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杯 合理性(下)
“留月君……”
深蓝色的发丝随风摆动。
他说了些什么,然而风的歌声盖过了说话的声音。
“深蓝色”看见他伸出了手。
“深蓝色”看见他迈开了脚步。
“深蓝色”看见他走向了自己。
他们即将相触。
但下一秒,灰色的海浪拍打而来。
倏的,一切都坠于沉默。
恍如荒梦。
“……浅山?浅山留月?”
让娜的声音忽然传来。
“啊……啊!怎,怎么了?”
大抵是刚才不曾注意,浅山留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看你一直站在那里不走,叫你一声。我们马上到学校了。”让娜回头道。
她手中的镰刀不知何时已经变为了一个手提箱——当然,纹路依然是血肉的样子。
“哦哦……”浅山留月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快步跟了上来,“话说,让娜……同学,你刚才说的那些,有关于'诅咒'的事情,都是真的?”
“当然啊。”
让娜见他赶了过来,便回头继续前进了。
“那……”浅山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的眼睛向别的地方瞟了瞟,最后才落到了让娜身上,“如果真有这么危险,那现在町奉行应该已经派人来救我们了吧?”
“啊?你这小子在想什么啊。”这个九岁的女孩似乎对身后那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很是不满,“大家的确都能进入诅咒域,但这和能感知到诅咒域具体在哪、甚至能够接触诅咒是两回事!前者的范围可以覆盖到所有人,至于后者……”让娜顿了一下,竖起了一根食指。
“不到一成。”
让娜平静地说道。
“……”
浅山沉默了。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似乎忘了合上。
“比起花钱去做不一定能成功的事情,那些官员自然更愿意把任务甩给民间。所以,比起官方,你还是期待会不会有别的什么组织进来吧——当然,如果官方先一步发现了,那么这里就要被封锁了。”
“你的意思是——”
“对。”让娜非常直接地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要指望会有别人来了,乖乖想办法解除诅咒吧。”
“这样啊……这样啊……”
浅山的眼中似是失去了些什么,暗淡了下去。
“……”
让娜瞥了他一眼。
从她告诉这人与“诅咒”有关的事情开始,让娜就发现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无论是从语气还是到说话方式,都和刚开始截然不同。
“你一开始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去哪了?被吃了?还是说治病治坏了脑子?”
让娜用手指戳了戳脑袋。
浅山留月没有回答。
“……算了。”让娜叹了口气,“我们接下来向哪边走?”
“跟……跟我来吧。”
他说着,便快步向前走去。
此前提到过,诅咒能够对内部的生物造成影响,而当出现时间达到一定程度,诅咒便能一定地改变诅咒域内的物品及地型——这正是西格朗大街那时看不到尽头的原因。
而眼前,钢铁纹路的诡异“植物”在学校外盘根错节,它们攀升、蔓延,最终汇聚于主楼的顶点。远看过去,它们与学校边缘的铁栏杆并无二致,与其说是额外“长”出来的,不如说是铁栏杆自己变高变大了。
——看起来就和一个巨大的笼子一样。
再加上那黑色的教学楼……
“感觉更奇怪了。”让娜心里如此想到。
随后,她顺着那些“植物”的根茎一直向上望去,最终在顶点看到了一朵巨大的花。让娜眯了眯眼,踮着脚尖,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奈何距离太远,这个目标难以实现。
“呃……你们学校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她抬着头,眉头微微皱起。
“啊?'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我感觉没什么变化啊?”恢复了状态的浅山顺着让娜的目光望去,试图捕捉到些许异常。然而他的眼前大概除了金红的天空与雪白的建筑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应该如此。
“没什么变化?”
“对啊,金色的天空,白色的教学楼,还有巨大的操场。”
“……就这样?”
让娜的语气里有着一丝不可思议。
“对啊。怎么了,难道你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吗?”
浅山留月双臂交叠,快速扫视了一圈四周。
“虽然我们学校的校园传说还蛮多的……不过我猜,你或许是看到了妖怪?虽然它们在茶筅屿不常见,但还是有一部分生活在这边的。”浅山摆摆手道。语毕,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耳。
“……那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吧。”
通常情况下,假使一个诅咒已经拥有了改变地型的的能力,那么它对诅咒域内的生物影响同样是显而易见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你如果遇到了一个说自己感受不到影响的人,那么只有三种可能——其一,这个人对于特质点来说关系十分重要;其二,这个人是某种特殊的存在,比如地缚灵或受佑之人;其三,此人持有着极为强大的法器,又或本人的实力足够强大。
让娜暂时将浅山划入了第一类。
“我们进去吧,浅山留月。”
让娜打开那个箱子,几只带有血肉纹路的蝴蝶缓缓飞了进去。
“……好。”
浅山看了眼一旁的标牌。
“荒月高中”几个镀铜大字已经被时间洗旧,却也在另一方面证明着这所学校的历史。他记起校长曾在大会上说,这块标牌是由初代校长亲自题字的,学校不论过了多久都不会更换。
“……”
两人无言,只是往校内走。
然而就在他们的左脚跨过了大门的那条分界线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色却忽然扭曲了起来。金色、绿色、灰色、黑色……数十种颜色融合、交替、闪烁,如在梦中。
“……!”
他们只觉得浑身无力。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两人都看到了操场上发生了些许小小的变化。
……
“笼子缝,笼子缝,笼子里的小鸟哟~♪什么时候能出来~♪黎明的夜晚,鹤与龟滑倒了,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再次唤醒让娜的,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歌谣声。少男少女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过道内,不知持续了多久。
“唔……”让娜眨了眨眼,随后用手撑着地面,立刻站了起来,“刚才的昏迷应该是咒域特性……这个诅咒到底什么来头?西格朗那时都没能产生咒域特性……”
她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快步至窗边,把头贴在玻璃上向下望去。
——窗外除了那依旧金红的天空、包裹着校园的黑色“植物”,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幻觉吗……”
让娜搓了搓自己的脸,又向下扫视一番。
只是,一切并无变化。
“……”
昏迷前,那片操场有一瞬间变了样子。
人的骨头与血肉一堆堆地叠在一起,好似一座座小山。而整个操场就和画布一样,被红色的颜料来回涂抹着。此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点是,那些尸体全部都是光着身子的。
整个操场如同颜色调换了的丰雪梅开。
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对劲。”
让娜想着,敲了敲玻璃。
清脆的响声,听起来应该是一块好玻璃。
于是,怀着某种想法,让娜将手中那箱子重新变成了镰刀,随后高高举起——
“诶诶诶老妹你冷静点儿啊!我这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
陌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让娜环顾四周,却没能发现声音的来源——同时,她也注意到浅山留月不见了。
“这儿!看这儿!”
那声音又嚷嚷起来。
让娜想了想,最终决定闭上眼,开始仔细辨认那声音道方位。
“欸,对!往这边走!加油,小老妹儿!”
最终,她摸到了某个冰冷的硬东西。
睁开眼一看——
原来是刚才她贴着的那块玻璃。
“……”
而那玻璃大抵是知道让娜注意到了它,于是便开口道:
“嗨!哥是玻璃子,你叫什么啊,小老妹儿?”
嗯,是块人间油璃。
“……让娜。”
“哦~这名字真有西域风情!小老妹儿,快告诉哥,你咋进来的啊?这地方可危险了,随便走走都可能丧命。不过你放心,现在你遇到了你帅气逼人、宇宙无敌第一帅的玻璃哥,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我打包票,有哥在,就是你想死也绝对死不了!怎么样,有迷上哥吗?”
“……”
果然还是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