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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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寡孤独残(三)

    “我哪里又敢不给婆娘打招呼,就去买这些个精制点心哦?”

    “这哪是什么买的?”

    “这是刚刚来买鸡,就是那个丰达小肉包的老板,是他送给我们家兆灵的最后几个。”

    摸了摸张兆灵的头,张显忠心里还挂着刚才那事,他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娃,眯着眼笑着,那脸上的褶皱都好像跟着在夸张兆灵有出息了一样。

    李兰听了这话,倒也笑得开心,原本只是抿着嘴遮着牙,听张显忠这么一讲,顿时开心得连门牙都没能藏住,坦荡荡地笑得露出了门口那颗残缺又发黄的门牙。

    “是吗?那老板人那么好啊?”

    “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家兆灵就是乖,就是听话,连这样的大老板见了都喜欢。”脸上的笑还夹带了些许的骄傲,看上去听上去,与其说是为自家孩子骄傲,更不如说,李兰是觉得,主要是因为自己家的家教好。

    “婆娘,先不要收拾了,把手擦一擦,我们来吃吃看这大肉包。”

    “没看到我们家这只小馋猫,那口水都快滴到地上去了吗?”

    张显忠也是开心,剩下的这一部分,正好是他可以接受的重量,东西变得不那么烫嘴,变得不那么难下口了,他倒也乐意去吃一吃这稀罕货。

    从口袋里翻出一根印着卡通小狗的老毛巾,虽然看着有点脏,但其实是干净的,这样的脏,主要是因为毛巾年限久,反复地被搓洗,又反复地被暴晒的结果。

    这条毛巾,还是张兆灵他妈妈过年回家时带的稀罕货,据说这是工地老板年末派发的小礼品之一,听说还是个大牌子。

    除开家里安装的那点灯电线,这根毛巾,也是张显忠家唯一有品牌的物件。

    大概是身为女人的原因,多多少少都会对这样做工精美又值钱的物件有些着迷。

    张兴平夫妻俩一开始收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小狗花样,他俩一开始收到的,其实是一条印着小碎花的围巾,因为这个,金巧巧开心得不行,直呼运气好好幸运。

    戴着围巾照着那塑料小镜子那是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就一条围巾而已,愣是被她缠出了不同的样式。

    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到最后,金巧巧还是放弃了,她拿着那条围巾去向其他工友换了条印着可爱小狗图样的毛巾,也就是现在这沾湿了水,张显忠正拿着给张兆灵擦擦小手的这条。

    给张兆灵擦了小手,李兰又接了过去,她倒也不是用这毛巾擦手的,她只是接过毛巾,将它好好地叠起来放进了一根小小的白色塑料袋里。

    小孩子容易生病,要讲卫生爱干净,这话还是当初那急诊科医生讲的,也只是随口提,可老两口却死死地记在了心里。

    擦过了张兆灵的小手,屁股下垫着裁剪过的尼农布片,先不说在村里有没有这么讲究,锄地劳累过后是不是席地而坐。

    这上了县城,老两口那是讲究得不行。

    或许是担心自己有意无意中给村里丢了脸,再一个是怕自己丢了人,张显忠两口子在进县城的时候,倒是多了不少本来没有的规矩。

    只是,在手捧着大肉包,肆意咀嚼的时候,稍稍看一眼那险摸上白胖大肉包的卡泥指甲盖,到底还是没兜得住。

    若是有个什么关系不好的同乡人见了,或许还得在心里嗤笑,这笑什么呢?笑张显忠老两口是口袋没多少票子,只知道穷讲究。

    “说起来,老头你刚刚带着咱们家兆灵上哪去了?是去送老板了吗?”

    吃着肉包,因为耽搁了好一阵的原因,冷掉的大肉包到底还是没有刚出炉的小肉包滋味好,那里面的猪油都凝了,吃起来少了许多的好味道。

    “这老板还真是,拿就拿吧,包子都冷了才给。”吃在嘴里,少了牙的李兰因为尝过那热热的小肉包,对这样的冷货剩货,倒是有些看不上了。

    “未必别人白给你,还要开蒸屉,给你再上锅热热?”

    听不得这样的话,特别是这样的话还出自枕边人,张显忠也是想不明白,都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了,自己这婆娘怎么还是能说出这样不讲理的言语。

    “不好吃,你就不会留着,留着我们回家了上锅,自己热一热吗?”到底还是自己家的人,张显忠倒是舍不得用上一些批评的言语,他只是好言好语地讲道理。

    可李兰却是听不得这样的话的,一听自家男人不帮着说话,心里的怨气一下就升起了,还没把嘴里的那点肉馅吞下,手上的动作却先一步吐露着小脾气。

    从衣兜里摸摸找找的,那动作,是个人都能看出生气,拿出一根皱巴巴的塑料袋子,她也不说话,只是动作利落地把没吃完的肉包子收了进去。

    裹着塑料袋的肉包就这样被挼进了她的上衣口袋里。

    “不吃就不吃,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老娘今天卖的鸡,够买他几百笼的。”说话是硬气,可那动作却不像是不吃了。

    或许是被说得有些羞恼,李兰又想起了先前的话题:“老张,你怎么不说,刚刚生意那么忙,钱都没收完,你带着兆灵又上哪去了?”

    “去做什么?听咱们兆灵的话,上那块去给大娘分肉包去了。”张显忠也是憨笑,他知道说这话会让自家女人生气,但这事可撒不得谎,娃娃在边上,可不能教他说谎话呢。

    先给婆娘赔笑,再搬出小的当挡箭牌,张显忠这些年是把这样的招数玩出了不一样的格调。

    起先搬儿子,时有效时无效,而现在吃得孙子深得婆娘宠爱的原因,张显忠再用这招,那是十拿十稳的事。

    果然,当李兰一听到是自家乖孙起的头,连带着先前对张显忠站队不正确的问题,心里这样那样的情绪那是立马就消散了。

    不生气了,但也没多开心,只是笑笑夸张兆灵懂事,但心里还是记得张显忠把别人给自家的东西分了出去。

    时间到现在,从家里带来的母鸡大多都卖了出去,连带着鸡蛋都只剩下了三两个看着小点的。

    就连那仅剩下的三两个鸡蛋,也在老两口背起背篓那会,当做添头,跟着一只仅剩的母鸡,一并卖给了旁边的推车小贩。

    因为是收摊剩下的,价格方面让李兰心里不是特别满意,可因为现在急着去医院看病打针,带着活鸡进去不太方便,对着那笑得狡猾的小贩,李兰还是同意以一个很低的价格把东西卖了出去。

    收拾好东西,在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李兰还随口问了问张兆灵,问他刚刚和爷爷一起把肉包分给了哪位大娘,她倒要看看,张显忠说的人,是像自己这般大的,打扮更花哨的妇女,还是什么真真切切的大娘。

    当李兰顺着张兆灵的小手看过时,李兰这才相信张显忠不是被妇女的皮相诓骗去做的事情,那的的确确是位字面意义上的老大娘,看着也的确可怜。

    这大热天的,一个人上县城卖货,那背篓看着满当当的,看上去也没什么生意,不说这些,就说那坐在地上,明显有些萎缩的腿脚看着也让人足够可怜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兰看着那头巾下的脸,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印象,看着那张脸,李兰的眉毛那是越来越不悦,就好像曾经有多大的怨念放在了这张脸的主人那似的。

    “这大娘,怎么长得好像结婚给我们那个合八字的算命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