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工作人员马上把这一情况汇报给技术科副科长苏文权，老苏本来就跟方翰民有隔阂，凡是方翰民主导的事情，他都漠不关心，加之上次职务调整，方翰民把万程调来当技术科一把手，老苏对方翰民更加怀恨在心，从那以后他便破罐破摔，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听了考勤员的汇报，苏文权头也不抬，十分冷漠地说：“这种事不用跟我说，你看着办就行了。”

    考勤员只好往万程等人入住的宾馆打电话，找到万程后，告知他赶快去省医药管理局，找注册法规处的林处长面谈。

    当万程跟林处长见面后，原本高兴的心情，很快变得有些失落了，因为从林处长的话语中，万程感觉到他对红星制药厂开发的仿制药项目持有怀疑态度。

    万程虽然年轻，但这几年跟着方翰民也见过些世面，知道林处长的意思后，他不卑不亢地说：“林处长，你是不是觉得红星制药厂名不见经传，不是全国的行业翘楚，就开发不出这种产品？”

    “万科长，你千万别这么想！”老林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已经说得够委婉，没想到还是让对方多心了，于是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这种药物合成难度非常大，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主观上并没有瞧不起红星制药厂的意思，万程还是觉得林处长的话听着不舒服，于是两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林处长，我既不是项目负责人，又没有亲自参与仿制试验，没法跟你解释啊！”

    林处长是典型的技术官僚，他的行为准则是实事求是，虽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轻视任何单位任何人，但他确实想了解更多的事实，以佐证他的疑虑纯属多余，毕竟前些年的假药事件教训深刻，他这个监管部门的把关人，面对企业的注册备案申请，不得不格外谨慎，“万科长，跟你随行的两位同事，有没有具体从事项目开发的？”

    “那两位是我们技术科的同事，我们三个全是管理人员，”万程想了想，“林处长，如果你想了解技术细节，可以抽时间去红星制药厂实地考察嘛！”

    老林对万程的提议很感兴趣，但也有些犹豫，“去你们单位实地考察？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们这个部门跟生产企业不打交道，我以什么名义去你们那里考察呢？”

    万程一拍大腿，“这还不简单！我回单位向厂长做个汇报，让厂里出面邀请，你的所有费用都由我们厂承担。你再向药监局的领导请示一下，就说红星制药厂的仿制药备案申请遇到点细节上的困难，请你去企业指导，这也算监管部门对企业的支持，我认为领导们不会反对。”

    林处长点了点头，他觉得还是企业的工作人员头脑灵活，总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

    回到厂里，万程第一时间向方翰民汇报了省药监局林处长的疑虑，“这人懂技术，他好像不太相信红星制药厂能开发出这种产品，但从备案材料上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便想对开发过程做一番实地考察。”

    “那就请他到红星制药厂来亲自看看嘛！”因为扎实的试验过程和取得的结果就摆在那里，方翰民显得非常坦然。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看了咱们的试验过程和结果，疑虑自然就打消了。方厂长，要不你亲自给林处长打个电话邀请一下？”

    两天以后，林处长果然接到红星制药厂厂长方翰民亲自打来的电话，邀请他去厂里指导工作。

    放下电话，林处长却不想去实地考察了，因为他觉得红星制药厂敢于主动邀请他去考察，就说明对方开发这款药品，一定有扎实的试验基础，没有弄虚作假，既然如此，他先前的想法也许多虑了，如果真去实地查看，似乎显得多此一举。

    但是，老林大学毕业后从事了二十来年的药物合成研究，在该领域颇有建树，虽然现在处于监管部门的管理岗位，但他对红星制药厂能率先开发出这款药物感到不可思议，在好奇心驱使下，老林最终决定亲自去红星制药厂走一趟，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强的技术实力。

    当天下午，万程接到林处长的电话，说他准备乘坐第二天早上七点的火车，大概中午十二点到达双菱火车站。

    把情况向方翰民作了通报后，万程建议技术中心做些准备工作，方翰民若无其事地说：“不需要任何准备，技术中心课题组正常开展试验，这位林处长不是想看我们的实验过程吗？那就让他看个够！”

    “方厂长，据说这位林处长六十年代中期毕业于国内顶尖名校有机合成专业，毕业后在中科院某研究所从事了二十年合成研究，在药物合成领域很有造诣，如果不做充分准备，一旦被他发现问题，会不会对仿制药的备案注册产生影响？”

