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他很想问问师父为什么会和郭琦父亲出现在那里，为什么师父给的那几张符箓真的可以像他说的那样可以置换位置。

    没坐多久，陈子燕就把两盘酱牛肉和粥送了过来，还附赠了两块烧饼。

    黄和这一天忽然明白，饭菜的可口程度原来不仅与饭菜本身有关，还与和什么人吃饭有关，有关这顿饭的味道，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黄和都不曾记起。

    味同嚼蜡般的吃完晚饭，黄和在师父去前台结账的时候先一步走出了这家店，撩开门帐，黄和不禁感叹空气真好啊。

    黄炳文走到柜台，一边掏出袋子里的钱，一边不经意的问道：“我这个徒弟怎样？”

    店主清典了数目，然后对厨房内的陈子燕喊道：“少了十文钱，从你工钱上扣！”

    也许是因为数目较少的缘故，陈子燕并没有抱怨太多，当然，更有可能是张老头私藏的酒实在是太香了。

    “剑骨还行，但修道资质太烂，武道根骨更不行，你眼光怎么这么差？”，将钱收起来后店主又吐了口烟。

    “凭他现在就有了能画符的资质，还是能够做到凭空刻印的那种。还有，他有和我一样的眼睛。”

    “怎么，还真把‘第一术士’这个称谓当回事了？别人也就算了，你自己能不知道，但凡你有点稍好的修道资质，成就不知会比现在高多少。”

    黄炳文，或者说，黄玉成，笑着摇了摇头，将空荡荡的钱袋子收了回去，踱着步子离开了饭馆。

    “你们说什么呢？”，陈子燕从厨房中探头，感觉偷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酒好喝吗？”，老张头笑眯眯的答非所问。

    “还行吧，也就那样。”，陈子燕有些心虚。

    “是吗？”，老张头敲了敲旱烟，一瞬间，陈子燕的酒就醒了，同时，对于刚才的事，却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月亮终于出现在小城人的视野，但太阳却也还执着的没有下岗。

    “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疑惑吧？”，黄玉成边点燃蜡烛边说道。烛光与阴影的共同作用下，他的笑容让黄和怎么瞅怎么不对劲、。

    对于黄和的沉默，黄玉成似乎早有预料，然后自顾自的说道：“恭喜你完成了试炼。”

    黄和猛地抬头，黄玉成却摆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的事算是一场意外，不过没有阻止这场意外的人的倒是我。我说的‘试炼’指的是这件事本身对你来说是一场试炼。”，顿了顿，黄玉成忽然有些自得起来，“人类这种东西是有极限的，要想突破极限，唯有不断的经历试炼，这，就是男子汉成长的方式。”

    “你师父我呢，就是一普通术士，术士，你是知道的吧？”

    黄和点了点头，见此，黄玉成继续说道：“神洲修行主流有两种，一是修士，二是武者，像为师这样的术士，是修行界的下流存在，很遭人唾弃的那种。我呢，也不会和你说什么只要肯努力，就能和那些修道天才站在同一队列，只能和你说，将来混口饭是不难的。”

    黄和继续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黄玉成笑了笑：”不用这么约束，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正式弟子了，不出意外的话，既会是开山，又是会关门。”，说完，黄玉成掏出了块玉牌，“算是你的拜师礼了。”

    黄和拿到手中，瞥了一眼，质地难以辨认，毕竟黄和不是什么行家，但玉牌上镌刻的字他还是认得的，“兰亭”，每一笔似乎都蕴含着奇妙的力量，都在呐喊着不同的声音。

    “我之前给你的那个符纸你还留着吗？”

    “用、用光了。”

    “我这一生毁誉皆有，但我都从未在意过，唯有对此符我有着无尽的骄傲，此符换做‘置换符’，单独使用时就是将使用者瞬移到符纸所处的位置，也可以两个一起使用，一张作为‘起点’，一张作为‘终点’会将两张符纸贴着的东西置换位置，作为‘终点’的那张会被消耗掉。”

    “世人皆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修仙高，修仙者悟天地造化，掌宇宙乾坤，术士这种末流和修道者比起来就永远有着天堑之隔，但我的这个置换符可以说是打了修行界所有人的脸，‘空间’大道再也不是修道者的专属物了。”

    “那师父您还真厉害。”，黄和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佩服。

    黄玉成却拍了拍黄和的脑袋，“这种话你以后就不要说了，不是说你在拍马屁，而是说，作为我的弟子，你要取得比我更高的成就，否则，你是对不住我方才给你的牌子的。”

    黄和有些愕然，要自己取得比师父更高的成就，那不得是既要前无古人，又要后无来者？可是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常生活啊。还有，对不起那块玉牌，这玉牌又

    “你知道为师是怎么‘写’出置换符的吗？”

    黄和当然只能摇头，黄玉成拿出一杆笔，“术士的根本，就是把要完成的术式拆解好，然后利用储存的元素‘术元’排列好术式。我先前教你的就是术式的排列，现在，我来授予你最后最后一课，置换符的写法。”，说完，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青纸，将笔递给黄和，一笔一划的将置换符画出。

    “记住了吗？”

    “记住了。”黄河点点头。

    “很好，记住之后，等你凝聚出术核再多次尝试，以你的天资，一个月大概就能画出了。”，说罢，黄玉成又掏出一个戒指，“方寸物，见过吗？”

    黄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方寸物，是山上仙师用来储存物品的东西，里面蕴含的空间大小不等，有天地自然诞生的，也有修士打造的，一般来说，人工打造的品轶低，成本高，而自然诞生的数量并不多，所以一件方寸物即使是对于元丹、玉楼的修士也是不可多得的。方寸物的上位叫乾坤物，乾坤物的容纳空间要比方寸物大上很多，据传，世上最大的乾坤物能装下神洲的中等诸侯国，乾坤物的价值，就算是仙人境大修士也会眼红。不过我接下来教你的东西你若是能学会的话，不论是方寸物还是乾坤物你都不再需要，此招，名为‘袖里乾坤’，是天相境才能修习的仙术，但为师却通过术士的手段将其拆解，甚至还将其更上一层楼，可以容纳活物，并且理论上能容纳的空间，是无穷，算是超脱了天地法则，所以我将这个取自袖里乾坤的变式命名为‘神威’。虽然我可以通过任何部位施展神威，但算是出于敬意吧，至今我还是通过袖子来发动。”

    “神威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太难了，因此我将术式储存于你的那块玉牌上，只能查看三次，三次之后，就会消散，所以，把握好学习的时机。”，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老人咳了几声就转头要走到自己的房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的造化要靠你自己了。”，在烛光中，黄玉成的身影有些憔悴。黄和也隐隐感觉到，经此一别，一生恐怕都再难相见了。

    少年这一夜没有睡好，或者说压根就没睡着，看着黑漆漆的房顶，黄和有些莫名的忧愁，一切都好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