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天下怜生携绯轻雪一同退出了这些天来他们栖身的暂避所，双双盘于洞府崖前。

    浩劫洗礼过的山涧格外清幽空旷。以泯息阵为倚仗，抬出空间里的家私，红泥煨茶，月下合弹，二人世界，知己在怀…人生巅峰，不外乎如此。

    绯轻雪向来恨梦少睡，又不愿戒眠。睡得总是难受。但天下怜生在身边时，就格外贪睡香甜，说是跟着怜生不做梦。

    此时怜生兴头上，还没同她玩够“老鼠戏猫”，她却又睡着了，有些无奈。只好抱紧些让她偎着他，睡得更安心。

    修炼怕将她惊醒，无聊便有些在意洞中情况，可又非礼勿视。可谓坐立难安了。

    ……

    且说另一头，只见刑真衣冠不整地躺在地上。婚服黑纱将他的头缠得像个蝉蛹，好似可以直接出殡。隐隐得见他额角暴跳的青筋、不似活人的眼白和唇边白沫。

    立于之上的未央倒是一脸和煦春霞，她裹着一袭欲盖弥彰的黑纱，鹅颈香肩，春樱摇曳，无一不画美勿视。只见她眼睫泪颤，游着劲腰，不时翻浆弄舵，卖弄巧劲。简直溺爱不可自拔。恐怕引个龙仙宗人到此，人家都敢闭目认亲。

    雨势渐退，未央一改春色，又拿起了书，认真学习起来。

    不时蹙眉深思，不时点头默记，还不行就亲身实践，鞭挞座下学具。她看起来已经初窥门径了，若是就此练下去，定能大成。

    …若是。

    洞中，她身后的空地蓦然现出一人，绯轻寒幽暗的脸同势气携寒风来，霎时激起她一阵战栗，又得一座小峰，好翻啦。

    未央粗喘顺气，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天下第一的绯宗主居然对这等事感兴趣，若是传出去，炼真是万死难咎啊。”

    绯轻寒不答，观其遍地无处落脚的水光，神容隐见钦佩。

    “你不是说她能感受到你，不便亲自前来？”

    未央不禁自胸腔呵出鼻息。

    “让你来接我，没让你来偷窥。我以为你是贵妇教的，总不会对我这小身板感兴趣吧？”

    言下之意，1200了，还来偷窥她这个可以当他孙女的少女情事，老不羞。

    “是这样，所以我暂停了时光，半炷香内尚无碍。”

    绯轻寒悠然开口，他显然不仅对浪漫过敏，尴尬亦奈他不得。

    “久等君不见，怕贤弟耽溺学习无法自拔，误了夜乘回家的时辰，特来提醒，绝非有意。还请海涵。弟也知神技迷人，好学之心人尽有，我既来则安之，不可能不观摩。且贤弟顾全大局如斯，兄敬佩不及，岂敢有轻视戏谑之心？”

    见未央一脸不信，他语锋一转，干脆大方道：

    “弟尽管将心安回肚子里：似生梦座上那般此间霸主，我尚无动于衷。弟这水平，一千年后兄可考虑带带——汝动作静慢如斯，叫兄差点睡着。不怕得罪，我宁可开蜗牛去，都不想同你玩。”

    ……蜗牛怎么开？未央很想不耻下问来着，不过眼下不是时候。

    “将我装进你芥子空间里带走？”

    未央从一地狼籍中捡出幸存的玄色里衣，嫌碍手般将那来之不易的《阴阳对神诀》随手扔给了绯轻寒。

    后者将之浮于掌心，一眼不看，反手掐诀，一个结印将书页笼罩其中，瞬间碾为齑粉，而后被鱼形黑洞一翻而没。

    “你猜我为何来？”

    轻飘飘干完此事，绯轻寒蜷起一边膝盖，单手支颐斜眼笑问。夹起俏皮尾音。

    “……”未央脸色一变。

    “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耽误大家时间~对，就是为了惊醒她。你们师徒一场，怎堪不告而别？有什么体己话你可以说了。她在外面看很久了。”

    绯轻寒折扇一点唇，遂鼓掌以示鼓励。

    当然，一如既往的七零八落，敷衍又嘲讽至极。

    未央心乱如麻...事出意外，她还没想好。

    天下怜生却按捺不住第一个冲了进来。他看她的眼神，比对绯轻寒还毒得多。

    未央遂苦笑：“怜生…师傅都知道相见不如不见，你我兄弟一场，何必要搞得那么难看呢…”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抑或你是谁，我也不在乎。”天下怜生说。

    “只是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怜生自然也看到了一切，他只抓重点。

    “师傅用命换来的技法，你有意侵吞就算了，还转手就献给她的仇人——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没什么好辩驳的。”未央淡淡道，“且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别到时候反来求我。更难看了。”

    天下怜生实在捉摸不透她指的是什么。他满心自责，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不能为绯轻雪防患于未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未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被逼，还是一开始就是绯轻寒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眼线？

    未免演得太逼真。

    “别想了，不是你的错。一定要说你有什么错……”

    未央笑，“就是你和师傅太恩爱了，这里没有我的位置。我应该在海底，不应该在这里。”

    “…你果然。”

    怜生喟叹。可他想不明白的是，走就走了，何必这么绝，反过来和绯轻寒站在一道，临走前还要背刺师傅。

    “你的喜欢，未免太过廉价。”他只能这么评价。

    “随你高兴。”未央背过身去，翻身上了绯轻寒的座驾。

    “听说现在流行谜语人，我也跟风一下好了：我们之间从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我还会再回来的。”

    下次相会的时候，师傅，我不会再给你拒绝我的机会。