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当自己一觉醒来后，身边所见到的一切，都已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

    海风。

    夹杂着几分来自大洋中的寒冷与咸味。

    “醒醒……醒醒……”

    似乎有人在呼唤着自己。

    “唔……”

    光芒跃来，轻轻将双眼敲开。

    随后，仿佛倾倒美酒，深蓝与青绿滑入眼中。

    “快醒醒……”

    在一阵阵空灵的呼唤之中，汤莉丝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揉揉双眼，试着看清周围。可身体告诉她，自己的身边只有水。

    水，和水，还有冰冷的水。

    但奇特的是，她没有感觉到窒息感。

    某种奇异的光芒在远处的深黯中跃动，不断延续，最终回到了汤莉丝的身边，回到了汤莉丝的手指上。

    ——左手的第四根手指。

    她在哪里？

    “海洋。”

    那个声音回答道。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其他人都去哪了？”

    她如此问道。

    ——但很显然，她没能成功。这一连串的问题只是化作了水中的气泡，一点点地向上浮去，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悄悄破碎。

    “既然如此……还是别说话了吧。”汤莉丝如此想到，“也不知道诺顿先生去哪了……说起来，那个声音说我现在在海里诶……嗯，但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感……如果不动的话简直就和待在空气里一样！难不成……塔米亚其实在水里也可以呼吸？呃……应该不行吧——或许是有人给我施加了法术？嗯！肯定是诺顿先生！诺顿先生真厉害！”

    汤莉丝想着，自信地点了点头。

    “不过……之前是发生了什么来着？唔……记不起来。周围很黑呢……”

    深黯中，依然只有那光芒在闪耀着。

    “它是……线吗？它的那一头会通向哪呢……”

    汤莉丝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到过的一个传说。

    “……愚蠢至极的贝赫第贝特走啊走。人们都说，他要往古老山去，往那无光无愿的古老山去。

    “他要怎么去古老山？你要怎么去古老山？人们都问。

    “愚蠢至极的贝赫第贝特回答，大地之上存在着一根由光芒汇聚而成的丝线，它极细极细，却也极亮极亮，哪怕星辰都不及它的一点。只要跟着这根线，我就能到达古老山。

    “哦，哦！人们都恍然大悟。于是人们都开始说，愚蠢至极的贝赫第贝特将要顺着大地之上极细极细的金色丝线，抵达古老山；愚蠢至极的贝赫第贝特将要顺着大地之上极细极细的金色丝线，抵达古老山！”

    汤莉丝陷入了一阵沉默。

    她还记得，贝赫第贝特，这个寓言故事的主人公，最终成功顺着那根金丝线抵达了古老山。

    但代价是，他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自己全部的同伴。

    自己的四肢。

    自己的脏器。

    自己从古至今与生俱来的一切血与热。

    “但是愚蠢至极的贝赫第贝特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在到达古老山后，失去的都将归来。”

    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我记得，当时一直很不理解贝赫第贝特究竟为什么要前往古老山，明明在踏上这段旅程前，他是村里最为快乐且幸福的人……只是，诺顿先生后来和我说了些什么，我才明白这回事来着……嗯……呃啊，想不起来。”

    汤莉丝苦恼地叹了口气。

    “算啦！既然别的地方什么都看不清，那就大胆一些，顺着这根金色的线走吧！”

    她点了点头，摆动着双臂游动了起来。

    金色的光芒柔和地“托住”了汤莉丝，仿佛一条巨大的丝带，又如同海水中的一道金色河流。而当汤莉丝的手指划过光面，便像是划开了画布一般，更为耀眼的光芒随即显现，恍若流动的黄金。她轻点光面，温和、冰凉的触感随之传来——并非是想象中的灼热。

    而随后，似是被扬起的沙砾，那璀璨的光芒一点点浮起，化为蝶淏兽的模样。只一刹，昏暗的海水便被群星般的淏兽点亮，有若寰宇。

    “哇——！好漂亮！”

    汤莉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似要贪婪地将这壮阔的景色尽收眼底。

    几只淏兽悄悄靠近她的身后，轻轻一撞，随后又迅速跑开。

    “哈哈！好痒啊！”她笑了笑，“你们是想和我玩吗？好啊！看看我能不能抓到你们！”

    她摩拳擦掌，随后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要来咯！”接着，如同离弦之矢，汤莉丝迅速地冲了出去，而那几只闪闪的淏兽见状，也开始快速游动了起来。

    此刻，这个十岁的少女仿佛也化身为了一只淏兽，在海水中灵活地穿梭着。

    在她幼时，管家便说过自己的水性极强，不需要他人教授便学会了游泳，如同天生的泳者。密斯韦恩侯爵在知晓后，也给自己的女儿起了一个昵称：

    “小淏兽儿”。

    “啊哈！抓住你们了！”汤莉丝笑着说道。随后，她张开双手，将挣扎的淏兽放了出去，“真有意思！而且最神奇的是，游了这么久，我居然一点都不累欸！”