    虽然万程的提醒不无道理，但方翰民似乎胸有成竹，“放心吧，我对咱们的试验过程和试验结果很有信心，中午你去火车站接林处长，陪他吃午饭，下午我亲自接待他。”

    中午十二点左右，万程在火车站接到林处长后，安排老林入住双菱市一家四星级宾馆，并在宾馆餐饮部吃了午饭。

    午休了一个小时，万程把林处长接到厂里，刚在接待室坐下，方翰民走了进来，万程向两人做了相互介绍，老林握着方翰民的手，吃惊地说：“方厂长，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林处长，欢迎你到红星制药厂指导工作！是啊，在双菱市工业局所属几十家企业负责人中，我是年龄最小的。”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方翰民显得非常谦虚，“谈不上有为，年轻人缺乏经验，以后还要多向领导和老同志们学习。”

    工作人员把新沏的碧螺春放到林处长面前的茶几上，还端来两盘新鲜水果。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得知老林明天下午就要返回省城，方翰民征询道：“林处长，听万科长说，你是药物合成方面的专家，我想请你对我们的试验工作给予指导，并对前期试验过程提出宝贵意见。今天坐了一上午车，比较劳累，下午请你在这里查看前期的试验记录，帮我们看看是否存在什么问题，明天上午再去实验室指导工作，你看如何？”

    “客随主便，一切听从方厂长安排，不过指导工作就算了，这次到红星制药厂，主要是想实地考察企业的技术开发活动，并向你们学习。”

    方翰民让技术中心工作人员搬来十多本厚厚的试验记录，放在接待室的另一张茶几上，“林处长，这是仿制药的技术开发试验记录，从开始至今的试验过程都详细记录在这里，你请查看，我跟万科长下班后再来陪你。”

    方翰民和万程离开后，林处长端着茶杯来到另一张茶几跟前，发现摆在面前的一本本试验记录外观整洁，日期连贯，封面标注清晰可见，给他的第一印象，起码说明实验室的工作记录是严肃认真的。

    第一本是仿制药试验开始阶段的记录，老林发现，除了有关数据稍显凌乱，该有的试验信息，均记录在案。

    第二本试验记录就好多了，也许是加强了实验室管理的原因，不仅试验信息完整，而且记录详尽，从中可以看到每批试验的完整过程。

    此后的试验记录越来越规范，老林曾在中科院某研究所工作了二十来年，他认为，即使以他曾经工作过的中科院某研究所的标准来衡量，这些试验记录也是符合要求的。

    虽然林处长做了多年的医药合成，但他并不熟悉红星制药厂这款仿制药的工艺技术，所以，他主要关心仿制试验的规范程度，还要查看试验过程是否真实，有没有数据造假的迹象。

    用了两个多小时，林处长从第一本试验记录查看到最后一本，起码从试验记录上，他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傍晚五点过，万程把林处长接到市里一家豪华酒店，方翰民要亲自为他接风，按理说这种场合应该让厂级领导班子成员作陪，但他们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元老，总工程师老夏等人对仿制药项目不感兴趣，其他几位副厂长又不懂技术，跟客人没有共同语言，方翰民便没有让他们出席当晚的宴会，而是让万程和技术中心两位副主任作陪。

    宾主见面后，林处长感慨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年轻化走在了全省同行业前列，方翰民解释道：“这三位是红星制药厂新近提拔的中层干部，是仿制药项目的主要参与者，厂级领导班子里，除了我以外，其他都是老同志，因为在工作上他们跟仿制药项目没有关系，不了解有关情况，对这方面话题不感兴趣，所以，就没让他们作陪。”

    “这样最好！”老林本质上是一名科技工作者，非常务实，他最讨厌跟毫不相关的人坐在一起浪费时间。

    在酒桌上，方翰民以主人的身份，欢迎林处长到红星制药厂莅临指导，提议为林处长干杯！

    酒过三巡，林处长对下午查看的试验记录做了高度评价，“仅从试验记录看到的情况而言，我觉得红星制药厂技术中心的科技人员，具有极高的科研素养，说实话，在来这里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

    方翰民理解对方的感受，“在外界印象中，像红星制药厂这么一家名气不大的企业，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研发机构，更不可能搞出新产品和新技术。”

    “必须承认，我原来就是这么想的。”林处长坦然相告，“因为根据我对全省，甚至全国同行业的了解，别说像红星制药厂这种规模的企业，就算比你们规模大得多的单位，也普遍不重视技术开发和产品更新换代，你们怎么会想到建立技术中心，并如此重视技术开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