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森森的银针，冰冷无情，上边两根射向沈名的眉心和心脏，下边一根则射向黑马的膝盖。

    柳斩龙发觉不对，驭气略微减缓银针速度，随后用剑鞘将上边两根银针弹开，最后一根来不及阻拦，黑马长嘶一声，侧倒在地，往前滑出去不少距离。沈名则滚落在了马旁，柳斩龙用驭气帮忙一抬，让他免去了皮肉之苦。

    沈名一翻身站了起来，顺着少女凝重的目光看去，只见道旁一棵杨树后，站着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正是张怀。

    他的面容虽和前几日一样普通，却已没有了一丝和善与谦卑，变成了炽烈的恨意和杀机。他的衣着并不普通，是方便杀人用的黑色短打布衫。

    他腰上的刀更不普通，刀鞘镶有宝石，刀柄有一个玉环。

    若要杀人，当然要拿最好的刀！许靖远的环首刀上虽然有了个缺口，却依然是把好刀！

    张怀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偶然得到一部功法之后，勤勤恳恳修炼，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到第二境。他的天赋并不是修炼，而是办事！自从他帮许卫邦办事以来，从不出错，让人很是放心。

    可是现在他出错了！只错了这一次，便足以致命。

    许靖远死了。他已帮他收尸，埋在了城外一座土丘上。

    这事情其实不见得是他的错，那个法族人太强了，他没办法！可是许卫邦既不敢向柳尽报仇，也没办法荡平法族，儿子却又死了，这事情总归是要有人承受代价。

    他当然愿意承受代价，只是年迈的母亲好不容易过上幸福的日子，不论他回不回去，母亲都必定会被他连累，说不定还要遭受断头之苦。

    他只有死在外面，或者将柳斩龙杀了，一命抵一命，才能保证母亲不被他牵连！

    张怀的恨意令柳斩龙心里发慌，但她依然下马立在地上，右手反握剑柄，面上不曾显露分毫。

    她当先开口说话道：“张怀，你是来杀我的？”

    张怀并不回答。

    他看着柳斩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只要他觉得说上了话，不论一句还是十句，自己难免便会心软。心软是杀人的大忌！

    柳斩龙不再追问。

    她没有回头，轻轻一拍胭脂马的屁股，马儿便向沈名走去。她咬牙说道：“沈名，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骑马走罢。”

    张怀要杀的不是沈名，所以他说话了：“我不杀他，也不会对他出手。”

    张怀提醒了沈名，沈名抓着隙云剑，手上青筋显露，也提醒他道：“我不走，但我却可能会对你出手，所以你尽可以向我出手。”

    张怀嗤笑。

    一个连第一境神力都没有达到过的人，难免会对世界有些错误的认知。他甚至不需要用到神力，便能轻易的将他劈成两半。

    沈名并非对世界的认知不足，只是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已无法再像在望江楼那样，看着少女孤独的战斗。

    少女当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了最好的朋友死在这里，倒也没什么遗憾。

    柳斩龙很想用驭气将沈名往远处丢去，只是她明白，即使这样做了，这个呆子还是会走回来的。

    她要保存每一分实力。

    青灵诀韧性极强，所以她当先拔剑出手，割向张怀的咽喉，双眼犹如翠绿色的宝石明亮。

    她马上就吃了个大亏，只因张怀已见过她全力出手，她却没有见过张怀出手。

    张怀早已算过她的几个出手路子，这时身子一矮，右手猛然拔刀，斩向少女靠近他的右腿膝盖。这一刀若是中了，少女右腿便会立马断成两截，任他宰割。

    柳斩龙毕竟出身名门，立马往后抽腿，同时木剑往地上一插，挡在张怀的刀势之上。

    可惜少女先机已失，变招略慢，张怀的性子又很稳！

    他身子往左一扭，刀锋刚触碰到柳斩龙的肌肤，便往后一拉，将她抬起来一些的右边小腿割出了一道口子。少女忍不住痛哼一声，鲜血汨汨而出，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不至于影响到行动。