    而此刻，金色的群淏在她身边舞蹈着，向前方游去，像是在指引着她——远望过去，真真如一条铺满碎金的星光长河一般。

    “等一等！我来啦！”

    尽管无法发出声音，但汤莉丝仍是一副极为积极的模样。饶是你虽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适当观察之后，便能猜出一二。

    跟随着淏兽与洋流，汤莉丝穿过海底的巨石，滑过白色的沙地，跃过热气蒸腾的火山，跨过被人遗忘的遗迹……最终，她来到了一片巨大的森林前。

    该如何描述这片怪异的树林？

    群淏的光芒让汤莉丝得以看清眼前的一切——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深灰色树干、仿佛即将融化的鲜红色叶片、如同血管一般丛生的朱红色树枝，水流经过，汤莉丝的耳边仿佛传来了人的呼救声。

    “这是……什么啊……这真的是，森林吗？而且海底的树……为什么会和陆地上的样子差不多？”

    一个一个问题开始在汤莉丝心中出现。

    无名的恶寒自身体深处传来，并很快传遍了她的整个身体。

    汤莉丝忽然感觉周围的海水刺骨而寒冷。

    这时，群淏在她面前渐渐汇聚，金色的光芒也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最终，它们汇聚成了一只人的手臂。

    “手臂……难道是，要我握住它？”

    那只手上下摇了摇。

    “我貌似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如此想着，她一点点地将左手伸了过去，缓缓地握住了那只手。

    “啊！”

    汤莉丝立刻又放开了它。

    接触后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她的大脑——那是一只活人的手臂。

    她甚至在刚才感受到了那只手的指甲。

    下一秒，镜子碎裂的声音忽然从无光的海洋深处传来。

    一声，两声，三声。

    如同洪水一般，不绝于耳。

    “这是……这是怎么了？”

    不自觉地，她的身体开始打起了颤。

    当一面镜子的裂痕超过了它所能承受的范围时，破碎便将随之而来。

    ——就像高楼崩塌一般。

    顷刻间，“海洋”开始一点点碎裂，光芒透过那裂缝，照亮了眼前的一切，那片“森林”——

    人群被以一种极为扭曲的方式树立了起来，原本属于头颅的位置此刻被四肢取代，他们的皮肤则像是在融化之后又被风干了一般，粘连在了一起；血管从皮肤下抽离，向外伸出，而那一颗颗头颅正高悬于“树枝”之上，好似果实。

    “唔——！”

    汤莉丝忽然觉得肚子极为不舒服。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食道向上攀爬着。

    “哇——”

    不受控制地，一大堆液体从汤莉丝的嘴中冲了出来。而她能明显感觉到，在刚刚吐出去的东西中，有一个球体异物。

    颤抖着将那些残渣拨开之后，汤莉丝得到了答案。

    那是一颗眼球。

    属于塔米亚的眼球。

    而那翠绿色、如同宝石一般的瞳孔无不是在告诉着汤莉丝一件事情。

    ——这是属于诺顿管家的眼球。

    “啊……哇——”

    毫无征兆地，她又吐了。液体止不住地从食道冲出，如同开了闸的水坝。到最后，汤莉丝感觉自己的胃液都被吐完了。

    “啊……啊……这是……诺顿先生的……啊……”

    她感觉脑袋沉沉的，恶心感顺着食道闯入了她的大脑。

    汤莉丝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眼神呆滞的，她抬头向空中望去。

    她看到了什么？

    ——一只眼睛。

    被奇异的光芒包围着的，巨大的眼睛。

    那只彼时在甲板之上，她便见到过的眼睛。

    “……哈哈。”

    终于，像是绷断了最后一根弦一般，少女彻底昏死了过去。

    接着，周围的景象便开始“融化”了起来。先是那只巨大的眼睛，接着是远处的海水，然后是面前的这一片“森林”……最终，她手中的那只眼球也随之一起化为液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有着温和光芒的酒馆景色。

    让娜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脸。

    “这家伙……脸色怎么这么差？”

    “见到了那种东西，怕是做了个噩梦吧。”

    “那她什么时候醒来？”

    “不知道，这要看她自己。你知道的，能在海难中活下来的人，一般精神都不太稳定。”

    “所以你怎么会知道那里发生了海难？”

    塔罗温没有回话。

    “呃……那，海上到底有什么？”

    “对啊，到底有什么呢？我不知道哦。”

    “喂……你肯定知道吧！”

    “你猜猜？”

    他笑了笑，随后向二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