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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师爷献计

    县衙门西南角仪门之外,正是监牢所在,张、孙、李三人,分别收监在不同牢房内。盗马案发生后,陈世忠已加派人手严密看管马房,时间紧迫,眼下务必要从他们口中审问出实情,以免上级怪罪下来时,难以交待。

    张麻子一脸颓丧地坐在干草铺上,此番身陷囹圄,皆因自己贪杯误事,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会严词拒绝二人的盛情相邀,只是世间再无后悔药,徒留伤心人罢了。

    老孙倒是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必经曾经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如今案件尚未水落石出,到不怎么担心。

    唯有李云鹤忧心忡忡,一面担心家中小倩无人照看,一面思索心中那团拨不开的迷雾,许多线索和片段萦绕在脑海中,却怎么也串联不起来。

    赵典史来到三人面前,鞭子在手里滴溜溜转,问道:“三位,老实交代吧,你们爽快,我也好省心些。”

    “说出来,我赵某人还当你们是兄弟;不说,那便只有让你们尝尝皮肉之苦。”

    老孙素来同他不睦,此时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他深知赵典史的性子,自然不去触他霉头。

    张麻子却是不听叫苦:“赵四爷啊!咱几个都是大大的好人,就是给一百个胆子,也决计不会盗马啊!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赵四爷行行好,放我出去吧,家里媳妇还在等着呢……啊!”

    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赵典史一鞭子抽在他身上,身上衣衫立时裂了一道口子,皮开肉绽。

    “张麻子,别人我不清楚,你我还不知道么?”赵典史呵呵一笑,“家里那个是你媳妇么?是谁家的窑姐从良了?”

    张麻子闻言,面上无光,嘴里倒吸凉气,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咬碎大牙往肚里咽,心道:“好你个姓赵的,倘若我张麻子不死,早晚有翻身的一天,倒时候要了你的狗命!”

    赵典史又看向李云鹤:“秀才!你可真是不中用,让你喂个马也能喂出麻烦,要我说,你活过来也是没用,还不如死的的好。”

    李云鹤满脑子都在想事,根本不理睬他。

    赵典史不敢擅自对三人动大刑,见讨了个没趣,便吩咐衙役打来酒菜,就外间坐着吃喝。

    书房里,陈世忠正在查阅卷宗,师爷敲门后进来禀报:“大人,那三人已经收监了,你看如何处置?”

    “知道了。让赵典史去办吧。”

    “还有一事。”师爷顿了顿道,“知府大人差人送来公函,问询盗马案一事,该如何答复?”

    陈世忠抬头问道:“老夫子意下如何?”

    师爷缓缓道:“卑职愚见,盗马一案于官府损银是小,于朝廷失体是大。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以马定天下,至今皇上每年仍行围郊外,马匹之重,可见一斑。”

    陈世忠点点头,问道:“夫子是说,定三人失责之罪,奏报太原府?”

    师爷笑道:“这……恐怕有违大人之本意……”

    陈世忠挑了挑眉毛道:“哦?夫子不妨直说,莫要再跟我打哑谜了。”

    师爷缓缓道:“张、孙二人,理当治失职之罪;至于李云鹤,乃是有功名之人,亦颇有才华,大人求贤若渴,却许其喂马,是必有一番安排。”

    陈世忠笑道:“真是瞒不过夫子的一双慧眼啊。”

    师爷说道:“大人谬赞了,近年来山西天灾频发,百姓贫瘠困苦,难言难诉。皇上体恤民情,免去忻州等十七州县歉收仓粮,又免道光二十八年前实欠正杂田赋,导致本县几无进账。”

    “且自朝廷与洋人达成约法后,本县每年上缴银两数万,如今已捉襟见肘……”

    陈世忠哪里不知道师爷说的这些,只是他到底要说什么,却是真的没有听明白。

    “如今太行、吕梁匪患猖獗,本县内亦有土匪流寇作案,饱则为民,饥则为寇;官来即鹰扬,官去复乌聚。以鄙人所见,不如……”

    陈世忠总算听到想听的了,忙问道:“不如什么?”

    “不如以盗马案为由,奏报朝廷,请准清剿流匪,以儆效尤。”

    听他这么一说,陈世忠终于听出些味道来:“夫子的意思是,将这三人定为盗匪,撇去本县治下不严之罪?”

    师爷微微一笑:“此三人如何处置,全凭大人定夺。盗马一事,索性推到盗匪身上,朝廷必然要剿匪。然既要剿匪,便要出兵派饷,少则几千,多则数万,这其中大大的有利……”

    陈世忠迟疑道:“只怕三五匪盗,还不足以惊动朝廷……”

    师爷道:“这个不妨事,只消在奏报文书中,多提此事,一则为十,十则为百,捕风捉影之事,谁又知道真假?只要有银子,上面巴不得贼人越多越好。”

    陈世忠点头道:“老夫子远见卓识,陈某人敬仰的很。就这么办。”

    陈世忠一人在书房内,思索着方才这一番对话,不得不说,师爷是懂他的,自上任阳曲县以来,便赶上天灾人祸,百姓生活疾苦、匪患横行一直让他忧心忡忡。

    男儿当立志,读书人哪个不明白?曾几何时,他也立志为民作主,当好父母官,哪知一入官门深似海,如今虽身处汉家江山,却是满人做主。

    前有内忧、后有外患,衙门里一百多张嘴吃饭,大多数却是只吃饭,不做事,心腹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他原想做个清官,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哪知却处处掣肘,政令不出县衙门,实在是力难从心。事也做不好,钱也捞不着。最后便不得不随了大流。

    老话说得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个现成的秀才,何不用他一用?

    想到这里,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李云鹤。

    “来人,去把李云鹤带来,我要问话。”

    时值严冬,外面天寒地冻,监牢里阴冷潮湿,昏暗无光,虫鼠横行,臭气熏天。三人被关在相邻牢房内,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