    沈名的右手抓住了隙云剑的剑柄，但是他没有动。只因他知道动了也没用，他在极力忍耐！

    他若是要动，只会在两种时候！

    第一种是张怀没办法管他的时候，在这机会出现之前，不论柳斩龙伤势如何，他只有等！

    第二种便是柳斩龙快死的时候，倘若她快死了，自己就算没办法杀了张怀，也得和他拼命！

    无论如何，他至少不愿少女死在他前面，那样他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甘心。

    他虽然没有什么能力，至少总不能让自己做一个糟糕的朋友！

    等待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却一定是一件痛苦的事，沈名虽没有站在树荫下，额头却已出现了汗珠。

    柳斩龙吃过一次亏之后，便稳住了阵脚，和张怀打的不分伯仲。

    张怀虽然经验老到，又占先机伤了少女一条腿，但少女底子不弱，反手持剑，剑路险奇，给张怀带来了十足的压迫。她选择了硬碰硬的打法，木剑占尽优势，张怀几次被迫硬接，都让环首刀多了一个口子。

    两人心里都清楚，木剑和环首刀再多对拼几次，这把环首刀必定会断。激斗已久，两人俱是消耗甚大，气喘如牛，只是柳斩龙修习了青灵诀，余力要上多一些。

    张怀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柳斩龙眼中也没有丝毫快要得胜的喜悦，沈名嘴唇苍白，往前走了一步，他已随时准备出手，却又怕离张怀太近，影响到柳斩龙！

    片刻之后，环首刀已到了极限！

    只要再对拼一次，这把刀必定会断！

    柳斩龙眼中绿芒已极深，右手擎起，自上而下斩向张怀的左臂，张怀依然选择了硬接！

    他甚至没有举起左手的刀鞘来格挡。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选择这样一种明知必败的打法？

    柳斩龙没有犹豫，时间已不允许她去犹豫和思考，她的木剑已贯注了全身的力量，必定能斩断张怀的环首刀。

    刀剑相击，没有任何意外。

    环首刀发出一声悲鸣，不甘地断为两截，木剑势如破竹，将张怀的左臂斩断，鲜血喷溅而出，有一些甚至溅到了柳斩龙的脸上。

    沈名已明白了张怀的打法，他躺在地上的时候曾经用过一次！

    他的河水没有喷到柳斩龙的脸上，只因她心存防备，用驭气挡住了。

    张怀的血却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在发愣，她在怜悯，她已忘了驭气！

    生死之战，怎可以发愣？又怎可以怜悯对手？

    可是一个从未杀过人，甚至连鸡都不曾杀过的美丽少女，突然斩断了一个人的手，难免是要犹豫和不忍的。

    这便是张怀的打法。

    用少女的不忍，用自己的左臂，换取唯一的机会！

    他突然爆发出驭气功夫，将断飞的刀刃闪电般抄回手上，一把刺向少女的心脏！

    沈名拔剑，可是根本来不及救援，只来得及喊一句小心。

    生死攸关之下，少女到底反应了过来，拼命驭气阻挡张怀拈住刀刃的拳头，谁知张怀立马手掌一松，将全部的驭气力量贯注在刀刃的裂口上，直直往前飞刺而去。

    张怀有心算无心，胜利本就是合理的事。

    为了这次伏击，他已谋划了三天的时间，更是付出了自己的一条左臂，对付一个经验不够老到的少女，如何能够不胜？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心里实在苦涩的很。

    他已恢复了理智，恢复了怜悯，看见了少女的短发。他当然也听过柳斩龙的身世，如果可以，他又怎会愿意杀这样一个可怜的少女？

    可惜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无法选择的，也决不会管你愿不愿意。

    沈名的提醒终是起到了效果，少女的身子在最后关头，勉强往上提了一尺。刀刃飞刺而出，从少女的左腹穿过，带着血丝掉在少女背后丈许的地上。

    少女落下来后，立足不稳，跌坐在地上。她痛哼一声，左手捂着肚子，眉头紧皱，腹部和嘴角都渗出鲜血来。

    张怀手里已没有刀，而她手里还有剑。

    可是她的剑已举不起来了，她的伤势实在太重。

    我果真要死在这里了么？和那纨绔子弟一样？

    我还没有见过父母……我又如何对得起大伯……沈名该怎么办？

    我这一生做错了什么，怎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仰躺在滚烫的地面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已无法去管，也不想去管张怀了。

    张怀眼眶已红，喃喃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连累母亲……许靖远的仇我必须报……”

    沈名终于赶到，大喝一声，隙云剑用力地刺向张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