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白觉得有些奇怪，山魈杀人凶案乃是他舅舅平康县尉一手经办，这清香阁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不知茗儿姑娘可否听说山魈杀人一案？”

    杨落堂浑不在意甘白的疑惑目光，继续问道。

    “此事传闻甚多，奴家确实听说过。”

    茗儿姑娘点头，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三日之前，在潮州城平康县所辖境内，发生了一起命案。

    住在城东的许因突遭横祸，惨死家中。

    其人被开膛破肚，家中混乱不堪，鲜血流淌一地，死相可谓极其可怖。

    当时领队前去查探的资深捕快老何都做了两天的噩梦。

    据说，在捕快的探查下，发现屋门有一处爪痕，大如簸箕，五个指头将门板都穿透了。

    而周围的邻里都在传，这许书生是招惹了山魈，这才引来了山魈的报复死于非命的。

    这消息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

    “野狐拜月，山魈吟风，自是民间趣谈，可你真认为是如此吗？”

    杨落堂将问题又抛给了甘白。

    这家伙出身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但是却有点死心眼。

    就像这清香阁，本就是士大夫阶层常来的地方，也不知怎么，这甘白却偏偏是对这里颇为反感。

    “你可还记得，老张他们走访多处所得口供？”

    “记得。”

    甘白对这些事情很上心。

    “葛老头说那夜与往日不同，许书生并未出门。”

    “晚间他早早睡下，半夜被瓦片响动的声音吵醒后，听到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在他壮着胆子出门查看时，只见那许书生家屋顶上有一个硕大的独脚黑影一闪而过。”

    “而命案发生三天之前，许书生曾经跟另一个书生发生过争吵，言语中多次辱骂山魈。”

    如今的这个朝代，国力强盛，商贸繁多，宵禁制度也在周成帝时被废止，而当今皇帝正是周成帝的嫡孙。

    宵禁，已被废止三代。

    在各处城池之中，夜间的生活已经是周人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杨落堂听完了甘白的话，补充道：“并且民间流传山魈不可辱骂的说法，于是葛老头就以为是山魈杀人，从而四处散播谣言。”

    甘白皱着眉，说道：“不过从目前来看，确实应是山魈杀人。”

    “山魈是如何听见的？”

    杨落堂笑着问道，“难道是顺风耳不成？”

    “这……”

    这问题甘白还真是没有想到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或许，这山魈是山中精怪，没准有所神异。”

    这回答倒像是甘白在向杨落堂求证一样，丝毫没有底气。

    “我知此世有妖邪怪异，那日命案发生，我便辱骂过山魈。”

    “但时至今日，你可曾看我出了事？”

    杨落堂展开双臂抖了抖袖子，笑着说道。

    “亦或者，这山魈就在许书生身边，所以才能听见？”

    看着甘白茫然疑惑的神色，杨落堂又给了一种可能。

    “身边？！”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甘白不是傻子，听到这句话之后脑海之中立刻恍如闪电划过，激动的问道。

    杨落堂兀自笑了笑，没有回答甘白，眼神却朝着茗儿姑娘身上飘去。

    “杨公子，若有不便，奴家……”

    茗儿姑娘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起身便想退出房外。

    “无妨，坐。”

    杨落堂看着茗儿姑娘，笑着回答道。

    “两位公子所谈之事涉及命案，奴家自当避讳。”

    茗儿姑娘有些急切，对着杨落堂行礼便要离开。

    “我让你坐下！”

    先前说话平和的杨落堂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言辞冷冽，眉宇间煞气十足。

    “……是。”

    茗儿姑娘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反驳什么，只得乖乖回身坐下，却是看也不敢看杨落堂。

    “……”

    甘白也有些被震住，无措的看向杨落堂。

    而杨落堂此时早已经换上了一副平和的笑容，问道：“最早知道许书生辱骂山魈的人，是谁？”

    最早知晓许书生辱骂山魈的，那必然是……

    “是那个跟许书生发生过争吵的同窗卫辇？”

    甘白知道这人有嫌疑，但结合之前查验尸身仵作的说法，那同窗书生未曾习武，根本不可能将许书生一爪直接撕开腹腔。

    况且捕快老何也带人盘查过他，那书生姓卫，案发当晚正在东市与友人吃酒，怎么可能作案呢？

    许是看明白了甘白心中所想，杨落堂淡淡说道：“他不能，但有人能。”

    有人能……

    甘白听到这里，不由得想到杨落堂执意要留在这里听两人交谈的茗儿姑娘，并且鬼使神差的看了她一眼。

    这才惊讶的发现，这茗儿姑娘竟然有些发抖，视线低垂，不敢抬头。

    虽然说这姑娘身体娇弱，看似不像能够做出那等残忍手段的人，但人心鬼蜮便可怕在此处。

    谁敢说自己能够将别人看清楚呢？

    霎时间，甘白便对茗儿姑娘产生了怀疑。

    “你口中所说之人，可是跟房间之内的人有所关系？”

    甘白一方面盯着茗儿姑娘，一方面缓缓问道。

    “不错。”

    看到甘白开始怀疑起茗儿姑娘来，杨落堂拿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茗儿姑娘，听说前不久那许书生要给你赎身？”

    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传闻，甘白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正是，只是小女子没有福分，许公子他……”

    茗儿姑娘戚戚然答道，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我曾去花洲书院问过，卫辇和许因二人为你大打出手，前日我便想让你作陪，可蓉姐说你身子不适。”

    杨落堂站在窗旁，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许多商铺伙计曾暗入卫府，事后那些商铺都向县尉施压，若不是时间不足，我还是要等多发酵两天的。”

    “再有那葛老头，收了卫府的钱，四处散播山魈杀人的谣言。”

    “心太急了。”

    嗤笑一声，杨落堂不无讽刺的遥望卫府，道：“若再沉稳些，我可能还真怀疑不到卫辇的头上。”

    结合着一些口供和传言，甘白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卫辇和许因为你争风吃醋，而卫辇家有余财，比许因出手阔绰，想要为你赎身。”

    “奈何你倾心许因，卫辇因此怀恨在心，雇凶杀人，并将罪名推到了山魈头上去！”

    甘白眼中光芒愈发明亮，连珠炮般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而茗儿姑娘，眼中的哀婉之色愈发浓重，似乎是恳求甘白不要再说下去。

    “呵。”

    杨落堂见状，轻笑一声。

    “山魈者，岭南所在有之，独足反踵，手足皆三指。”

    “山风落木，魑魅横行，种种木石之怪、川泽之精，幻化诡谲者不知凡几。”

    “可借着此名号来行凶，是真不怕山魈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